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修養六二

連着幾日出了太陽,終于将厚厚的積雪給消融掉了,少鸠這下可以出門了。

裴淵不願意和她一起出去,被她一直拽到大門外,連件厚一點的外衣都沒來得及換,凍得直哆嗦。正好公西吾又安排了聃虧來随他二人一同出門,他跟聃虧一直不對盤,就更不想去了。

“要去你們去吧,我還不如待在屋裏看書。”

少鸠一把拽住他衣袖:“成天看書人都看傻了,随我出去逛逛,好久沒去過集市了。”

“不去不去,你們女人就是麻煩!”裴淵掰開她的手。

聃虧抱劍倚着大門,翻了個白眼:“你們倆到底走不走,我還有別的事要做呢,不走就算了。”

少鸠來了氣,甩開裴淵,走過去一把挽住他胳膊:“走啊,他不去我跟你一起去,走!”

聃虧吓得差點把劍都給扔了,連忙要避讓,胳膊卻被她死死拽着不放:“哎哎,你……你幹什麽?”

“走啊,一個大男人扭捏什麽?”少鸠親昵地摟着他胳膊往前走,一邊回頭朝裴淵得意地看了一眼。

裴淵凍紅的腮幫子鼓鼓的,氣呼呼地跟了上來。

少鸠頭也不回地道:“喲,你不是不去嘛,跟過來做什麽?”

“我想去就去,與你何幹?”裴淵瞪着她和聃虧交纏的胳膊,哼了一聲。

他們走得也是巧,剛離開沒多久,相國府前就駛來了六乘車馬。

守門的仆從一看就知道來的是誰,連忙進去禀報,不多時,公西吾親自出門來迎,車上走下來的人是齊王建。

公西吾擡手見禮:“王上屈尊駕臨寒舍,臣有失遠迎。”

齊王建笑得和顏悅色:“本王許久不曾來與相國私下敘話,今日來府上坐坐,這還是阿姊的提議呢。”他笑着轉頭,車上果然走下了雲陽夫人。

今日她着裝更是豔麗,紅綢曲裾,領口袖口布滿金線紋繡,塗脂抹粉,雙唇鮮紅,在這蕭瑟的冬日看來分外奪目。“我是來見易夫人的。”她笑着朝公西吾身後張望了一眼:“怎麽不見她人呢?”

“內子還未起身,夫人若要見她,我命人去喚她起來。”公西吾垂眼作答。

雲陽夫人驚呼一聲:“日上三竿還未起身?相國真是寵易夫人呢。”

齊王建一邊進門一邊揶揄:“那是自然的,易夫人以往本王也是見過的,這幾年長大了,真是出落得大不一樣,相國寶貝她一點也不稀奇啊。”

公西吾不置可否,退開一步,請二位入門。

一直到進入正廳就座,雲陽夫人都沒發現公西吾多看自己一眼,心中已然不悅,只不過臉上還挂着和悅的笑容。

當初公西吾剛到齊國時她便愛慕上了他。那時多少貴族女子向他暗表心跡,她都覺得公西吾看不上她們。

果然公西吾都一一拒絕了。她是極有信心的,公西吾再有才有貌也不過是個平民,她一個品貌出衆的王姬,料想要得到他是手到擒來的事。

然而事與願違,他根本沒有因為身份高看她一眼。

彼時齊國剛剛恢複一些生機,為了消除外患,她未滿十六就被父王安排遠嫁給楚國公子雲陽君。出嫁前她終于忍不住向公西吾表露心意,卻換回一句他根本不曾考慮過終身大事。

這樣也好,她得不到的,別的女子也得不到。于是她咬着牙出嫁了。

如今好不容易沒了牽絆,再回到齊國,發現他竟然娶了親。

這樣一個對男女情愛毫無牽挂的人,就像是天邊的一抹雲,看得見卻永遠無法觸及。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能夠讓他甘願從高空中墜下,做一捧簇人心暖的綿?

廳門外傳來腳步聲,雲陽夫人擡眼望去,臉上的笑容又深了一分,從席間起身道:“易夫人可算來了,一直邀你相見都未能如願,今日我只能貿然登門了。”

易姜穿着雪白的深衣,烏黑的長發束在腦後,淡施粉黛,一雙蘊着笑的眼睛水靈靈的動人,向齊王建和她分別見了禮。

公西吾吩咐下人奉茶,齊王建卻道想看一看他府上那座八角飛檐的亭子。

亭子其實根本沒有什麽特別,但這就是他來這裏的原因,因為雲陽夫人說那很有特色。齊王建覺得這個長姐當初為了齊國付出了許多,一向敬重她,對此毫不懷疑,被稍稍一慫恿就跟着她過來觀看亭景了。

公西吾只好請他去後院。齊王建當先一步出門,他正要跟上,被易姜扯住了手。

從齊王建進門時起他忙着接應,絲毫沒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的外衫很單薄。易姜從息嫦手中取過披風給他披上,一邊給他系帶子一邊低聲道:“你剛從那炭火旺盛的屋裏出來,小心吹了風感染風寒。”

公西吾捉住她的手低聲寬慰一句,趕緊出門去追齊王建的步伐了。

雲陽夫人側身站着,看似回避,卻早已将一切看入眼中,還真是一副琴瑟和鳴的模樣呢。

易姜送別公西吾,轉身回來迎她,笑着道:“雲陽夫人可別站着,坐下用些茶吧。”

雲陽夫人笑着挽住她手:“易夫人不要客氣,不用茶了,你我一同出去走走吧。”

易姜點頭:“也好。”

二人相攜着往花園裏走,像是親昵的閨中姊妹一樣。易姜要高挑一些,雲陽夫人雖然成熟風情,卻反倒像依偎着她一樣。

遠處齊王建和公西吾已經入了亭中,正在交談。雲陽夫人的視線朝那邊瞥了一眼,淺笑盈盈地道:“我還道公西吾做了相國會換個宅邸,不想這庭院還是以前做上卿時的那個,我記着這前面有個小湖的吧?”

說話間已經走到前面,花叢環繞之間的确有一汪小湖。她掩口而笑:“他還真是個念舊的人呢,這裏都沒變過。”

易姜賠笑點頭,也不給回應。雲陽夫人故意透露出自己對這裏熟悉的模樣,無非就是想惹她這個女主人不痛快。如果不是情勢所需,她還真想與之徹談一番,告訴她別努力了,花再多心思得到公西吾又怎麽樣,他的心裏裝着宏偉大計,可沒地方留給情情愛愛。何況就算是念舊,她做了公西吾那麽多年師妹,舊的那個也是她啊。

雲陽夫人只當她是氣在心中,強作鎮定,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松開了她,去前面觀賞花草,口中贊嘆不絕。

跟在後方伺候的息嫦快走一步,湊在易姜耳邊低語:“主公小心,這位王姬像是來者不善。”

易姜笑了笑:“她大概是不甘心吧,随她去吧,叫我浪費時間在這裏陪她就夠麻煩的了,我可沒心思管她玩什麽花樣。”

息嫦本也是擔心她生氣,造成什麽誤會,見她并不放在心上就安心了。

去前面轉悠了一圈的雲陽夫人已經走到八角亭附近,又折返了回來,拉上易姜道:“走,去前面看看。”

易姜只好打起精神,被她拉着繞過幾叢花草,穿過一道牆垣,停在窗格邊。雲陽夫人朝窗格外瞧了一眼,口中輕輕“咦”了一聲。

易姜不禁也朝外看了一眼,恰好就對着那座八角亭,公西吾與齊王建相對坐着,正在談話,話音不高不低,仔細聽也能聽見。

齊王建道:“相國此話當真?你真的只是因為易姜對齊國有用才娶她的?”

公西吾點頭:“确實如此,所以還請王上寬心,授予其官爵,好讓其施展才華。”

“聽你這麽說本王就放心了。”齊王建沉吟片刻:“容本王回去想想授個什麽官比較妥當。”

“她曾是五國相邦,至少也該位列三卿。”

“這……”

易姜後退兩步,後面的話沒再聽下去。雖然早就知道這個事實,被這樣明明白白地揭露一遍還是覺得難堪。

雲陽夫人挽着她走遠幾步,笑道:“真是羨慕易夫人,有相國這樣一個貼心的夫君,居然要為你求授官爵,當真是寵愛至極。”

易姜扯了扯嘴角:“雲陽夫人過譽了。”

終于在她臉上看到一絲不悅,雲陽夫人心滿意足。

跟在後面的息嫦遠遠朝公西吾比劃了一下,他坐在亭中朝窗格那邊望了一眼,心中有了數。

待送走齊王建和雲陽夫人已經到了傍晚,裴淵和少鸠他們還沒回來,也是玩野了。

易姜覺得疲倦,徑自回房休息去了,剛剛進屋,身後就緊跟着閃進來一道身影,尚未來得及回頭,人就被他自身後牢牢抱住。

“生氣了?”

易姜抿唇,瞬間又揚起笑臉,轉過身去看着他:“沒有的事。”

公西吾端詳着她的神情:“真沒有?”

易姜柔順地偎進他懷裏:“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

公西吾心中一震。這些時日以來,她與他越來越有夫妻心心相印之态,但唯有此時的這一句話是對他最大的寬慰。他埋首在她頸邊,深深吸了口氣。

易姜的雙手攬着他的腰,輕聲問:“何時能給我授官?”

“我會盡快催王上下決定的。”公西吾站直身子,準備去書房,卻又被易姜拉住了胳膊。

她踮起腳來吻他,摟着他的脖子主動而熱情,甚至撬開了他的牙關。公西吾節節敗退,一直退至牆邊,被她的手輕輕撫着臉,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她濕熱的吻伴着低低的呢喃:“我覺得就要離不開你了,師兄……”

公西吾陡然托着她的腰将她抱起來,她的雙腿纏上了他的腰。

他決定暫時還是不去書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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