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49日②

不是葉繁的錯覺,晴子的确是明顯比前段時間虛弱多了,白天完全看不見她的存在,到晚上才能隐約看見她的一絲鬼影。

葉繁問李禤。李禤一臉茫然,雖然身為鬼,但李禤完全沒有做鬼的自覺和忌諱,所以他是完全不明白晴子到底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葉繁只能又打電話問原森。原森聽了,解釋說,“人死後,靈魂離體,形成鬼。但鬼最多能在現世待49天,超過這個日子,要麽灰飛煙散,要麽就化作厲鬼。依照晴子現在的狀況,大概是成不了厲鬼了。”

“沒有別的辦法嗎?灰飛煙散也太慘了。”葉繁算了算,晴子死後已經過了48天。如果鬼最多只能在現世待49天,那晴子豈不是明天就要灰飛煙散?

“倒是有。”原森說,“把她送回地府,按照正常鬼走流程。”

“……”葉繁哪兒認識什麽地府的人?!他怎麽才能把晴子送回地府,按照正常鬼走流程?他悶悶挂了電話,然後對着穿衣鏡整理他的黑西裝和領帶,他今天要以朋友的身份去參加晴子的葬禮。

——2天前,晴子回家看望她媽媽後,第二天,晴子媽媽就在警察的陪同下确認了晴子的屍體,并進行了火化,葬禮安排在今天。

葉繁敲了敲儲藏間的門,裏面傳來晴子細弱蚊吟的一聲輕哼,葉繁說,“我要去葬禮了,你……去嗎?”

儲藏間門窗緊閉,一片漆黑,晴子掙紮着爬起,把門打開一道縫,她慘白着臉看向葉繁,“葉哥,我就不去了,你幫我看一眼我媽和我弟。”

“好。”葉繁答應着,“還有什麽話要我帶嗎?”

晴子說,“我媽記性不好,你再向她重複一遍,銀行卡和存折的密碼,是她和小雨的生日。”

“……好。那你休息吧。”果然,不論生而為人,還是死而為鬼,大家最在意的,都是存折呢。葉繁正要關上儲藏室的門,李禤忽而走過來,把他的彩虹糖豆罐子通過門縫扔進去,面無表情地說,“給你吃,很好吃。”

葉繁一怔,随即笑出來,李禤平常看起來對晴子愛搭不理的,其實還是很關心晴子的。他聽着糖罐骨碌碌滾落的聲音,關上儲藏室的門。

外頭陽光刺眼,連葉繁都感覺曬得難受,他遲疑地看向跟在身邊的李禤,“你沒事吧?”李禤擡手遮擋了下視線,渾身蒼白的仿佛也透明起來。葉繁心裏一慌,下意識就問出聲:“49天以後,你不會也變成晴子這樣吧?”

李禤慢吞吞轉臉看向葉繁,然後伸出手,輕飄飄扇了葉繁一個巴掌。

“……”巴掌碰到臉頰,立即火辣辣的疼,葉繁還在懵逼狀态,身體已經飛了出去,重重撞在巷子的牆壁上,悶哼一聲滑落在地。他扶着腰從地上站起,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仿佛要被陽光曬化了的李禤。

李禤一個飄忽走到葉繁面前,再次擡起手,似乎還要扇巴掌。

葉繁立即捂上臉,忙不疊地說,“我知道了,我明白了,你不會有事的,別打了,你和他們不一樣!”

李禤這才滿意了,順手拍了一把葉繁西裝上粘的灰,一個飄忽坐進車裏。

隔壁院子的房間裏,舉着望遠鏡偷窺的女人,再次發出抗議,“奈奈,你得管管啊,這李禤還是鬼嗎?這還有王法嗎?”

辛無奈嘆口氣,頭疼地盯着面前的床——鋪着蕾絲床罩的雙人大床上,鋪滿了各式各樣的裙子,她從左看到右,從右看到左,看不出所以然,只能舉雙手投降,“萱萱,我真挑不出最好看的,都挺好看的,你随便穿一件不就行了?”

孟萱收回望遠鏡,撩了撩她燙成波浪卷的栗色長發,風情萬種地說,“那不行,你不說是個富二代嗎?我得好好打扮。”

辛無奈擡手捂上眼,“就算是個富二代,也才十九歲,你不覺得太嫩了?”

孟萱張開雙臂,踮起腳尖,做了一個标準的芭蕾旋轉姿勢,像只白天鵝一樣優雅地來到辛無奈面前,高傲一笑:“十九怎麽了?老娘就是一千歲,那也是個大美人,照樣把他迷得團團轉!”

“嗯嗯嗯,你最美!”辛無奈往床上一倒,卷起被子打了個滾,頭疼的聲音隔着被子悶悶傳出,“大美人,你穿哪件都是好看的,你自個兒挑一件吧,我不行了。”

孟萱看見辛無奈這副樣子,噗地笑出來,“奈奈啊奈奈,你看你平常一副冷面冷心、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怎麽叫你挑件裙子就愁成這樣?老天,那個大名鼎鼎的‘鬼見愁’去哪兒了?”

葉繁本以為會在葬禮上看見逄光,沒想到逄光沒來,代替逄光的是小劉警官。小劉警官自打看見葉繁勇敢地陪逄光下井後,就對葉繁肅然起敬,十分地敬葉繁是條漢子!

但,小劉警官看一眼“葉漢子”殘留着纖長五指印的右側臉頰,小心地問,“大英雄,您的臉是……”

葉繁咳嗽一聲,含糊地說,“……撞牆上了。”

小劉警官看出葉繁那一臉的難言之隐,就暧昧一笑,表示他懂的,被老婆大人扇耳光什麽的,在他家也經常發生。只不過沒想到,連葉繁也不例外,一樣會被老婆扇耳光啊。他拿出經驗豐富的前輩姿态,安慰葉繁,“打是親罵是愛,習慣就好。被打了之後,用冰塊敷敷臉,好得很快,絲毫不影響下回被打。”

“……”葉繁不準備再解釋什麽,他問,“逄隊長呢?”

小劉警官一臉苦不堪言,“別提了,好不容易‘無頭屍案’結束了,又出現了‘無屍頭案’,逄隊已經魔怔了,天天抓‘頭’呢。這年頭警察是真不好做啊,總有一種在跟妖魔鬼怪戰鬥的感覺!”

“那有什麽進展嗎?”葉繁追問。

小劉警官雙手一攤,“我不知道啊,我是一辦公室文職,辦案的是逄隊那幫人。”

小劉警官還趕着回派出所坐班,沒和葉繁多說,就匆匆告別。葉繁等到葬禮結束,才逆着散開的人流,走到晴子媽媽面前,把晴子囑托的事又重複了一遍。

晴子媽媽花白着一頭亂發,雙目無神地聽着,仿佛眼淚已經幹涸,并沒有哭,只“哦哦”了兩聲。張小雨攙扶着他媽媽,抹了一把通紅的眼睛,戒備地看向葉繁,“你是誰?你和我姐什麽關系?她怎麽會把密碼告訴你?”

“我和晴子小姐是朋友。”葉繁只好說。

“男朋友?”張小雨眼神一亮。

“不是。”葉繁否認。李禤忽然在他腳脖子上踢了一腳,葉繁吃痛,苦澀地回頭看李禤,用眼神問,“幹嘛踢我?我又說錯什麽了?”

李禤明若秋水的眼睛立即瞪過來,氣呼呼地表達着“你說錯了什麽你不知道嘛”的意思。可葉繁真不知道啊!李禤于是又踢了葉繁一腳,用手指了指張小雨。

哎?葉繁一怔,這是讓他承認……晴子是他女朋友嗎?

張小雨見葉繁一臉猶豫,仿佛明白了什麽,他生氣地沖到葉繁面前,一拳揍在葉繁肚子上!恨恨地說,“我知道了,你就是那種騙子吧,仗着自己長了張好看的臉,騙我姐的血汗錢,讓她把密碼給你!現在我姐死了,你心裏過意不去,又假惺惺來參加葬禮!你給我滾蛋,我姐不想看見你這種人出現在她葬禮上!”

“……”葉繁無緣無故受了一通前後夾擊,也沒做解釋,他皮厚地忍受了,然後從口袋裏取出一張嶄新的銀行卡,他來之前存了三萬塊錢進去,雖然不算多,但希望力所能及地幫一把晴子。他塞到張小雨手裏,“這是我之前借晴子的錢,現在她不在了,還給你吧。密碼是六個零,你抽空去銀行變更一下。”

張小雨看着手裏的卡,一時有點愣,不知道該收下還是還給葉繁,畢竟晴子在的時候,家裏的金錢收支他從來都沒操過心。

葉繁又說,“我是出租車司機,我送你們回家。”

輕車熟路地把晴子媽媽和張小雨送到樓下,葉繁又把手機號告訴張小雨,囑咐說,“以後有什麽事,可以打電話找我。”

張小雨攙扶他媽媽下車,站在車外朝葉繁擠出一個笑容,篤定地說,“你果然是我姐的男朋友吧!姐夫!”

“……”不解釋的葉繁汗顏一笑,把車倒出巷子,朝還站在樓下的張小雨擺擺手,然後把車開回了“大三園”。儲藏室裏悄無動靜,但天還亮着,葉繁不敢冒然打開門去看晴子的狀況。

他随手解了領帶,把西服挂到衣架,往床上一倒,就徹底睡着了。

下午四點鐘,鬧鈴響。睡眠不足的葉繁疲倦地爬起來洗漱做晚飯,李禤忽然來到廚房門口說,“約會吧。”

葉繁以為他聽錯了,洗着青菜,回頭看李禤,“什麽?”

“約、會、吧。”

吃飯的時候,葉繁坐着他的小板凳,仰頭看着沙發上的“女王大人”,還是回不過神,“到底是怎麽了?約會什麽的,有點突然。我和你?不太好吧,我們倆都是男人,怎麽約會?”

“還有晴子。”李禤朝天翻了白眼,是真正的把烏黑的瞳仁朝上翻過去,然後似乎是在肉眼不可見的地方轉了圈,瞳仁又從下方滾上來——看得葉繁心裏一個忽悠,眼睛刺溜疼了起來。

就聽李禤面無表情地說,“你想多了。”

“……我明白了,抱歉,我想多了。”葉繁尴尬地往嘴裏扒飯,他的确是想太多了,不該把李禤坐在摩天輪上那種興奮的表情都在心裏勾畫出來,不該把排隊買冰激淩時李禤期待的表情在心裏勾畫出來,不該把李禤在夜風中開心大笑的表情在心裏勾畫出來……他實在是想太多了!

天黑下來那一刻,葉繁推開儲藏室的門,只見裏頭糖豆子灑了一地,晴子正虛弱地躺在地上。他走上去,想扶起晴子,手卻從晴子身上穿了過去。

李禤跟來,伸手抱起晴子,然後,在晴子眉心吻了一下。

哎,吻了一下?

是,吻了一下。

目瞪口呆的葉繁,心裏陡然酸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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