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過年前那會兒,李家兄弟倆都完全閑下來了,一個不用上班,一個不用去當家教,見天的大眼瞪小眼。除夕那天,有很明媚的太陽,陽光曬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完全化解了寒冬的冷意。倆人就沿着家附近的小河湧遛彎,跟老大爺似的。李鶴更無聊,走着走着就開始踩李明澤投在地上的影子,李明澤躲着不讓他踩。

“哎,”李鶴突然說道,“你們班的同學都是哪裏人?都是本地人嗎?”

李明澤回答道:“一半一半吧。”

“有沒有南邊的人?比如嶺安啊什麽的。”

李明澤仔細地想了想:“好像沒有,太遠了。怎麽了?”

李鶴移開目光,看天上的雲,地上的影,回答道:“沒什麽,随便問問。對了,你好像長高了。”

李明澤停在原地,倆人比了比,确實是,李明澤已經比李鶴高出一點點了,不多,就一點點。李明澤連心髒都跳得比平時輕快,笑着說:“哥,我比你高了。”

李鶴連忙跳開,不跟他比了,嘟哝道:“得意什麽,再高也是我養大的......”

吃過晚飯,李鶴又開始無聊了,從小賣部幾塊錢買了兩盒沙炮:火柴盒大小的盒子裏裝着枯黃的幹草屑,裏頭一粒粒白色小玩意兒,用力扔在地上能炸開,聲音不小,威力不大,小朋友的過年最愛。

李鶴跟巷口老王家的八歲小孫子對着扔,倆人都較上了真,騰挪躲閃,“砰砰砰”的聲音在小巷子裏不絕于耳,平添了一點年味。李明澤跑出去買了個小生日蛋糕,就兩個巴掌大左右,放在盒子裏,煞有介事地用緞帶綁好,拎在手上輕飄飄。

月亮都被雲遮住,看不見了,風一陣陣地吹,冷得刺骨,把路邊的玻璃窗吹得“砰”聲關上。果然,沒一會兒,李明澤感覺到鼻尖一陣涼,擡頭看,小小的雪沫從天上落下來,老王大聲喊,讓他孫子回家去,八歲的小鬼頭坐着鬼臉跑走了。李明澤拎着蛋糕,把他哥領回家去。

李鶴坐在床沿,看着李明澤支好小桌子,把蛋糕的包裝盒小心翼翼地掀開,蛋糕拿出來,放在桌子上,插好蠟燭,就兩根,但沒點。那蛋糕雖然不大,但雪白的奶油看得人食欲大增,中間一顆鮮紅的草莓。

奶味很濃,果然是李明澤的偏好。

李鶴伸出手指,躍躍欲試,想要勾點奶油嘗嘗,李明澤用嚴肅的眼神阻止了他:“還早呢,得到十二點。”

李鶴妥協。

他弟總是很特別,有時候成熟得像個老頭,某些時候有較真幼稚得像個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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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糕就這麽擱着,李鶴開始趴在床上玩手機,用手機直播看春晚。但他手機卡得要命,緩沖十分鐘,觀看三十秒,氣人得很。但李鶴被氣習慣了,全世界最能得到他耐心的,就是他的破手機。

李明澤罕見地沒抓緊這個空隙看書,他也趴在了李鶴旁邊,雙手疊着墊着下巴,陪着李鶴看這個一卡一頓的春晚,心情卻好得很,嘴角一直翹着,能挂油瓶。

他是盯着時間的,離十二點還有幾分鐘的時候,煞有其事地叫李鶴把手機放下,就任由那一卡一頓的晚會聲音作為熱鬧的背景音,嘈雜卻不惱人。兩人并肩擠着坐在床沿上,李明澤拿了李鶴平時用來點煙的打火機,小心翼翼地把兩根蠟燭點燃。

李鶴說:“怎麽才點兩根。”

“太多了插不下啊,”李明澤分別指了指兩根蠟燭,“你一根,我一根。”

房間裏的燈關了,兩顆小火苗閃爍跳動,溫暖又明亮,像兩顆永恒搏動的心。這罕見的儀式感讓李鶴也不自覺地陷入了氛圍裏,他猶豫道:“是不是得閉眼許個願。”

手機直播裏的春晚主持人開始倒數了,李鶴急了:“快快快,閉眼許願。”

李鶴率先閉上了眼睛,搖曳的燭光打在他的臉上,讓他本就好看的五官染上了奇異的神采,他太認真了,眉頭蹙起,睫毛輕顫,燭光将他睫毛的陰影投在下眼睑上,搖晃顫動,好像蝴蝶在煽動翅膀。

李明澤沒有閉眼,他愣住了。

他和李鶴靠得很近,肩并着肩,手挨着手,光和影在李鶴的側臉上搖曳,像兩團氤氲的雲。李鶴的五官突然變得越發陌生起來,直挺的鼻梁,上挑的眼尾,略厚的下唇,都在氤氲的光影裏朦胧不清。

背景音在倒數。

“三、二、一——”

“新年快樂!”

李鶴睜開眼睛,李明澤能看到他交疊的上下睫毛,慢慢分開,他将蠟燭吹滅,房間一下子就暗了。外面不知道哪裏哪裏在放煙花,遙遠的“砰砰”聲似乎近在耳邊。

李明澤突然反應過來,那是他的心跳聲。

時間突然間無限拉長,他聽到了黑暗中兩個人的呼吸聲,心跳得無限快,快要蹦出來了。忽然,房間的燈亮了。

他哥,李鶴,站在他面前,問他:“你怎麽了?發什麽呆?許願了嗎?”

李鶴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盒子,塞進他懷裏,笑道:“別發呆了,看,給你的生日禮物。”

李明澤喉嚨幹澀,說不出話來,他的魂已經不在這裏了,他好像已經抽身在外,只剩下軀體在按部就班地說話行動。他也拿出送給李鶴的二十歲生日禮物,也是一個新手機,兩個盒子放在一起,不約而同的默契。

李鶴失笑,鼻頭有點酸澀,擡手揉了揉李明澤毛茸茸的腦袋,想了想,擡手抱住了李明澤。

他們很少擁抱了,上一次擁抱,是李鶴送李明澤回學校的時候。再往前數,可能就是很久很久之前,李明澤還是個小孩兒,那不叫擁抱,可能只算是李鶴把李明澤抱住,但現在,兩個人身形相當,身體和身體的嵌合,恰到好處。

李鶴說:“謝謝,哥哥愛你。”

李明澤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了,他也像一個被打滿了氣的氣球,鼓脹的,快要飄起來了,又開心又難過。

新年了,他足十五歲了,按虛歲算,十六。

新的一年,他錯過了許願,但他多了一個秘密。

作者有話說:

我們小明好像有點癡漢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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