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李明澤把什麽青春期的悵然若失都放在了一邊,突然很別扭。

李鶴一陣納悶,雖說天氣熱,但他們也湊合了這麽多年了。床這麽小,倆人中間隔一條大縫實在沒必要,李明澤平時睡覺的時候都跟個磁鐵似的貼着,今兒都快睡到床邊了,他問了一句:“你幹嘛?回頭翻個身摔下去了我告訴你。”

李明澤悶悶地應了一聲,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總算是往裏靠了靠,倆人又重新手臂貼着手臂,李鶴剛出了一身薄汗,汗揮發了之後,手臂涼涼的。皮膚相互摩挲不是光滑的,而是黏黏膩膩的,彼此身上的熱氣都在往對方身上烘,潮熱潮熱的。李鶴煩躁地撓撓脖子,翻了個身,聽着吱嘎吱嘎的老風扇運轉聲,睡着了。

等李鶴睡得沒動靜了,李明澤又輕輕悄悄地往外挪了挪,兩人中間又留出一條大縫來。

早上不用上班,李鶴往常都是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的,誰知道一大早就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他不耐煩地睜眼,發現外面天才蒙蒙亮,估計還沒到六點。

“你幹嘛?”李鶴趴在床上,揉着眼睛問道。

李明澤正好站在門邊,聽到李鶴的聲音,整個人頓住了,手上抓着條濕內褲,從耳朵開始紅到臉上。李鶴從床上坐起來,眯着眼睛又看了一會兒,腦子慢慢運轉,徹底醒過來了。他咧嘴一笑,趴回到床上,朝李明澤眨眨眼:“大清早的,火氣挺旺啊李小明。”

李明澤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窘迫,這麽大一個子,恨不得原地縮成一團,立馬消失。

李鶴促狹地瞄了一眼他大褲衩的裆部,又彈坐起來,坐在床沿,一本正經地說道:“你還要那什麽一下嗎?我回避?”

“不用!”

李明澤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迅雷不及掩耳地出去了,門重重地關上。李鶴又撲回到床上,笑得樂不可支。笑了一會兒又停了,老頭子似的長嘆一口氣。

孩子長大了呀。

嘆了一會兒,他又覺得自己沒道理。這又不是春又不是秋,有什麽好傷春悲秋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小孩兒要長大,這都是順理成章的。

李明澤穿着背心大褲衩,蹲在天剛亮的天臺上開了水龍頭搓內褲,水嘩嘩地流,沒一會兒就洗好晾起來了,濕內褲迎風招展。但他沒馬上回去,撐着膝蓋蹲在牆邊,等臉上的熱度降下去了,沒那麽別扭了才回房,發現李鶴已經出去了。

李鶴一整天都不知道哪裏去了,直到太陽快下山了才回來,回來的同時還搬了一塊床板。

李明澤:“?”

Advertisement

李鶴把床板往小棚屋的牆上一靠,又三兩步下樓去,在附近修房子的地方撿了幾塊磚回來,在原本的床邊壘好四個角,将床板往上一放,鋪上閑置的床單和涼席,把自己的枕頭往上一放,拍拍手,完事兒了。

小棚屋空間不大,雖然弄回來的這個床板窄窄的,但架好之後,房間裏只剩下下腳的地方了,走路都要跟螃蟹似的,貼着牆靠邊打橫走。

李鶴開心地說道:“你哥我聰明吧,咱們有多一張床了,以後你一回來,我就架,不睡的時候床板靠牆放就行了。”

李明澤:“......”

“天氣這麽熱,擠得難受,”李鶴說,“你也不小了啊,斷奶了,自己睡了,老王家的孫子八歲就自己睡了,你都快十五了。”

李明澤想不到任何理由拒絕這個建議,客觀來說,這個方法棒極了。

他想了又想,最後只是把自己的枕頭和李鶴的枕頭調換了一下,悶悶地說道:“我睡床板吧,我回來了自己架上。”

李鶴從善如流:“好呀。”

兩人第一次分開睡的時候,李明澤翻來覆去了很久。空間寬敞了很多,涼快了很多,風扇吹來的風有了更多的空間可以流動,晚上不再因為翻身的時候打到對方而醒過來。但他還是覺得不舒服,翻過來翻過去,輕輕地翻,很久很久才睡着。

李鶴也沒睡着,但他沒動,側身朝着牆,看着牆上的小窗戶,窗戶外面是夜晚的天,雲開月明,月光銀白,灑落下來,風吹過時候,有葉子簌簌的聲音,他一直醒着。

老王家的孫子今年八歲,幾年前患過過敏性哮喘,最近好像好轉了許多,老王給他剃頭的時候一直在念叨這件事,他多口問了一句,怎麽治的。

“叫什麽來着,醫生說的,特別專業,”老王想了又想,“叫‘脫敏療法’,過敏着過敏着就不過敏了,嗨,我也搞不懂,好了就行......”

李鶴閑着無聊,剃頭的時候拿出他那破手機,花了五分鐘查了下。

——讓身體反複出現過敏的反應,當身體逐漸能夠适應的時候,過敏的症狀就可以視為消失。

既然小孩兒注定要長大離開,那麽提前彼此适應,适應着适應着,不習慣着不習慣着,也就習慣了。

李鶴有些矯情地想到。

他們兩兄弟得互相脫敏。

如果注定最後還是要走不一樣的兩條路,那提早适應彼此獨立、分離,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李明澤呢?

李明澤從小就是個敏感小孩兒,特別是很小的時候,生怕身邊的任何一個人突然不喜歡他,然後他就被送走了,他最怕李鶴不喜歡他。那時候,只要李鶴心情一不好,他就是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存的奶糖全部塞給李鶴。

李鶴剛開始還不耐煩多搭理他,那時候是大冬天,天很冷,李明澤很寶貝他的奶糖,揣在懷裏,居然把糖暖得融了,軟塌塌的,隔着糖紙,一捏就扁。李明澤生怕他哥嫌棄他的奶糖,大冬天的愣是傻乎乎跑到外面,兩只手捧着那顆小小的糖,吸着鼻子又把糖凍**。

李明澤跑去外面把他拎回來,看着他小臉通紅,鼻涕吸了又流,氣不打一處來。

“李小明,你腦子壞掉了?”

李明澤用冷冰冰的小手把糖塞給他,小心翼翼地說道:“哥哥,不生氣了。”

李鶴抓走他的糖,故意做鬼臉吓唬他:“生氣,生氣,就要生氣,氣死了。”

李明澤嘴一癟,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強忍着不流下來,可憐巴巴的。

“不生氣,”他忍着哭,忍到打嗝,整個身子一抖一抖的,“別......嗝......不要......嗝......我......”

李鶴沒想到把他吓成這樣,手忙腳亂的,倒了熱水來哄他喝,幫他擦掉水龍頭似的流個不停的眼淚,為表不生氣了,三兩下吃掉了糖,還張嘴給他看,拍着他的背哄他:“沒說不要你啊,哥怎麽會不要你呢,誰說不要你的,我打他!”

李明澤摟住李鶴的脖子,眼淚蹭得李鶴肩窩濕漉漉。

他從小就敏感,長大了也很敏感,他感覺到他和李鶴之間有些東西變了,但他又形容不出來。他哥一如既往地待他好,他上學回家,他哥上班回家,一成不變。

他不知道怎麽樣才好,他知道,很多事情是不能靠奶糖解決的。

他能做的,是更加快地長大,跑得更快一點,緊緊跟在他哥的身邊。成為了不起大人,說不定就能解決很多問題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