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李鶴五歲那年,他媽媽給他買了一只小狗,沒有什麽品種,只是有人在路邊擺了個籠子,裏面擠滿了毛茸茸的小狗,李鶴蹲下去伸出手,就有一只從籠子的間隙裏伸出濕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心,又癢又舒服。

他太想要了,想要了好幾天了,接連幾天都到那兒去看,那只對他示好的小狗一直沒被買走,他說了好幾次,都沒人肯給他買。突然有一天,他媽媽突然給他買了,他高興得找不着北,找了個紙箱子,裏頭鋪了舊衣服,和沈小情兩個人蹲在旁邊看個不停,找來牛奶喂,沈小情要去摸,他還不給。

他知道為什麽媽媽突然就給他買了,因為再後來沒多久,他媽媽就消失不見了,當時他懵懵懂懂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一哭着要媽媽,李德業就要揍他,後來他自然而然就明白過來了。

試問有哪個女人會喜歡李德業這樣的男人?吃喝嫖賭,做盡坑蒙拐騙的勾當,這一整條街上的混子雖然叫他一聲“業哥”,但在李鶴眼裏,李德業也就是個小混混而已,等長了年紀,就變成了老混混。

那只小狗,李鶴一直養了一年,養成了整條街上最聽話的土狗,李鶴吹一聲口哨,它就跑過來了,抛出去的東西,就沒有它叼不回來的,直到有一年冬天,他無論怎麽吹口哨,狗都沒來,李德業在屋裏炖了一鍋熱騰騰的狗肉煲。

李鶴當時吓得都愣了,等回過神來,上去一把就将那鍋給掀了,灑了一地,被李德業抓着用皮帶抽了一頓狠的,大腿還留了淺淺的疤痕,從那以後,李鶴再也沒有養過什麽東西了。

直到李明澤來了。

那段時間,李德業不知道為什麽幹起了賣小娃娃的勾當,他膽子不大,真正危險的事情不敢做,只是為了不菲的租金,給人販子提供了一個中轉的地方。平州不算什麽大城市但也不小,人流量大,還留着一些小地方的陋習,勢力盤根錯節,加上李德業手下龍蛇混雜,是個中轉的好地方。

李鶴那會兒讀小學,看着那些小朋友在這裏來來去去,李明澤被送來的時候沒兩天就發起了高燒,一張小臉燒得通紅,他白白的很可愛,衣服也幹淨漂亮,看起來就像是好人家出來的,但是卻一副病怏怏的樣子,買家來了一趟又一趟,都沒人要他。

賣小孩的人開頭還灌他幾口水,喂點藥,後來看他一直沒有要好的跡象,就沒管他了。

李鶴天天路過那房間,都見他燒得難受,圓眼睛裏含着眼淚,可憐巴巴的。後來可能是怕被摸到線索一鍋端,人販子不租了,打算換個地方,李明澤就被留下來了。李德業的原意是覺得他是個累贅,看着病怏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讓他自生自滅算了。

那天,李鶴放學回來,又一次路過那個房間。

小孩兒啞着嗓子,糯糯地叫他一聲:“哥哥......”

李鶴腳步頓了頓,走了進去。李明澤那會兒可能剛會講話沒多久,加上生病,說起話來含含糊糊的,平翹舌音不分,牙齒漏風。

“水......”

出于人道主義精神,李鶴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他倒了一杯溫水,他走的時候,小孩兒拉住了他的衣服,李鶴停下來,李明澤眼淚汪汪的,但就是不往下掉,嘴唇上都是幹皮,看上去可憐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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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麽的,李鶴想起了那只葬身鍋裏的小狗。

從那天起,李鶴背着李德業,偷偷給他送吃的還有藥,他突然變成了背着大人養流浪小狗的小孩子。病怏怏的李明澤一天天地好起來了,見天跟在李鶴身後,李鶴從他的衣服下擺裏頭看到上面縫着帶名字的标簽。李鶴把那标簽扯了下來,跟李德業說,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叫“李明澤”。

李德業最後還是把李明澤留了下來,因為坑蒙拐騙的時候,小孩兒往往是最好的掩護,人們往往會對帶着小孩兒的人降低戒心。出于某種藏匿在最深處的陰暗思想,李鶴甚至對小小年紀的李明澤走入歧途帶了一種快意。

你看,一個原本受盡寵愛,家庭富足的小孩,落到這個髒兮兮的小巷子裏,幹起了他一直在幹的勾當。李鶴不止一次想過,要是他也是被拐來的,他不是李德業的兒子就好了,他的人生說不定可以有另一種可能。

但他有一次在李德業的房間裏見過他媽媽的照片,那是被撕下來的一角,他和他媽媽長得像極了,包括那略帶上揚的眼,尖瘦的下巴,只有眉毛不像,李鶴的眉毛像李德業,帶點男孩子的英氣。

凡是出活兒都是有分成的,李德業有時候就給一塊幾毛打發李明澤,有時候只抓兩顆糖。但凡有一點,李明澤都要屁颠颠地全部給了李鶴,有時候還生怕李鶴嫌少,存一陣再給。

他幾乎是一步不離地跟着李鶴,李鶴去上學,學校離得近,他就一個人蹲在學校門口等。李鶴怕他再次給人拐走了,罵他,不許他來,他就蹲在巷子口數手指,全世界都知道了李鶴多了條小尾巴。

李明澤跟着李鶴住樓頂的小棚屋,一張小小的單人床,李鶴帶他睡,小孩兒晚上從不起夜,像身上安了個磁鐵似的,晚上睡覺無論李鶴怎麽挪,他都貼得緊緊的,李鶴一起床,他也絕不鬧覺,一骨碌跟着起,再困也不睡了。

真的就跟小狗似的,都不用李鶴吹口哨,一個眼神他就過來了。

李鶴心軟得一塌糊塗。

況且李明澤可能繼承了他那親生爸媽的智商,腦子好使得很,學習好,李鶴有時候就盡量不讓別人帶他出去幹壞事,就算帶出去了,也不讓他動手,想着,說不定有一天李明澤能找回他的親生父母,然後從這裏逃走。

反正他自己是不行了,他的根在這裏。

“哥,疼嗎?”李明澤不錯眼地看着沈小情料理李鶴的傷口。

李鶴戳戳他的臉蛋:“不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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