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祖宗
不僅活潑一點, 甚至芯子裏就跟換了個人一樣的影帝，在古西頌的恩威并施下, 終于耐心并且安分地做完了造型, 然後被帶去拍攝點候場。
詹姆士也發覺出卓峥南的不對勁, 悄悄一問古西頌，果然是後遺症的問題, 兩個天涯淪落人淚眼相對, 全是為了影帝操碎心的苦命人。
林進今天來得比任何人都早，他大半夜冒出一個點子，覺也不睡, 沖到副導演房間裏, 拉上編劇讨論了一通宵，然後眯了幾個小時, 特備振奮地要來拍個大場面！
一見卓峥南到場，他立即沖上去開始講解想出來的新點子：“峥南我跟你說，這畫面要做出來，肯定是年度級別的鏡頭，你變幻出了原型, 體積差大，入魔了, 不分敵我地摧殘一切，建築在你爪子底下就跟豆腐渣一樣，然後你的意識在虛空一樣的世界裏掙紮，眼睛通紅, 時而清醒時而瘋癫……”
“你多大了？要不要這麽中二？”卓峥南順着林進的描述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再怎麽想，腦子裏出現的都是二次元動畫的各種場景，看起來就是……很中二……
林進被他噎了一下，一時竟接不上話，最後還相當質疑地問：“真的很中二？”
卓峥南點點頭，拿過他畫的分鏡腳本，一個個小框框裏全是火柴人，什麽效果都看不出來：“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自信爆棚的導演二度被打擊，但也習慣了自己畫的分鏡總被吐槽的事，并沒有變得萎靡：“我這畫渣技術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湊活看吧。”
卓峥南不置可否，只低着頭一頁頁翻看過去。
沒等他看完，林進被人喊去忙活，之後演員陸續到位，林進挨個兒去宣揚自己要拍的新場景，等他忙得七七八八，回過頭來一看，卓峥南還對着那幾頁分鏡在看：“峥南，怎麽樣？準備開拍了，還有什麽問題？”
“行吧，拍吧。”卓峥南話音落下，林進調動全場所有人開始第一遍試拍。
卓峥南走到鏡頭裏，姜茵已經就位，兩人要先說上一長段臺詞，層層遞進矛盾，最後情緒爆發，卓峥南演的胡邊入魔現原形。
這個場景是電影裏一個小高潮，會推進情節發展，以及男女主角的感情線，是很重要的一個場景，林進很重視，為了拍好這個鏡頭，連着好幾天收工之後都在琢磨要怎麽排。
現在真的開拍了，他反倒平靜下來，運用自己強大的掌控力和完善的準備，捕捉他想要的每一個畫面。
然而……
“等會兒等會兒，峥南你站的位置不對，後腦勺對着鏡頭了，看不到你臉。”林進扯着嗓子對場景裏的兩人大喊。
卓峥南回過神，懵懵懂懂地看向他，又茫然地找鏡頭，最後由場外的詹姆士拼命給他指出來，才知道攝影主機在什麽地方。
“我找到鏡頭了。”找到合适站位的影帝雀躍地揮手通知林進。
林進見到他那高興樣兒，嘴角一抽，實在沒明白找到機位有這麽值得慶祝？
第二次試拍很快開始，卓峥南臺詞倒是說得很溜兒，但是人物情緒……怎麽都有點兒不盡人意，林進皺着眉頭觀察，沒有打斷演員對戲，以免影響他們情緒，然而……
“停停停，峥南你跑出鏡頭了。不能超過那張桌子，超過就出鏡頭了。”
随着卓峥南的再次犯錯，第二次試拍也無奈告終。
林進這下眉頭皺得快能夾死一只蒼蠅了，他是怎麽都沒想到，拍了小十年電影的卓峥南竟然還在這種基礎上犯錯，而且他今天的表現，總給他一種克制又生澀的感覺，好像在模仿什麽人，但完全是東施效颦的結果。
這不該是卓峥南應有的水平啊，就算狀态再不好，入行這麽多年了，卓峥南還能找不到機位？昨天還拍得好好的，怎麽睡了一晚上就跟換了個人似的？難不成還真有穿越重生，借屍還魂的？
“都歇三分鐘，峥南你過來。”林進是個腦洞很大的浪漫主義者，一想到卓峥南不是卓峥南這個假設，他竟還真覺得有可能性，把人拉到一旁，斟酌用詞，問他：“峥南，你跟我說實話，你……你是真的卓峥南嗎？你想好了，別說瞎話，咱們可有兩年同居的關系，你騙不了我。”
然而卓峥南聽到他的話之後，臉上第一個表情是嫌惡和不可置信：“我怎麽會看上你，還和你同居、兩年？”
“大學最後兩年擠我出租屋的人是誰？這兩年可是革命的友誼！”林進下意識反駁，然後才回過味來，“你不記得咱們擠過一屋了？”
“記、記得。”卓峥南眼神閃躲，開始找古西頌求救。
幸好古西頌一直注意着他這裏，見他臉色不太對勁，趕緊走了過來：“林導，峥南，三分鐘了，是繼續休息，還是接着拍？”
時間就是金錢，林進心裏當然最好趕緊開拍，但是心裏的疑團放在那裏梗着也不是個事兒，何況他現在覺得除了卓峥南之外，古西頌的行為也有點可疑起來：“你們老實交代，是不是有事瞞着我？你們不是真的卓峥南和古西頌對不對？你們其實是外星人對不對？”
古西頌：……
林進的異想天開着實讓人無語，但古西頌又很佩服他敏銳的直覺，霸總上身的卓峥南和正常的那一個相比，變得更加沉默和冷酷，這些尚且可以用培養角色來解釋，十七歲的這個差異實在太大了，bug太多，堵不住。
涉世未深的少年VS沉浮十年的男人，增長的不僅僅是年齡，更重要的是閱歷，而閱歷帶來的沉澱，潛移默化一個人所有的氣度，更可況現在面對的，可是和卓峥南相熟的林進，他會起疑，也是理所應當。
現在擺在古西頌面前的問題，是該向林進和盤托出卓峥南的後遺症呢？還是找個借口敷衍過去？
“跟他說吧，我覺得他可信。”就在古西頌猶豫不決之際，卓峥南反倒給出了答案。
古西頌想了一下，也決定豁出去了：“林導，借一步說話，下面我要跟你說的事情很重要，需要絕對保密。”
林進一下緊張起來，咽下口水，把他們帶到自己的吉普車裏，做好接受驚天大秘密的準備。
古西頌毫無保留地把卓峥南後遺症的事情說了出來，林進聽完，視線落到卓峥南身上之後就挪不開了，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一遍一遍來回看：“這……這也看不出哪裏不對勁啊……”
“對。”古西頌無奈地承認，“大部分時候，這後遺症并不會有太大影響，要不是今天拍戲不對勁讓你看出來，我們死都不敢讓更多人知道這件事的，畢竟這病……關乎峥南的事業和前途，林導千萬要替我們保密。”
“放心，放心，我有分寸，我有分寸。”林進不停地揉着後腦勺，顯然是還沒消化掉這件事情，“你們先回去，我待會兒，我一個人待會兒。”
古西頌拍拍他肩膀，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打開車門和卓峥南先回到片場。
等了将近十分鐘，重整旗鼓的林進才回來，扯開嗓子招呼衆人繼續拍攝。
卓峥南的問題依然不少，但是有已經知情的林進助攻，把能拍的先拍了，盡量減少男女主同框的鏡頭，改用單人鏡頭，而卓峥南的單獨鏡頭，可以等他這個毛病不發作的時候補拍，反正最後剪出來也看不出差別。
拍攝工作終于順利展開，古西頌也能松一口氣，沒有為了向林進坦白而後悔。
只是自認十七歲的卓峥南第一次遇上高強度的工作，拍到後來有點兒鬧情緒，竟然找何威拿了鑰匙，想一個人跑出去散心，幸好被詹姆士及時發現，此刻正被古西頌壓在車裏接受教育批評。
“你該知道的，你現在在所有人眼裏，是大人，是大人就不能這麽任性，一大攤子人等着你開工，你突然跑了，耽誤工作，是很不負責任的行為，明白嗎？”
卓峥南倔強地別過頭，不肯看古西頌。
古西頌第一次嘗到養出熊孩子的老父親心情，突然想起為女兒操碎心的姜父，此刻與他相當有共鳴：“如果你不想拍，或者拍累了，可以說要休息，但是不應該一聲不響地不見人影，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
感情攻勢似乎撬動了一點卓峥南的心，他臉上表情軟化了一點，轉而變成了委屈：“你真的擔心我？”
古西頌理所當然承認：“不擔心你我何必坐在這裏苦口婆心？”
這話似乎極大地取悅了卓峥南，他終于願意開口，吐槽心中怨怼：“同樣一個鏡頭拍了那麽多遍，我說臺詞口水都要說幹了，他還不滿意，到底想要我怎麽樣？我不是你們知道的那個卓峥南，我就只能演成這樣，你們再逼我也沒用！”
單獨鏡頭補拍的辦法雖然解了燃眉之急，但不可能所有鏡頭都只出現一個人，所以卓峥南就因為一場群戲被林進反複卡了好幾遍，繼而就鬧脾氣了。
古西頌在拍戲這事上是個外行，雖然他也不懂林進反複重拍是為了什麽，但他尊重導演的專業，所以只好耐心勸說卓峥南：“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三十三歲的卓峥南也是從十七歲過來的，你只是不記得了，并不代表你沒有這個能力。”
十幾歲的年齡最是尴尬，半懂不懂，叛逆高峰，何況眼前這個還是超齡的，除了勸說自己要更加佛系一代而，古西頌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而大約真的是他的雞湯熬得夠好，卓峥南對着方向盤想了一會兒，真的被他勸動了，帶着幾分猶疑，問：“那我……再試試？”
古西頌老懷安慰，含淚把卓峥南領回片場。
卓峥南受氣小媳婦一樣跟在古西頌身後回來，見到林進臉色還是不太好。
林進也愁，這個卓峥南到底和自己認識的那個不太一樣，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他相處才好，十幾年的交情在他那兒全都歸零格式化了，還得擔心刺激了他加重病情，果真是祖宗！
古西頌夾在兩人中間，跟處理婆媳關系的中年男人一樣和稀泥：“林導，峥南情緒調整好了，咱們繼續吧。峥南，準備準備，這次一定行！”
林進重重嘆息，視線落回面前的監視器上，傳呼機裏跟攝像師聯絡。
卓峥南整整衣服，湊到古西頌身後，拉拉他衣角，小聲說：“金主爸爸，我這麽聽話，你是不是該給我點獎勵？”
古西頌渾身一僵，側過頭，結結巴巴地說：“獎、獎勵？你想要什麽？”
卓峥南微微一笑，神秘莫測反問他：“你猜呢？”
古西頌：……
不！我不猜！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不管十七少年還是霸道總裁，這個人的骨子裏其實一！個！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