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圍獵
“林镖頭,謝謝了,謝謝啊。”譚金寶握着林镖頭的手,送走威林镖局的人。瞬間變了臉色,從馬車推搡出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
身旁還有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摻着老男人,一口一個爹的,叫的極為親熱。
老林頭昏昏沉沉的被拖進興泰客棧旁邊的小宅院,譚金寶用兩只粗的大-麻-繩拴着一個桶,将老林頭放進桶裏,吊着放下去。
婦人擔心的問譚金寶,“這樣結實嗎?”
譚金寶嘿嘿笑道:“他不動自然結實。”說着坐在井邊,拿長杆捅了捅老林頭,也不知道戳到哪。
老林頭尖叫一聲,罵道:“王八羔子。有種放了爺爺出來打一場。背後下藥算什麽英雄好漢。”
譚金寶悠悠道:“誰給你說我是英雄好漢了。老子是個孬種,比不得你硬氣。”他狀似無意的和婦人閑聊道:“你可別小這深井,夜裏涼着呢。冷水水氣森森的直往上騰,多硬的骨頭,熬上一晚上,都得熬脆了。”
對着井口道,“瞧見嗎。這可快入秋了。夜裏霜露重,能那水汽滲到骨頭裏去了。便是活下來,遇上陰天雨天,天冷天涼,下雪降霜,骨頭縫都吱吱的疼。老了到了棺材裏了,也不繞過你。隔三差五的,在陰曹地府都要讓你疼上三回。”
婦人配合的打着寒顫道:“那可真是活受罪啊。或者還不如死了。”說着,軟聲對井下道:“我說老先生,你也別嘴這麽硬了。那趙岳聿和你無親無故的,你何苦為了他糟蹋了自己身子骨。”
“你看啊,我們也沒想傷害你。我們只是想知道趙岳聿人在哪裏。你說與不說,我們找到人只是早晚的事。你又是何必呢。”
“我呸!”井裏悠悠回蕩出一道憤世嫉俗的聲音。
豐臺十裏亭,榮均炜帶着十于名衛所的亭口迎接霍承綱。秋沙風大,榮均炜都喝了兩壺酒了,還不見霍承綱的蹤影。
“來了,來了。霍大人來了。”一名衛所小兵前來禀告道。
榮均炜立即起身迎接,遠處兩匹馬,漸漸從一個黑點,清晰到一人一馬。榮均炜不知哪個是霍承綱,抱拳道:“在下豐臺衛所千戶榮均炜,敢問哪位是霍大人。”
話是如此說的,所謂人看衣服馬看鞍。榮均炜的眼睛卻是盯着身穿鴉青色素面刻絲直裰的男人。
果不其然,穿鴉青色直裰的男人沉聲開口道:“我是霍承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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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均炜面露喜色,立即迎霍承綱下馬。兩人在十裏亭邊喝酒邊說事。三杯酒下肚,榮均炜略略摸清些霍承綱脾性,遂不在廢話。
開門見山道:“收到霍先生的信,我就立即派人去三伏鎮問當地的衙差打聽當日着火之事,此外照您的吩咐也找了豐臺附近的流丐和镖局。”
“衙門說三伏鎮着火一事,并無人報案。衙門也沒受理。乞丐的倒是說了一點有用的消息,說是有三個男人一個女人曾短暫的在城隍廟歇過腳。後來就走了。”
榮均炜道:“至于镖局的人,遇到點麻煩。威林镖局給接了那些江湖人士的保單,給他們聘了座宅子,還在外圍保護他們的安危。我們實在靠近不得。”
镖局黑白兩道都吃的開,衛所無令捉拿镖局人士。镖局可以一紙訴狀告上衙門的。榮均炜是軍戶,自然是不怕衙門那三貓兩狗。說這話訴苦的意味較多。
霍承綱了然,一邊安慰一邊贊賞道:“讓榮千戶為難了。衙門的人何足畏懼,只是那镖局下保單的人來歷不一般。我們不得不提防。”
果然!榮均炜眼光微閃,親自給霍承綱斟了幾杯。這霍先生,兩個字通透!
榮均炜早就猜到背後的人和楚王有關,原本還想着,怎麽才能讓霍承綱給他透句實話。沒想到霍承綱這麽夠意思。
榮均炜道:“霍先生夠兄弟,榮某在此謝過。有霍先生這句話在,榮某也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事關天家,衛所不能明着出面。霍先生有何吩咐,你只管說話,榮某出人。私下都給你辦妥了。”
霍承綱問道:“豐臺有幾個镖局?威林镖局不會接來路不明的單子,既然猜到上保的人不簡單。還是接了,擺明是想富貴險中求。借機和楚王搭上話。”
霍承綱耐心的敲着酒瓶口,問:“衛所不好出面,就讓威林镖局的對家出面。镖局對镖局,各自做各自的生意。我看誰那麽不長眼色,敢往镖局背後摸。”
“霍先生懂行。威林镖局确實不是省油的燈。威林镖局的大當家是在天威镖局做镖頭出身。在天威幹了二十年镖頭,出來自立門戶。短短五年間,成為豐臺第二大镖局。”
霍承綱拊掌稱贊:“妙哉。我們就找天威镖局出面。”
汀香苑,華錦萼解下鴿子小腿上的信箍。展開兩指寬的便條,顧子君說。天威镖局的人出面和威林镖局打擂臺,還把客棧住址賣給了一個榮彪的人。
榮彪是個屠夫,沒什麽特別。可他大的大侄子是豐臺衛所的千戶。榮均炜父親這一脈沒入軍戶之前,和榮彪是親兄弟。
老林頭嘴裏還沒吐露出趙岳聿的消息。
華錦萼沉吟道:“太子的人插手了。”反應可真快。
思索再三,華錦萼飛快的提筆回信。信鴿從太子府飛出,直奔豐臺而去。
顧子君進門對譚金寶道:“廿七說,井裏的人既然不肯說,留着也沒用了。直接殺了吧。”
譚金寶提着大砍刀對着後院的粗麻繩重重砍了三刀,聽見撲通一聲,桶沉下去。這才回去複命。
與此同時,顧子君派婦人去和威林镖局交涉。他們也不讓威林镖局和天威镖局的人為難了,只要威林镖局幫忙找出老林頭這幾日可在三伏鎮其他地方租房聘宅。
這單保單就算成了。
院外威林镖局和天威镖局的人,铿铿锵锵打成一片。
威林镖局的主事聽了,點頭同意了。
驿道,一輛烏油馬車正急速奔馳而過。沿路茶館的客人吃了一馬蹄的土,揚眸正欲破口大罵,被同桌的客人攔下。
指着架馬車的兩名體格健碩,目光淩毅非常的小聲道:“那兩人一看就不是馬夫。”有那眼尖的,看到馬夫腳下的靴子,是豐臺衛所的。更是閉嘴不言。
趙岳聿在馬車裏颠的膽汁都快要吐出來了。舌尖頂着上颚,愣是不敢多說一句。
顧子君譚金寶等人拿到趙岳聿藏身的新地址,卻撲了個空。屋子裏早已人去樓空。
三伏鎮,興泰客棧後院。
天威镖局的人帶着霍承綱榮均炜等人疾步跨入後宅,從井裏打撈出來老林頭。
老林頭睜眼看見霍承綱第一眼,破口大罵道:“霍先生,我可替姓趙的那家夥遭了大罪了。”
老林頭渾身洩勁,他舉着木桶衡撐在井裏快有半個時辰了。終于胳膊酸腿酸掉下去,以為自己快淹死了,霍承綱帶人來了。
老林頭道:“霍先生你要再來晚一點,就沒我了。”
霍承綱抱着渾身內傷外傷血糊成一片的老林頭,啞聲道:“先生受委屈了。”
老林頭哂笑一聲,擺擺手問:“趙師爺怎麽樣。”
霍承綱望了望日頭道:“算時間,榮千戶的人應該帶着趙師爺到行宮了吧。”
老林頭松了一口氣,人到行宮便好。到了行宮,見了皇上,一切就真相大白了。老林頭提着的心的放下,頭一偏,暈倒了過去。
霍承綱就地續租了興泰客棧的後院,将老林頭安置在這裏。派人去請郎中。
盛京,太子府。
華錦萼失望的合上信,居然還是差了一步。她閉上眼,如果她是太子的人,會把趙岳聿往哪安排呢。
……行宮!
皇上約莫還有半日到達豐臺,時間不多了。等皇上到南苑,再大張旗鼓對趙岳聿下手就不容易了。只怕刺客還會被太-子黨拿來大做文章。
華錦萼立即寫信給楚王,從流孤堂調人行刺。華錦萼在心中反複強調,囑咐:無論何人,尋出趙岳聿,殺之。勿需糾結賬冊,勿需審問耽誤,直接滅口。不許拖延!
放飛信鴿後,華錦萼沉下心來。不禁目露沉思,不知太子那邊的指揮的人是何方神聖,動作反應這麽快。行事幹淨利落,果斷有膽魄。調人用度都有自己一套章法。
華錦萼法子內心欽佩那人用人調遣的能力。
有機會的話,倒真想見上一面。
譚金寶收到顧子君指示,第一反應,廿七糊塗!不搜出賬冊,殺了趙師爺有何用。只要有賬冊在,張師爺李師爺拿着賬冊去面聖,一樣可以控告楚王無德。
譚金寶不以為然的對手下說:“流孤堂的人都是死腦筋。除了殺人什麽也不懂。你們找到趙師爺後,無論如何先逼供出賬冊,再動手殺人。萬不可像流孤堂的人那般,先傷了人性命。”
底下人抱拳領命,齊聲應道:“是!”
另一邊,興泰客棧。霍承綱也在囑咐太子的屬臣,“你們在行宮附近照看着趙師爺,随時聽候指令。賬冊和人,你們分別保管。一旦出事,先保趙岳聿性命,再說其他。”
霍承綱嘆道:“趙岳聿可是個關鍵人物啊。”
有他在,才能将楚王一擊致命。十本賬冊比不上這一個人啊。
老林頭身子發寒,他年紀大了,內傷外傷受了一通。人有些吃不消,如今人昏昏沉沉的睡着,一把老骨頭還在不住發顫。
霍承綱半眯着眼,目光冷冷。雇請威林镖局的是個叫譚金寶的人。
譚金寶背後的人是楚王無疑。可介于楚王和譚金寶中間那條線上,指揮譚金寶等人對老林頭下手,又追殺趙岳聿的幕後指使是誰?
霍承綱頗為好奇,此人手段陰辣,毒情毒性,行事果決。霍承綱和楚王黨派手下交手多年。頭一次對楚王手下這位幕僚極為感興趣。
他有些迫不及待兩人的下次交手。
這次,他們可還沒分出勝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