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妄為

霍承綱剛到屋,杭心姝派針線房的人來給他量衣裳。小厮說早上人就來過一次,霍承綱人不在,下午這才又來了一趟。

霍承綱聞言問道:“開春不是剛做了四套衣服,怎麽又添置行頭了。”

針線房的嬷嬷道:“先生為太子東奔西走,辛苦勞累。太子妃居于內宅,能幫到太子和先生的實在太少,只能在衣食起居上下功夫了。”

霍承綱解了外袍,搭在椅背上。習以為常的伸開手臂,司衣局調來的宮女看見霍承綱高大精瘦的身材。不禁臉色泛紅。

從脖子量到兩臂,再到腰身。霍承綱只覺得這次針線房來的人太不專業,指甲一而再再而三的刮過他身體,脖子被刮時,他忍着。

量到腰間時,霍承綱忽然冷冷道:“跪下。”然後晾着她,對嬷嬷道:“換個人給我量吧。”也不解釋為什麽。

誰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

針線嬷嬷不敢多問,立即換了個乖巧懂事的上去。果然,這次霍承綱沒再發火。

針線嬷嬷心有餘悸,這霍先生跟着太子久了。身上也養出不怒自威的氣勢,方才他一發火,嬷嬷腿都在發軟。

送走針線房,小厮笑嘻嘻的幫霍承綱穿外袍。“先生莫氣。我也不大習慣被人伺候着量衣裳,被人摸來摸去的,怪臊的。”

“先前見先生熟稔自在,小的還一直以為是自己沒見過世面。如今知道霍先生也不自在,嘿嘿。”撓着頭,一副憨樣。

霍承綱溫言道:“我原先在越國公府上做事。老國公待我十分之好。那些年吃金咽玉,被當做半個王孫公子養大。積了一身富貴習氣。”

他目光怔松,微微回憶的神态。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笑道:“趕明兒也給你添置量身新衣。人靠衣裳馬靠鞍。你跟着我也是個體面。”

小厮千恩萬謝,“多謝霍先生,多謝霍先生。”

霍承綱搖頭失笑。

第二天,霍承綱照例去抱石水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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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錦萼身邊的白果奉命去給霍承綱捶腿。霍先生原不過是随意逗華錦萼一逗,沒想到她還言出必行。

霍承綱挑挑眉,頗感意外。問底下偷偷摸摸的小宮女,“你可知,側妃娘娘為何要叫你來給我捶腿。”

“主子吩咐,奴婢就做了。至于為什麽,奴婢也不敢問。”

霍承綱急着出門,淡淡地對白果道:“你回去吧。告訴你家主子,自己的事要麽不做。要麽就別搪塞給別人做。”

汀香苑,華錦萼一拍桌子,站起來質問:“他真的是這麽說的?”

白果頭低的更低了,“是。”

“他還說別的什麽了?”

“沒有說別的了。”

華錦萼粉腮微鼓,咬着後槽牙,腦海裏全都是難搞的霍承綱。一時間倍覺心塞。

郭璟回信很快,他說他知道了。卻沒有答應華錦萼的相國寺之約。郭璟信中道:你身份矜貴,出門不變。動辄落人話柄,于你不幸。

郭璟以為是華錦萼在太子府得知了什麽消息,特地來給他通風報信的。他勸誡華錦萼,女子不要幹政。在步步危機的太子府,更是要謹言慎行。以後莫要給他寫信。寫了他也不回。

郭璟鄭重地道:“郭某七尺男兒,橫渡江河而無懼。盈且安心。”

華錦萼合上信,丢進火盆賴床燒了。

郭璟是天生正義的人,只要告訴他張鎮安所做過的惡事。郭璟一定會挺身而出,仗義執法,處置這個罪魁禍首。

只是,這樣一來就要把郭璟拉上楚王的賊船。

郭璟的光明磊落,照的華錦萼無比心虛。她忽然不敢再看火盆裏的那堆灰燼。

白果将一切盡收眼底,心底冷笑連連。華錦萼下手時從不手軟,下手後卻開始虛情假意的心軟、流淚。

上次殺月岚的時候她就是這樣。

可從沒見過她第二次時就手下留情。

華錦萼收到信的當天下午,郭璟揣着刑部的調任書去赴任。

兩日後,聖駕到京城。文武百官在正陽門外迎接。

大牢裏,大理寺寺卿攜刑部幾位要臣去提審張鎮安。發現張鎮安咬舌自盡,失血過多而死。經仵作驗屍,是自殺。

刑部上下官員被排查了七天,沒有查出異樣。

抱石水閣裏,幕僚方寧青忽的站起來,撞翻桌子,“什麽,張鎮安死了!”

一時抱石水閣嘈雜成一團,大家驚慌成一片。霍承綱沉靜如水,幾番嘈雜過後,大家都在霍承綱這裏找主心骨。紛紛問霍承綱怎麽辦。

霍承綱道:“人死不能複生。等太子回來,我們一齊領罰吧。”

大家唏噓成一片,沒想到霍承綱是這個答案。看他不驚不慌的樣子,還以為他有什麽挽回大局的法子呢。

抱石水閣轉眼間人走亭空。霍承綱不以為然,對身邊的熱鬧沒有絲毫留念。冷清亦如是,并不嫌棄。

輸了就是輸了,張鎮安死了。楚王黨有了替罪羔羊,太-子黨失了先機,沒什麽好不承認的。

一如之前在豐臺,楚王奪趙岳聿性命不成。另想法子補救,才有了如今張鎮安之死。

霍承綱緩緩給自己斟了杯茶,張鎮安在獄中自殺。是什麽人,能讓張鎮安這樣的赤膽枭雄甘願自殺。

太子門下有一人極擅驗屍斷案,仵作盤查時,霍承綱安排此人混在仵作裏。驗屍歸來,此人告知霍承綱,張鎮安的确是自殺。沒有任何謀害的痕跡。

屍-體是最誠實的證人,不會撒謊。

張鎮安平白無故的,為什麽會自殺呢。他見了什麽人?天牢日夜有獄卒守着,任何外人不得随意面見重犯。

抛開能躲開守卒,偷潛進去的能人異士不算。能名正言順面見張鎮安的,只有刑部諸位官員,和換防的獄卒了。

霍承綱調來所有提審過張鎮安的官員,和把守張鎮安的獄卒。在刑部官員名單裏,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郭璟。

霍承綱腦海中立即浮現出華錦萼和郭璟在桃林見面的場景。他心裏一緊,郭璟和這件事有關聯嗎。

華錦萼和……這件事有關聯嗎。

太子府,華錦萼從正院給杭心姝請安出來。迎面撞上從太子書房走出來的霍承綱。

杭心姝肚子越來越大了,太子為照顧杭心姝。将書房大半都搬到了西廂。叫霍承綱談事,也改到西廂。

霍承綱今天還帶了個青年男子,那青年站在霍承綱身後,低聲說着什麽。霍承綱對他介紹:“這是側妃娘娘。”

華錦萼和霍承綱互相行禮,霍承綱對華錦萼引薦:“這位是今年的新科進士,董謙玉。進士及第十七名,初初調到詹事府的。”

董謙玉人如其名,內斂溫雅,長的極為隽麗俊秀。容貌很是出衆。他上前拱手道:“詹事府右清紀郎董謙玉見過側妃娘娘。”

華錦萼聽見他的名字,心跳了一跳,不覺多看了他兩眼。“董大人起來吧。”

華錦萼算不上董謙玉的正頭主子,董謙玉這還要去拜見杭心姝。給華錦萼見過禮,人便走了。

詹事府在太子妃那混個臉熟即可,霍承綱沒有跟着。和華錦萼一前一後離開正院。

華錦萼現在看見霍承綱就頭皮發緊,一路無話,腳步匆匆的就要拉開距離。

霍承綱冷不防出聲道:“側妃娘娘果然是有了新人忘舊人。”

“霍大人何出此言?”華錦萼不得不站住回怼,四周來來往往都是宮人,不解釋清楚怎麽行。

霍承綱微微一笑道:“方才側妃娘娘見着董大人又怔神了?莫不是被太子冷落太久,這東宮來一個新人,您的毒爪就要遭殃禍害幾個。”

“霍大人慎言!”

華錦萼瞪着霍承綱,壓低聲音道:“你誠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

“側妃娘娘說是就是。”霍承綱一本正經道:“臣不敢妄言論斷。”

華錦萼道:“霍承綱,你別跟我車轱辘轉。你就說,咱兩這事怎麽樣才能完。你要銀子?要升官?”

霍承綱含蓄道:“鄙人不才,在太子面前頗有才幹。升官這種小事,就不必麻煩側妃娘娘了。”

華錦萼松了口氣,“那就是要銀子了。這好辦,一萬兩銀子我買你閉嘴。從此不要在我面前提這件事。”

“一萬兩?霍某這張嘴未必也太廉價了。”

一萬兩還不夠,獅子大開口啊。華錦萼冷冷道:“那霍大人想要多少?”

霍承綱笑意微凜,道:“你給了郭璟多少銀子?”

“霍大人在說什麽,本宮怎麽這麽糊塗呢。”

霍承綱一曬道:“側妃娘娘,你以為我是在空口白牙詐你麽。”他頓了頓道:“我如果沒查出來什麽,我一個小小的幕僚,又如何敢攀咬側妃娘娘下水。”

華錦萼眨了眨眼睛,“霍大人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霍承綱耐了耐性子,不信華錦萼這麽耐審。他忽然從這個鹿眼清澈的小姑娘身上嗅到一股,不屬于少女的老練。一股綿綿應對的力道,從容不迫。

霍承綱問他:“是容妃娘娘給你介紹的這位郭大人嗎。”

那日華錦萼一出宮就直奔相國寺而去。

華錦萼一聽這些話,就知道霍承綱屁都沒查到。她笑的更甜美了:“霍先生這話說的糊塗,我已嫁入東宮,容妃娘娘好端端的同我引薦外男做什麽。”

華錦萼慢吞吞道:“你平白污了我不說,還拖帶着容妃娘娘下下水。可真是膽大妄為。”

“霍承綱,你該當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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