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就像芒果一樣
陶項明本以為自己的一手廚藝能給寧家父母留下更好的印象，可不知道為什麽，除了寧衡吃得眼睛發亮，咀嚼得像個小花栗鼠以外，兩個大人雖然同樣贊不絕口，可是時不時便會露出相當沉重的表情。
寧衡完全沒有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吃着陶項明做的味道絕佳的飯菜，他感覺自己活了這麽多年，第一次體會到生活的美好。陶項明的每一句話都在他耳邊不停回放，讓他根本無暇顧及別的。
“媽媽。”吃完飯，寧衡忽然看着寧媽媽，十分認真地道：“其實，我不愛吃蘋果。”
“嗯？”寧媽媽完全沒能掩飾住自己的震驚。這還是第一次，寧衡明确地在他們面前表現出除了數學以外的喜惡，以往不管問他什麽，他都只會說“好”、“不行”，或者“都行”。
“所以，以後周一能不能不要給我帶蘋果呢？”
陶項明在一邊聽着，也驚喜到不行，就等着寧媽媽問一句“那你愛吃什麽水果”。誰知道寧媽媽完全不按套路出牌，連聲說了三個“好”，愉快地道：“那你以後自己在學校買水果吃，記得不要買芒果就行！我也只會挑蘋果來着，別的都不知怎麽才叫好，就拜托小陶和小曹幫你參謀參謀。”
“嗯。”寧衡答應完，端起剩菜盤子走到正在幫忙收拾的陶項明旁邊，眼神中隐隐含着些許期待，“我剛剛跟媽媽說了，她說以後不給我帶蘋果了。”
陶項明心裏軟得一塌糊塗，“真乖，以後我給你挑水果吃。”
寧衡忽然抽了口氣，飛快地跑進去把盤子放到廚臺上，然後一溜煙地跑進了衛生間。
陶項明趕緊跑到門口，“寧衡，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如果好不容易亮一手廚藝，還讓寧衡給吃壞肚子了，他會以頭搶地的！
“沒、沒事。”寧衡坐在馬桶蓋上，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氣。這好像是記憶中，第一次有人誇自己乖……
以前看見同學的父母抱着他們又親又誇，就好像在看默劇一樣，離自己很遠很遠。直到今天，他才忽然知道，當初自己孤零零地坐在教室裏等保姆來接時，老師為什麽會露出憐憫的眼神。
寧衡從來不覺得自己可憐，因為他很小就非常清醒，知道父母做的事情比在家照顧一個兒童要有價值千萬倍。
他們不過是把更多的精力和愛奉獻給了這個國家而已。
他也不需要別人誇他乖和可愛，不需要聽到“爸媽愛你”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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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他有數學就夠了。
可是，為什麽聽到陶項明說自己“乖”的時候，會高興得連氣都喘不上來呢？
“我……”他把頭埋進膝蓋裏，悶悶地自言自語道：“我再也不是寧衡了。”
他這番心理掙紮，外面的人一無所知。寧家人晚上絕對沒有看電視這項活動，唠嗑唠嗑之後，大家就都各回各屋了，寧媽媽囑咐寧衡，如果晚點口渴或者餓了，要去客廳的電視櫃下面給陶項明拿飲食和飲料。
“陶項明，你晚上一般幾點睡？”寧衡坐在床頭，寬大的睡衣領口微敞，形狀漂亮的鎖骨毫無自覺地露出來，一本大開本的書捧在小小白白的手上，從陶項明眼裏看去，就像在等待自己上床似的，撩得他完全把持不住。
不過，他一點都不喜歡直呼全名這種生疏的叫法。
“我都可以，配合你的時間。”陶項明說着，虔誠地爬上床的另一側。幸虧寧媽媽提前準備了兩床被子，要不然他可能一晚上都睡不着了。
按照寧衡平時的時間觀念，這會兒還早着，他要是看書看進去了，可以一直等到累極了自動入眠。可今天顯然不是平時的情況，而且陶項明還一直強調他的身體不好，不能熬夜。
“那我們睡吧。”
關了燈，并排躺在床上，足足過去了得有半個小時，陶項明間或動動胳膊，擡擡腳，哪兒哪兒都不自在。他胡思亂想到，如果自己晚上忍耐不住，夢游壓到寧衡身上，那寧家就永遠和他絕緣了。
靜谧的環境中忽然響起獨屬于枕邊人的清亮語聲：“你睡不着嗎？”
“咦？”因為寧衡一直一動不動的，陶項明還以為他瞬間睡着了呢。
“我也睡不着。”寧衡擰開床頭燈，柔和的光線投射下來，一圈一圈的，打在他臉上，映進了那雙純淨清澈的眼底。
“那我們說說話。”陶項明強行把腦袋往後挪了挪，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嘴湊上去了。
寧衡“嗯”了一聲，臉随着點頭的弧度在枕頭上滾了兩下，團團的特別可人。陶項明在枕頭底下抓住大腿，欲哭無淚地把自己的腿肉當作那張臉頰搓了搓。
“陶項明，你是不是很喜歡播音主持？”
明明剛剛還不樂意寧衡叫自己的全名，可隔得這麽近，被他好像在耳邊低語一樣清清楚楚地叫出這三個字，仍舊讓空有理論沒有實踐的陶大魔法師莫名心悸。
“嗯，我從小就喜歡。因為很早就有人誇我聲音好聽，漸漸的，自己也覺得用聲音讓別人快樂是很有意義的事。”
寧衡若有所思，“這樣。我都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數學的了，很長一段時間裏，數學都是我唯一和最好的朋友。”
“寧衡……”陶項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那現在呢？”
“現在……”
數學第一次失去了它絕對的魅力，寧衡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你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好到想要摸摸的那種。寧衡臉上發燙，往被窩裏縮了縮。
可是我想當男朋友！陶項明咽下這句話，看着寧衡純真的眼神，真心感覺自己罪惡又沉重。雖然年齡相似，可是總感覺是在對小少年下手啊。
他趕緊換個話題，“對了，你關注了我的微博，或許有點開我發的視頻或者音頻？”
“嗯。”
“你覺得我的聲音好聽嗎？”
“好聽。”
“那我給你數羊吧。”陶項明自覺自己已經非常純潔了，卻沒想到這個提議給寧衡造成了極大的沖擊，簡直就像最有誘惑力的芒果一樣，明知吃了要過敏，卻還是難以拒絕。
“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四只羊……”
寧衡緊緊閉着眼睛，心裏好似有根弦在随着陶項明的數羊聲一顫一顫的，非但沒有醞釀出任何睡意，還越來越清醒。
和他正好相反的，是耳邊越來越輕的語聲：“一百零一只羊，一百零二只羊，一百零三……呼……”
寧衡睜開眼，側眼望過去，臉還對着他的大男孩已經沉沉地陷入夢鄉中，嘴唇還微微張開，似乎馬上就會數出下一只羊。
“陶項明，晚安。”他輕輕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