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課室裏的氛圍既傷感又溫馨,教室外面留下來偷聽家長會的學生都有點不好意思,想要探頭從窗臺看看自家爸媽的反應,但又怕尴尬,縮頭縮腦的。正在看信的家長有的板着臉,強行不露聲色,有的卻遮遮掩掩地又哭又笑。
大家一向以來都不善于直接表達和面對真實的感情。
李鶴心裏卻在暴揍李明澤,揍得他屁股開花。
他粗魯地把信紙重新塞回到信封裏,臉上發燙,班主任接下來說了什麽他都沒留意聽。他平時甚少在鏡子裏詳細地看自己的樣子,脖子上的痣他知道,眼皮上居然也有痣,他從沒發現。屁股上就更不用說了,誰沒事對着鏡子照自己屁股啊。
話說回來,李明澤又是什麽時候看見自己屁股上有痣,難道他平時都在暗暗地看自己屁股嗎?
李鶴越想越坐不住,心髒在胸膛裏左沖右突,就是不肯規規矩矩地跳。家長會一結束,李鶴連忙跳起來,跑出去要找李明澤算賬,誰知道剛才一直站在門外的李明澤不見人影了,李鶴站在走廊,吹了吹若有似無的涼風,臉上總算不燙了。
家長們魚貫而出,凡是和李鶴對上眼神的,都朝他笑了笑。
鑒于李明澤是全校聞名的學霸,大家都是又羨慕又嫉妒,表面上客客氣氣的,以前還企圖從李鶴嘴裏套出學霸的學習秘訣,誰知道李鶴一問三不知,只能茫然地說道:“我都沒怎麽管過他,他自己挺努力的,我不知道啊。”
上了高三,還是省附中的高三,誰不努力啊,李鶴在不知不覺間收割了一波仇恨值。
李鶴靠在欄杆上,探頭往下看,一下子就在樓下看到了李明澤。他個子高,将普通的校服白襯衫撐得極好看,陽光落在他肩頭,是跳躍的金色,他從旁邊的女生手裏分走半沓書,兩人并肩走在樹蔭下。
那女生雀躍地說着什麽,李明澤時不時答應兩句,任誰看了都是舒服又熨貼的青春剪影。
李鶴撐着欄杆,心裏頭卻不是滋味。
他知道他從小就對李明澤保護過度,生怕他過得不開心,生怕他在學校被欺負,這幾年才着意地去拉遠距離,但如今境況卻又不一樣了。李鶴從小學習就不好,甚至可以說他壓根沒怎麽學習過,數學尤其差,現在的境況複雜得就像數學題,條件還不停地變化,讓人摸不着頭腦。
李鶴在走廊裏,看着李明澤拿着書上了樓,很快地他就出現在走廊盡頭的樓梯口。李明澤見家長會結束了,将手上的書交給了其他同學,趕緊想要收拾東西,和李鶴一起回家。
李鶴繼續在走廊裏等他,隔着窗戶看他在裏面彎着腰收拾東西,臉上都是笑,任誰和他說話他都笑,心情好極了,笑得眼睛都微微眯起來,好像剛才偷偷把落在肩上得陽光都收集起來,放進眼睛裏。
走在回家的路上,倆人都沒說話,但這時候的沉默,和之前兩個人鬧別扭時候的沉默不一樣,現在,即使是沉默,李明澤身上都散發着快樂的因子,李鶴也不由得被他感染得心情輕快起來,路上的一花一草一木也散發着與往日不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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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家了,小巷子裏沒什麽人,李明澤清了清嗓子,叫道:“哥。”
李鶴警惕:“什麽?”
“那個,”李明澤問道,“信,你看完了嗎?”
李鶴冷漠地說道:“沒有,扔了。”
李明澤假裝看不見李鶴褲兜裏露出來的信封一角,勾了勾嘴角,應道:“哦。”
到了家,李鶴對着鏡子看自己額角上的疤,拆了線之後還留了兩三厘米長的疤,在靠近發際線的地方,頭發要是長長一點點應該看不見了,那以後就不能剃寸頭了,他倒是無所謂,只是覺得寸頭方便。
李明澤湊到他身後,也去照鏡子,說:“哥,我頭發長長了,幫我剃剃。”
李鶴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一臉不樂意,但最後還是推着李明澤往外走。李明澤把上衣脫了,坐在天臺的小板凳上,高大的個子蜷成一團,低着頭,等着李鶴給他剃頭。李鶴一手摁在李明澤的後頸上,讓他低着頭。
夕陽的餘晖散發着餘熱,李明澤從小就體熱,皮膚是燙的,背的中間有一道溝壑,一直往下延伸,肩背的肌肉在李鶴的手底下緊繃,帶着少年人的緊致和蓬勃的朝氣。其實李明澤的頭發沒長長多少,他只是眷戀剃頭發這個行為所代表的親密無間,就像此刻,電推子發出“嗡嗡”的悶響,貼着他的頭皮剃走頭發,李鶴手指微涼,貼在他的脖子上,兩人的影子在腳邊交疊。
“好了。”李鶴輕吹一口氣,吹走李明澤脖子上掉下的碎發。
李明澤抖了一下,被吹了一口仙氣似的,整個人都像發起燒來,他感覺到李鶴的手離開了他的皮膚,但他的皮膚上已經留下了烙印,每一處毛孔都在叫嚣着、渴望着,他感覺心裏有個填不滿的巨大的洞。
他轉過身去,坐在板凳上,仰頭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李鶴。
李鶴好像感覺出了什麽,試探着問道:“怎、怎麽了?”
李明澤伸手拉住李鶴的手腕,用力地一拽,李鶴手上還拿着那個用了許多年的電推子,被他一拽,“砰”一聲地掉到地上,李鶴顧不上撿,他整個人都被拽得往前撲。李明澤接住了他,小板凳不堪重負地崴了腳,李明澤岔着腿坐到了地上,一只手撐着地,另一只手扶着李鶴的腰。
“靠!”李鶴覺得自己最近罵人的頻率直線上升,也不知道是怪誰,“你、唔——”
李明澤堵住了他的嘴。
這個姿勢,李鶴跪在了李明澤兩//腿//之間,腰被箍住,沒處着力只能抵住李明澤肩,摸到他赤裸的肩膀上汗津津的。
親吻是一個複雜的課題。
李明澤沒有實踐經驗,只能憑借着一腔熱血去胡亂進行。他咬住李鶴的嘴唇,封住這張嘴裏有可能說出來的罵人話,牙齒時不時碰撞。李鶴頭皮發麻,他掙不脫,只能任由李明澤在夕陽籠罩的天臺上啃他的嘴巴。
這是不對的,他想。
但這個事實卻讓他更加劇烈地顫栗起來。
整個過程可能不過幾秒,卻長得像好幾個小時。李鶴的嘴角被李明澤咬破了,一陣刺痛。李明澤松了嘴,雙手捧着李鶴的臉,沾上了一點血絲的嘴唇印向李鶴的眼睛,李鶴下意識地閉上眼,感覺到那兩瓣唇印在自己的眼皮上,然後是額角的傷疤。
熱的,軟的,燙的,濕的,所有的觸感讓李鶴有點想哭。
為什麽是這樣的,這一個吻,所蘊含的強烈的洶湧的感情全部湧進李鶴的心裏,撐得他的心髒都要受不了了,他劇烈地喘氣,透不過氣似的,為什麽是這樣的?
李明澤迷戀地用嘴唇摩挲那道凹凸不平的傷疤,說:“哥,我愛你......我愛你......”
他無時無刻都在說“愛”,好像是批發大甩賣,但每一句又那麽認真,砸得李鶴暈頭轉向,而且他從來不問李鶴愛不愛他——那種愛。
李鶴閉着眼,張開嘴想說點什麽,又說不出來,張口結舌。
他伸手抱住李明澤的脖子,手摩挲他後腦勺,剛剃過的頭發刺得他手心發癢。
李鶴說:“你......你知道有個東西,叫‘基因庫’嗎?就是專門......”
李鶴喉嚨幹澀,閉着眼睛,艱難地将這句話說出來,誰知道還沒說完,就被李明澤打斷了,他說:“我知道。”
李鶴睜開眼睛,兩人四目相對,李明澤說道:“我今天下午家長會的時候遇到了邱昊的姐姐,邱悄悄,她跟我講的。”
其實他不是今天才知道的,在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了,打拐基因庫,通過這個方式,很大概率,他會找回自己親生父母。但在這之前,他壓根沒敢提起過,一方面,他怕李鶴心裏不高興,另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