第11章
籃球賽之後,學校裏基本上就沒有什麽其他的活動了,大家一頭紮進學習裏,轉眼就到了高二。
一中不知道借鑒了哪個學校的創意,給她們高二整個年級舉辦了個成人禮。
說是成人禮,其實就是一群人坐在階梯教室裏,聽校領導感慨幾句,再聽校長放飛一下今年的理想,最後再一起宣個誓,然後馬不停蹄的趕回去上下一節課。
想想都覺得無聊。
時辰也沒抱什麽期待的意思,帶了兩張英語試卷,坐到階梯教室上就開始寫。
吳敵看了眼時辰,拽了拽身邊的傅霖琛。
“以後時辰談戀愛咱可就管不住了。”
“什麽?”傅霖琛問,
“人家成人了呀。”
傅霖琛楞了下,然後猛地反應過來,成人了,可以談戀愛了。
他看了看身邊寫着英語試卷正帶勁的時辰。
算了,到大學了再說吧,先高考完。
自從上了高三,吳敵像是變了一個人,每天不要命了一樣的學習,晝夜颠倒,成績一躍成了班級裏的前三十名。
傅霖琛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拼命,考到外面的大學,自力更生,然後再也不回來,是他擺脫這個家唯一,也是最好的辦法。
高三時間少任務緊,為了節約時間,三個人索性直接住在了學校宿舍裏,學了睡,醒了學,唯一的娛樂活動大概就是……
卡在宿舍熄燈前站在走廊上大喊:“愛我的請滅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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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自娛自樂又拼命過了一年,終于熬到了高考後。
直到回宿舍收拾東西的時候時辰還有點暈暈乎乎的,這就畢業了?
除了反應不來,心裏多多少少還有些舍不得,畢竟三個人算是從小一起長大,時辰已經習慣了每天一起上學,習慣了每次一回頭身後都站着兩個哥哥,突然告訴她也許這次高考之後三個人就要各奔東西,放在誰身上都會有些受不了。
關黎也發現了兩個孩子高考完之後心情就不太好,于是一拍手,決定帶着他們還有吳敵一起去海邊自駕游。
說起來,他們一家人還沒有一起出去旅游過呢。
旅游的事情暫時沖淡了離別的情緒,三個人去樓下的聚寶盆裏逛了一圈,買了一些零食,歡歡喜喜的收拾好行李等着出去撒歡。
第二天,關黎和傅雙海都向單位請好假,傅雙海開着車,帶着他們自駕游去了海南。
酒店裏,關黎開了三間房,她和傅雙海一間,傅霖琛和吳敵一間,時辰自己一間。
放好東西又洗了洗澡,收拾好已經是晚上了,一路上吃的不少零食這會兒也已經消磨完了,他們打算吃點東西,然後好好休息睡一覺,明天再去海邊接着浪。
過來的路上關黎注意到了酒店旁邊有家海鮮店,晚餐就定在了那兒。
小時候爸爸媽媽也帶時辰吃過幾次海鮮,但那會兒年齡太小了,時辰已經沒什麽印象,但就記得自己吃了不少,沒表現出什麽排斥的感覺。
但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因為坐車太久了,從一進這家餐廳開始,時辰胃裏就不舒服,倒也不是難受,就是聞不來這個味兒,尤其是上菜的時候,服務員端着菜從時辰旁邊過去,她好幾次都差點吐出來。
除了吃了兩口玉米粒,其他什麽正經東西都沒有吃。
注意到她的反常,關黎放下碗問:“怎麽了辰辰?吃不慣啊?”
“嗯。”時辰點點頭:“聞着有點惡心。”
還沒等關黎再說話,就被傅霖琛搶了先,他一把放下手裏的碗:“我也是!一點也吃不下去。”
吳敵低下頭,用僅能兩個人聽到的音量說:“……你已經喝了兩碗海鮮湯了。”
傅霖琛“啧”了一聲,用腿碰了碰吳敵的腿,示意他別說話。
“我吃着還行啊。”傅雙海看了看他們,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
“那要不你們看看還想吃點什麽,咱們再——”
“不用媽。”傅霖琛說:“我來的時候看見拐角那兒有家麻辣燙,我們去吃那個就成。”
關黎想了一會兒:“行,你們記着路呢吧,知道怎麽回酒店嗎?”
“知道知道。”傅霖琛一把揪起正吃得帶勁的吳敵:“我們仨吃完就回去。”
餐廳外,吳敵意猶未盡的摸着肚子,對于把他提前叫出來這件事頗有不滿。
“你幹嘛呀,我這還沒吃飽呢。”
“等你吃飽。”傅霖琛雙手插兜,看了眼前面正蹦跶着找麻辣燙的時辰:“她就要吐出來了。”
從時辰坐到那兒的時候傅霖琛就覺着不太對勁,平常時辰飯量也不大,但也不至于一頓飯就吃幾粒玉米,今天這麽反常,要麽就是水土不服,要麽就是吃不慣海鮮。
“哎不對呀。”吳敵說:“我記得你可不愛吃麻辣燙的。”
傅霖琛輕笑:“現在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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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三個人換上泳衣披了件披肩,就跟着關黎和傅雙海一起去了海邊。
正值夏季,又是暑假,這會兒沙灘上的人并不少,他們把東西放到沙灘上,一個個摩拳擦掌的就要下海游泳。
時辰沒學過游泳,剛開始就只敢在淺水的地方游兩下,後來适應了膽子也大了,抓着傅霖琛的手慢慢的敢去水深的地方游兩下。
天色漸晚。
時辰游夠了,打算去沙灘上坐一會兒。
她剛準備往回游,忽然一個浪花打來,由于重心不穩,時辰整個人被掀翻在海浪上,耳朵裏充斥着大海的咕嘟聲,恐懼瞬間把她包圍,她拼命想站起來,拼命想往有光的地方去,可越是這樣她就越是不受控制的往大海深處飄。
直到呼吸開始變得困難。
“時辰!時辰!!!”
恍惚間,時辰好像聽到了傅霖琛在叫自己的名字,可她現在已經分不清是現實還是錯覺。
時辰感覺手上似乎碰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像是另一個人的手,他拉的很用力,好像很慌,時辰的手都要被他拽疼了。
直到時辰的頭露出海面,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任由那個人拉着自己,才看清楚他的樣貌。
“哥……哥哥。”
傅霖琛沒有說話,眉頭緊皺,就這樣把時辰拉到了沙灘上。
時辰顯然是被吓到了,渾身是水,坐在沙灘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前面,除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根本看不出來有任何精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辰慢慢回過神來,胸口仍然沒有停下起伏,他開口,嗓音有些啞:“我,沒事了。”
“沒事了。”傅霖琛把披肩披到她身上:“別怕。”
晚風逐漸來襲,傅霖琛裹了裹時辰身上的披肩,不小心瞥到了她……挂着水珠的白膩胸脯。
以及一道美好的溝壑……
還跟着呼吸上下起伏……
操!
傅霖琛明顯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他幹咳一聲,強迫自己轉移視線,他坐到時辰身邊,脫下身上的披肩,想吹吹冷風冷靜一下。
“你不冷嗎?”時辰問。
“不、不冷。”傅霖琛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時辰沒再說話,她抱着腿坐在沙灘上,吹着海風,只是不管誰再怎麽說都不會下海游泳了。
傅霖琛把披肩蓋在腰上擋着,也沒說話,就這麽靜靜的陪着她。
很多年後,傅霖琛收到過一張吳敵給他發過來的照片。
墨藍色的天空一望無際,點綴着幾顆星星,沙灘上時辰環膝而坐,海風吹起她的秀發,背影纖細,傅霖琛雙手向後撐着地坐在她身邊,一身痞氣,對面是泛着金光的大海,看不到邊。
是那天晚上拍的。
從海邊回來以後,沒幾天就到了查成績的日子。
吳敵一早就來了傅霖琛家,幾個人提前半小時圍着電腦坐成了半個圈,就這麽盯着屏幕,就連平時一向活躍的吳敵此時都沒了興致,雙手緊緊攥成拳頭。
能不能走……
就這一次了。
十二點,考生可登錄網站自行查詢成績。
時辰忘了成績出來的時候吳敵說了一句什麽話,反正認識了這麽多年,這是第一次看到他笑着哭出來。
吳敵考了507,這個分足夠能上本地的好學校,就是……離家很近,也能去外省上個普普通通的二本。
他沒有猶豫,選了外地的學校。
傅霖琛和時辰兩個人成績差不多,只差了四分,就一起報了R大,離家也不算遠,傅霖琛自己選的法醫學,時辰報了法學。
時辰不知道傅霖琛報法醫學和他小時候的遭遇有沒有關系,她也不想問,不想去碰他心裏已經結痂的傷口。
吳敵開學的前幾天,三個人一起出去吃了晚飯,時辰有好幾次控制不住自己哭出聲來,都是咬着手指硬生生憋了回去,吳敵眼裏也噙着淚,他舉起酒杯想說些什麽,剛回憶起三個人初見時的畫面就開始控制不住眼淚。
明明就好像是昨天一樣。
怎麽曾經朝夕相處的人轉眼間就要各安天涯。
吃過飯,時辰先回了家,傅霖琛和吳敵坐在院子裏的長椅上,抽了半包煙。
“真想好了?”傅霖琛問。
“那個學校挺好的,沒啥,不用替我可惜。”吳敵說:“沒人希望我留在這,幹嘛不走遠點。”
他眸光閃了閃,像是有淚。
除了第一次見面時的歇斯底裏,傅霖琛沒聽過吳敵說起家裏的事,他也從來沒露出一點黯然,每天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樣,總給人一種他不會放在心上的樣子。
越是這樣,才越讓人心疼。
如果他沒有在高三拼了命學,傅霖琛真的以為他就願意在這兒一輩子了,每天回到那個家,被那個女人罵,把所有錯通通壓在他身上,然後第二天依舊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繼續生活。
他也期待過有家人的愛,不然不會總看着關黎和傅雙出神。
他在夜裏哭過嗎?
應該有吧。
傅霖琛不擅長安慰人,他摸了摸吳敵的頭,一只胳膊摟在他那邊肩膀上,沒說話,就這麽陪着他。
吳敵狠狠抹了一把臉,把臉埋在手心裏,幾秒鐘後又回到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他撞了撞傅霖琛:“別說我了,你呢?打算什麽時候表白呢?”
傅霖琛楞了下:“看出來了?”
“我又不瞎。”吳敵說。
“等大學吧。”傅霖琛說:“她還小呢。”
“沒事,人家要不同意你還回來找你吳敵哥。”
“成。”傅霖琛掐了眼,半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煙:“要是不同意,下輩子咱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