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卡萊城的動作比艾薇想象得要快。

賞金獵人逃走之後的第四天，餐廳門前大路的盡頭就出現了一個百人隊。

南方地平線上煙塵初起的時候，艾薇從餐廳門檻上“騰”地一躍而起。她手一揮，餐廳門口挂着的木牌就“啪”的一聲轉了過來，“營業中”一面向外。然後她奔進餐廳，将事先準備好的木桶搬出來，擱在餐廳外一張條桌上，另外放了幾個土陶杯，杯子裏盛着熱騰騰的岩漿。

她随即進屋，稍事準備，然後裝作全無準備地迎出來，向那個百人隊招呼：“遠道而來的軍人們，你們從哪裏來？将到哪裏去？需不需要在我們餐廳歇個腳，吃一點東西？”

百人隊為首的是一個軍官，他朝身邊一個中士擺了擺頭，那個中士一躍下馬，來到艾薇面前，看着餐廳的招牌念了一遍，然後說：“我們從卡萊城來，要去附近的魔晶地下城，順道來這裏辦點事情。你是店主？”

艾薇點着頭，向他指明各種便利設施：“那裏的清水是可以飲用的，不收費，請盡管取用。這裏還有幾杯新鮮的岩漿，新品試喝，也是免費。進店就是消費區了，本店是亞德裏安大陸經認證的特色餐廳，歡迎來本店休息、午餐。”

中士聽完艾薇的簡介，探頭探腦地向店內看了看，說：“你這裏……有龍嗎？”

“龍？”艾薇的表情誇張，如果此刻有一面鏡子可供她攬鏡自照，她一定會信心爆棚，認為自己有資格競争影後。

“什麽，亞德裏安大陸有龍啦！”她又驚又喜，睜大了雙眼望着中士，一副好奇至極的表情。

“嗯……這個，”中士連連搖手，說，“兩天前偶爾從一個旅人口中聽說的，說這裏出現了威力無比的巨龍。”

艾薇登時興致全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你也是從那個雜貨販子那裏聽說的嗎？別提了。那人在我這兒和一個混血精靈打了一架，精靈大約是給他施了幻術，他就以為自己見到了龍，飯錢都沒付直接跑了。你看我這麽小的餐廳，怎麽可能有巨龍？”

她推開了餐廳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讓中士看見她的餐廳。

這時正午的陽光從窄小的窗戶裏照進餐廳，映出一個又一個形狀整齊的光斑。餐廳裏收拾得非常幹淨，橡木地板一塵不染。目力所及是老舊的吧臺。吧臺背後的牆上貼着一張羊皮紙，上面幾個醒目的大字——亞德裏安大陸美食家協會認證餐廳。

中士看了看餐廳的規模，就知道絕不可能出現賞金巨人口中描繪的那種“巨龍”，于是點點頭，說：“我們來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一位冒險者，他也像您這樣說。不過，您也知道的，我們職責所在……”

艾薇點點頭表示理解，偷偷地往廚房裏看了一眼。

現在是小奶龍的常規午睡時間，而且她将多羅藏得很好，不會被發現。龍的危機是暫時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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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中士随即走回隊伍之中，向那名軍官模樣的人彙報了幾句。軍官招呼前面幾名騎着馬的士兵下馬，一行人來到艾薇的店面跟前。

“今天的午間菜單是什麽樣的？”軍官看了看土陶杯裏的岩漿，舉起一杯，順手遞給身旁的中士。中士“咕咚”一口飲盡，過了片刻，又舉起一枚土陶杯，遞到軍官手裏。

艾薇随口報：“今天的主菜是帝王蟹……嗯，帝王蜘蛛腿肉三吃，三吃分別是蛛腿刺身、清蒸和鹽焗。刺身和清蒸很快，鹽焗比較費時，各位趕時間的話可以只考慮前面兩吃。除此之外，小吃有涼拌火楓樹嫩芽，如果各位想要精致一點的料理，可以考慮吃人藤天婦羅、或者慢炖吃人藤，後面兩種料理和主菜一樣，可以免費贈送面包與黃油。”

軍官聽了點點頭：“我們還要趕路，我們這裏是個人，來十份你說的主菜，另外請多贈送一點面包和黃油，給外面的士兵。”

“好的！”艾薇輕快地回應，她轉身進入櫃臺，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面包和黃油。

這位軍官的摳門功力非同小可，領頭的十人吃好，外面的士兵竟然也能跟着吃飽——

但艾薇知道今天的事情非常重要，未來的一段時間裏她能不能控制這座地下城，全看她今天的表現。

所以她完美扮演了一個大方而熱情的店主。她給外面的士兵送去了面包，指給他們看清水的位置，然後回到餐廳裏，去準備帝王蛛腿肉三吃。

軍官和九名士官沒有坐定，而是在餐廳裏轉來轉去。早先向她問話的那名中士手中舉着一個儀器，指向牆壁上一處壁板的時候，艾薇的心幾乎從胸膛裏跳出來。

“就在這後面！”中士點了點頭，轉臉向艾薇，“美麗的女士，能将這裏的木板挪開嗎？”

艾薇點點頭，臉上适度地露出一點不好意思：“我半個月之前發現的這個醜洞，不知道該拿它怎麽辦才好。你們能幫我看看嗎？”

她看上去沒有半點要抵抗的打算。

她本來也沒打算抵抗。

兩名下士一起挪開了壁板，露出地下城黑漆漆的入口。中士手持儀器，伸入入口，探測一陣，轉向軍官說：“是地下城，等級為Lv1，看起來完全沒有經過開發。”

中士轉向艾薇：“女士，你是偶然發現這裏的嗎？”

艾薇連連點頭，乖巧地說：“是呀，那天我只是在清理餐廳的牆壁，有一名客人提出坐在這裏感覺有些寒冷，仿佛牆縫裏灌着冷風。我就去仔仔細細地打掃……”

她能把一件簡單小事說得事無巨細，全無重點，以至于見多識廣的軍官也只當她是一個絮絮叨叨的小吃店店主。

把十份主菜呈上的時候，艾薇順嘴問了一句：“長官，這真的是一個地下城嗎？”

中士看看軍官，然後點點頭，說：“是的，美麗的女士，這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地下城。”

艾薇登時雙手一拍，滿臉驚喜：“你們是來這裏開發的嗎？是的，一定是。”

軍官和他的手下相互看看，軍官不答話，其他人就都不敢搭腔，只在長官的帶領下低頭吃菜，時不時表達一下觀點：“好香!”

“這個帝王蛛腿肉好嫩，好新鮮！”

“刺身最棒！”

“我喜歡鹽焗的。”

艾薇卻已經開始感謝上蒼：“太好了！有一座地下城要開發了，入口就在我的店裏。将來我的生意會有多好啊！入駐的開發者、行腳商人、工匠……全都得在我這兒吃飯！仁慈的老天呀！”

“你們也聽說過‘北方異變’的吧？”艾薇轉向一直和她說話的那位中士，“這麽多年了，圖赫鎮一個居民都沒有。這裏離其他城鎮都遠，雖然挨着寂靜海，可是人魚又上不了岸來我這裏吃飯……好幾年了，我明明是個美食家團體認證的知名餐廳，卻始終只能慘淡經營。你們今天一來就是這麽多人，是我最近做過最大的一筆生意。”

“冬天的時候這裏飄着大雪，道路一封就是三個月；夏天卻又悶又熱，寂靜海的濕氣順着火焰嶺飄下來，汗都出不出來，開發條件真是很艱苦吶……”

幾個下屬一起聽得臉色發白，紛紛轉向他們的長官。

那位軍官也不接話，任由艾薇在那裏“暢想”。等到他吃飽喝足，艾薇收了餐盤，給他們所有人送上熱騰騰的苦味岩漿。軍官這才叫來艾薇：“店主小姐，我想就這個地下城向你打聽一點兒事。”

“我們今天過來，并不是專程為這個地下城來的，你應該也聽說了，我們要去的是魔晶地下城，順道來這裏看看，其實是在為授權開發地下城做準備。”

艾薇一臉懵懂：“授權開發地下城？”

軍官溫和地解釋：“就是開發者交付一定的開發保證金，就擁有了地下城的開發權。在開發過程中，只要按照地下城的級別向上級部門繳納稅金，這座地下城就是開發者的了。”

這時，艾薇聽見她腦海中系統老薛高興地贊了一句：“和你設想的一模一樣。”

艾薇和老薛曾就卡萊城會怎樣處置這個新發現的地下城商量了很久。

雖然艾薇的餐廳地處邊陲，她一直留心着卡萊城和巴爾高地的各種消息，知道大陸上主政的大人物剛剛換了一撥，上位的全是立足未穩的政界新秀。

于是她給出了自己的觀點：卡萊城接到了賞金獵人的消息之後，既不會派軍隊前來武力征服，也不會置之不理。卡萊城最可能的策略是尋找代理開發者。

但是她的地下城地處偏遠，物資匮乏；地下城現在的等級又很低，不是一個開發了馬上就會有收益的項目。卡萊城在短時之內吸引到代理開發者的可能性非常小。

所以她這個在北方獨自生活多年，卻又“見識短淺”的女店主，才是這些人眼中，最合适的開發者人選。

當然了，卡萊城的決策者還是讓這個百人團來這裏看一看具體情況，如果條件合适，也可以考慮開發。可是很顯然，艾薇那一番“閑談”，把所有人都吓住了。對養尊處優的軍官來說，住在卡萊城，偶爾帶隊來這裏收收稅金，要比親自在這裏負責開發舒服多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這軍官就拿出一卷空白擡頭的羊皮紙，指給艾薇看：“這就是地下城的代理開發契約，如果你簽下你的名字，這張契約可以立即變為你所擁有的地下城開發許可證。”

作者有話要說：  艾薇：開發地下城我不一定會，但是吓唬人我很在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