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他在三歲的時候正式放棄被動等死這條路,原因無他,潛意識裏使用呼吸法的習慣讓他這個破身體,在呼吸法的加持下逐漸往比起正常孩子稍微虛弱的方向強化,又有忠仆阿系和繼國夫人以及繼國緣一三雙眼睛盯着,短時間內是不太可能随便病死了。

領悟到這一點的時候,繼國光也又用噴泉之式吐了嬰兒生涯中的最後一口奶,讓繼國緣一淡定地拿來溫毛巾擦洗了全身,還換了幹淨的襁褓。

簡直可悲。

作為一個曾經的百年老鬼,繼國光也對于童年時期的記憶除去繼國緣一相關的種種,大多模糊不清,再怎麽模糊的印象,經過三年連續不斷用熟悉的場景觸發回想,也足以讓他把這些陳年舊事從記憶的最底層挖出來了。

答案是,他現在這個身份不是憑空蹦出來的,當年也曾有個繼國光也。很顯然地,繼國家主曾經試圖與妻子重修舊好,繼國光也因此出世,但就如同那些大夫們所說的一樣,這個身體虛弱的孩子并沒有活到初宮詣的那一天,早早的夭折了,就連光也這個名字都因為不是家主所起的,沒有寫入繼國家的祖譜內。

這些都是繼國夫人日記裏的點點滴滴,上輩子作為繼國嚴勝的時候曾經草草翻閱過,但那時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記錄着繼國緣一的部分,哪還會在意一個從來沒有聽說過的繼國光也呢。

現在看來,要是沒有他在這裏橫插一局,這輩子的繼國光也大概也逃不過夭折的命運。他這個百年老鬼既然成了應該夭折的繼國光也,那麽成為繼承人的那個繼國嚴勝,大概就是過去的那個堅信着只要持續努力就可以超越神之子的,愚蠢的自己吧。

繼國光也的猜測在他看到庭院中頂着烈日揮舞木刀的身影時,成了事實。

作為繼國嚴勝的時候,他是在四歲那一年開始用木刀訓練,雖然只是給初心者訓練用的木刀,對于孩子的手來說還是太沉重了,當年的繼國嚴勝完全是憑着一股不服輸的氣勢咬着牙完成揮刀的動作,并且在最後因為雙手酸疼的厲害,握不住刀直接把刀給甩飛出去打翻了旁邊的盆栽。

一模一樣的慘案在繼國光也的面前完美重現,就連被打翻的那幾盆盆栽都是相同的。

好極了,重活一輩子,是要讓他用旁觀者角度親眼見證上輩子的自己究竟有多麽自不量力,癡心妄想着要超越擁有神明眷顧之人的醜态。

更別提那位被神明大人寵愛的繼國緣一也跟他一起縮在角落裏偷偷看着繼國嚴勝滿臉通紅的把木刀撿回來,不知所措的看着被打翻的盆栽,上一秒看起來想要夾着尾巴逃離案發現場,下一秒又蹲下身笨拙地把盆栽扶正,捧起傾倒出來的土放回盆中,想把被精心照顧的盆栽回複原狀。

一想到上輩子在自己不知情的時候,繼國緣一早就把種種醜态看在眼裏,繼國光也就想要找根屋梁直接吊死。

為什麽旁邊這家夥還看的目不轉睛,有什麽好看的?

繼國光也眯起眼睛,看看身邊的繼國緣一,又看看院子裏自以為已經收拾好殘局 (并沒有),帶着一身髒污重新開始揮刀的繼國嚴勝,不看還好,一看簡直讓繼國光也想要奪過那柄木刀把繼國嚴勝痛打一頓——從站姿、揮刀的手勢到呼吸沒有一個是标準的,完全是憑着一股蠻勁亂揮一氣。

就這樣的“天賦”,繼國嚴勝是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只要更加努力”就可以超越繼國緣一的?

更令繼國光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繼國緣一每天雷打不動的去看這種別腳的訓練這件事。在看得見“通透的世界”的神之子眼中,難道不覺得這簡直是拙劣至極,連當作猴戲看都覺得有辱猴戲的演出嗎?

退一萬步,就當繼國緣一有喜歡看人耍猴戲的毛病好了,自己看不好嗎?還硬要拉着他一起。這是八百萬神明給他的懲罰吧!讓他清楚的認知到自己過去的想法多麽可笑!

繼國緣一專注地看着汗如雨下的孿生兄長,一貫的面無表情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嫉妒是不可能的,只要繼國緣一有那個念頭,随時都可以把繼國嚴勝從繼承人的位置上扯下來,什麽雙生子是不祥的象征,不過就是家主的一句話而已,今日可以是神谕,明日就可以是迷信。

“有什麽好看的。” 繼國光也垂下頭揉着袖口,有一下沒一下的摳着線頭:“不過是俗人的劍術罷了,只要你想,你也做得到的。”

聽到說話聲轉過頭來的繼國緣一,完全不覺得三歲小孩居然能講出流利且疾世憤俗的話是多麽不正常的事情。反而歪了歪頭,像是不明白繼國光也為什麽會不喜歡眼前鍛煉劍術的兄長。

“光也不覺得兄長大人很厲害嗎?”這麽說的同時,繼國緣一的表情滿是難以理解怎麽會有人覺得眼前的光景不美麗的控訴感。

作為曾經在那裏揮劍的某人,繼國光也還真不明白到底厲害在哪了。要不是因為眼前說話的人是正直的繼國緣一,他恐怕還要思考這是不是一種反諷。

“哪裏厲害了?”漫不禁心地朝繼國嚴勝的方向比劃了一番,繼國光也無聊的打了個呵欠:“這種簡單的招式,不,連招式都算不上,只不過是基礎動作而已,對你來說應該是信手撚來的事吧,道不如說那家夥練了半天連基礎都還沒有熟練,說明了他于劍術的領悟不過啊!”

話還沒有說完,繼國光也就感覺到頭上被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那只兇“手”還舉在他的頭頂上,一副随時可能再來一下的樣子。和他對視的繼國緣一仍舊是那副看破紅塵的表情,口中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回事:“光也,為什麽說這麽過分的話?”

“哈?”按着被敲的頭頂,繼國光也傻愣愣的看着繼國緣一。

“兄長大人很厲害的。”一本正經,不摻雜任何水份或雜質的陳述,繼國緣一扭過頭去,看着兄長揮劍的背影,眼神中隐約有種光芒:“他是最厲害的。”

順着繼國緣一的眼神看過去,繼國光也眼中看到的,依舊是那個注定一輩子作為日輪陪襯還不自知的傻子。

過去他看不明白繼國緣一眼中的風景。

現在,他依舊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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