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分曉
太子等人聞訊趕來, 沒有驚動前面的賓客。華三夫人被東宮的太監帶走。
太子韓霐恨鐵不成鋼的看着華錦萼, 很是不滿,似乎不能明白,華錦萼為什麽總是在東宮大喜的日子鬧幺蛾子。
華錦萼內心深深的嘆息, 頭一次意識到, 太子真的很不喜歡自己。
今日是小太孫的大喜之日, 太子穿的極為喜慶, 朱紅冕服盤龍, 大朵牡丹暗紋金絲交織在衣袍上, 通身氣派, 矜持的尊貴。
華錦萼察言觀色, 肉眼可見的太子腮幫隐跳,眉宇間蘊色凝結。
太子韓霐面如冠玉, 面龐陰沉。他嗓音淡淡, 開口問華錦萼, “剛才是怎麽回事。”
華錦萼沉默,思量許久,一五一十答道:“臣妾也不太清楚,先前母親同我在偏殿說話,母女正敘着舊,談着往昔趣事。不知為何,母親突然發起癫來。嘴裏還喃喃說着胡話。”
華錦萼絞着帕子,滿面憂心道:“我也不知母親為何突然這樣。”
太子韓霐冷冷的看了霍承綱一眼。
華錦萼不敢擡頭,不知道這君臣二人在眼神交流什麽。她眉低目順的等着太子發話, 過了會兒,太子韓霐又問道:“你母親先前在府裏可有犯過病。”
華錦萼腦中飛轉,嘴上沒有一刻遲緩道:“不曾。”她表情誠懇真摯,“從前,母親從未有過癡癫的模樣。我也并不知,母親有何病症,今日實在是吓壞我了。”
“吓壞?”霍承綱冷不防露出疑問。
“擔憂,是擔憂。”華錦萼道:“我擔憂母親的病症。”
東宮西側殿裏,華三夫人冷着臉接過帕子擦掉嘴角的血。
白果兒也不知從哪變出一身衣服,說是華錦萼平日裏想母親是做的。今日正好穿上。
華三夫人摸着衣服布料笑了笑,高興的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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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洗衣房雜役,後來被華錦萼調進汀香苑,如今在煥章殿就職的紅惠。端着熱湯進來,她給華三夫人行禮道:“夫人,魯王殿下讓我過來看看您。”
華三夫人頭也沒擡道:“多謝魯王殿下關心,藥我沒吃。側妃娘娘我也不曾傷着。”
紅惠道:“是。奴婢知道,這不奴婢給你把藥端來了。”
華三夫人赫然擡頭道:“你什麽意思。”她語氣尖銳質疑。
紅惠道:“太子派林太醫來給你診脈,林太醫醫術高明,您能裝的瘋癫,卻不能騙過脈象。魯王殿下也是為你着想。”
華三夫人徹底被魯王的舉止搞糊塗了。“魯王到底是什麽意思?他究竟和誰是一夥的,他攔下大公主的藥,卻讓我裝作中藥的樣子,繼續诋毀華側妃。如今事斃了,又讓我将這藥喝了。魯王殿下行事怎麽這般沒有章法。”
“魯王殿下的打算您不需要知道。”紅惠堅持道:“華夫人快喝吧,奴婢是粗使丫鬟出身,不想笨手笨腳傷了你。”
華夫人和紅惠對視着僵持片刻,最後僵硬的接過碗,慘然笑道:“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孽!”
仰頭一飲而盡。
紅惠安慰她道:“華夫人莫要傷心,有一件事魯王殿下并沒有騙你。二小姐她還活着,魯王殿下将她照看的很好。您放心。”
“我的錦萼真的還活着?”華夫人杏圓眼中閃過一抹激動,抓着紅惠的袖子,喜極而泣道:“紅惠姑娘,我求求您了。您跟魯王說說,讓我見見她,讓我見見她。”
紅惠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華夫人從自己身上扒下來,皮笑肉不笑道:“這是自然。魯王殿下讓我轉告您,就是為了讓您安心,你們早晚都會見面的。”
說罷,撣了撣袖子,端着碗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建章殿裏,夜幕四合下的荷花池站着一個小小的身影。倘若有人在,仔細一看才會發現,那是一個大人,蹲着身子,像小孩子一樣抱着自己雙腿。
然而此時的魯王韓霆眼中卻沒有純澈,他平靜的看着水缸裏的烏龜。輕輕的道:“……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魯王韓霆閉上眼睛,為什麽他不能是一個人呢。
韓霆沒想到,身子裏小小的根貴居然長大了,會自己發號施令了。
八歲的曹根貴背着韓霆派人給華三夫人通風報信。若不是韓霆及時補救,讓華三夫人按計劃行事,事後補藥。
差一點,這件事就讓曹根貴給攪合黃了。
曹根貴在哭,像木匠鋸木頭的聲音,一直在拉拉扯扯,斷斷續續。哭的韓霆頭痛欲裂。
盡管這樣,韓霆還是不願意讓曹根貴出來。韓霆不想慣着他,孩子嗎,哭一哭自己就好了。
——你好狠心,蕭霆我恨你,你根本不疼錦兒姐姐。
韓霆麻木不仁道:我叫韓霆。
他不接受曹根貴給他的名字,盡管出門在外的時候,他情急用的化名是蕭霆。
韓霆從來不認蕭霆這個身份的。
平心而論。韓霆覺得自己才是這個身子的主人,傻子根貴憑什麽創造他。
八歲的孩子有那個腦子嗎。
可韓霆不得不承認,根貴比他強大,的确是曹根貴創造了韓霆。這個主從意識,從韓霆誕生之初就有了。
韓霆從誕生那一刻起就三十歲,根貴越長大,越和韓霆的身體的像。韓霆也越來越覺得,這具身子,本該是他的。
曹根貴恨恨的對他道:下次你沒臉見錦兒姐姐的時候,你不要再叫我替你擋着!
韓霆沉默了,這是曹根貴唯一能拿捏他的地方。
韓霆曾一直以為自己的誕生是為了保護根貴不受傷害,每次根貴遇到危險,難以處理的問題的時候。他就會出來代替根貴處理這些無法應對的事。
但在……有些事上。往往是韓霆退縮,根貴出來保護他。
東宮承乾殿裏,林太醫一邊禀告華三夫人的情況,一邊給霍承綱手上處理傷口。
林太醫道“……華三夫人脈象紊亂,意識混沌。《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中說:“人有五髒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
“華三夫人七情內傷,乍看是心疾累致。不過老夫卻華三夫人掩口的帕子上,查到藥渣。我姑且聞了聞,藥材選的都是上好的,恐是從太醫院藥房流出的。”
太子韓霐側目問霍承綱,“華三夫人都說過什麽?”
林太醫收拾藥箱退下,霍承綱道:“華三夫人是個說華側妃是個冒牌貨,我們都被她騙了。”
太子韓霐皺眉道:“既然你都聽到了,為何還不躲着她些。趕着上前救人。”
霍承綱道:“臣私以為,這世上做什麽事都需要理由。唯獨救人,伸手救便是。”
太子韓霐站起來,在屋內踱了幾步,聲音有些緊繃的問他:“霍先生,你不會,不會……”他說不出口。
霍承綱起來,拱了拱還纏着白布的手道:“太子殿下,您有幾日不曾去看過皇後了。”
“怎麽突然提起這個?”
霍承綱噙笑,恭恭敬敬道:“您難道沒有發現,皇後娘娘也很喜歡華側妃。”
太子韓霐窒了一窒,沉沉道:“可是,她有可能是個奸細!”
“我知道。”霍承綱笑道:“不然我就安排她去伺候皇後娘娘了。”
太子韓霐握了握拳,想起杭氏上次同她說,在鳳儀宮皇後娘娘殷勤的叫華錦萼上去說話。萬幸最後被霍先生所阻止了。
如不然,杭心姝這還懷着身孕的太子妃,臉都沒有地方擱了。
杭心姝可是日日挺着大肚子去長春宮晨昏定省。皇後娘娘壽宴,皇後都沒有叫杭心姝上前,只是囑咐了一句她身子沉,少走動。好好照顧肚子裏的孩子。
杭心姝沒有帶華錦萼進鳳儀殿。皇後娘娘偏偏召華錦萼了,還越過杭心姝,讓華錦萼上前說話。
太子韓霐坐在椅子上沉思,久久不語。
華錦萼和華三夫人這一場小小的風波,并沒有驚擾到東宮今夜喜樂的氣氛。
宴席上,元熙帝親自抱過小孫子。龍顏大悅,當場就要為孩子取名。
卻被被陳皇後婉言攔下,“小孩子命輕。小皇孫是托了皇上的龍福,辦了十日還要辦滿月宴。張揚倒也喜慶,他吃得起這份福氣。但萬萬不可再為其取名了!”
陳皇後道:“等孩子大些,長得穩妥些。皇上再為其取名吧。”
皇後兩三年沒有給過元熙帝好臉色了。頭一次挽着元熙帝胳膊,同他一起摟着小孫子,如此和風細雨的同他說話。
元熙帝心中一動。握上陳皇後的手,摩挲着她膚如凝脂的手背。
陳皇後忍着厭惡和惡心,沒有甩開元熙帝的手,她笑意盈盈的抱過孫子,兀自做回鳳座上,不動聲色的躲開了元熙帝的親近。
丹露趁着宴席間歇,悄悄的來到杭心姝身邊,附耳向她說了華錦萼之事。
杭心姝淡笑不語,悠然道:“華錦萼不來給我添堵,我還要奇怪了。她鬧任她鬧吧,左右厭惡她的是太子。我有兒子在手。有太子在身邊還怕什麽。”
丹露看着越來越有自信和底氣的杭心姝,突然也覺得華錦萼沒有什麽可畏懼了。
太子妃說的對,不管華錦萼是什麽出身,進了太子府,她便只是太子的女人之一。太子若不寵她,任她是公主格格也無濟于事。
丹露卻不知,杭心姝是被太子透了底,知道東宮這個華錦萼可能是個冒牌貨,方才對華錦萼沒有絲毫忌憚。
如不然,憑着華錦萼的美貌和家世。太子一日不為她動心,還能日日不為她動心?那華氏今年不過二八芳齡,青春鮮嫩的日子還長着。
何況,華錦萼性情嬌蠻,極為容易挑起男人的征服欲。
杭心姝沒有辦法不忌憚。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