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010，仲夏
2010年的6月6日, 梁叔叔和魏阿姨回來了。他們說這次是特意回來陪梁魏高考的，讓他回家去住。還說要給他做好吃的, 來回接送。
梁魏不願意說一直待在學校突然回家換了環境對考試不好, 堅持留在學校宿舍。
二人考慮再三覺得孩子說得在理, 雖然滿心虧欠但也只得同意，畢竟高考才是最重要的。再說了, 考完了時間多得是, 也不在乎這一兩天的。
6月7日和8日，高考終于來了。厲兵秣馬，備戰了整整一年的孩子們終于上戰場了。
江遇見的考場在一中旁邊的實驗小學, 梁魏被分配到了一中前面的初中部, 兩個學校中間隔着一條馬路。
兩人吃了李華英特意準備的面條雞蛋後，背着書包往考場走去。
走在路上, 江遇見還忍不住嘲笑李華英，說她都不知道現在的總分已經漲到一百五了，還迷信人家的一根面條挂兩個雞蛋考能一百分的老迷信。
一路上，梁魏都聽着她一個人絮絮叨叨的，也不插嘴。
在學校門口, 梁魏說：“江遇見，加油哦, 哥們看好你。”
江遇見朝他揮揮手，十分從容地走了進去。他們說好了要一起去杭州，這是唯一的機會，必須全力以赴。
這個夏天, 學業就快要結束了，聽說考完試就有長達兩個月的假期了。他們可以完全放松，不用像往年那樣，玩着還要擔心一大堆的暑假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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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老爺子上次摔了一跤後身體每況愈下，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治療還是沒什麽起效，這兩天更加嚴重了。
江文章和李華英怕耽誤孩子考試，在家裏沒有表露半分，等兩孩子走了才匆忙收拾趕了過去。
老房子裏，大兒子媳婦正在伺候老爺子吃飯。已經兩天了，都滴水未進的。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嚷嚷着想吃了。
大兒子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唉聲嘆氣，眼神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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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文章看這情形知道不好，連忙上前。
“老二啊，你說這該不會是回光返照吧。前兩天已經不吃不喝了，今天一大早突然說想吃小米粥了。”老大拍着腦袋說。
“別擔心，哥，肯定是已經在好轉了，咱再等等。”江文章安慰大哥。
“孩子都叫回來了吧？”老大媳婦這時候已經喂完了飯正準備去洗碗。
“小暖已經在路上了，最遲今天晚上也能到。就是那個見見，我們還沒敢告訴她，等明天考完試了再說。”李華英眼圈含淚。
“對對，見見這兩天正考試呢，可不能說露了嘴影響她考試。”老大媳婦提醒着。
“見見和爺爺感情最深，知道了指不定怎麽傷心呢。”李華英哽咽了。
“這兩天我在這看着，你回家給孩子做飯，等收拾好了再來。”江文章囑咐妻子。
事到如今，只能這樣。李華英點點頭，又坐了會，看已經快十點了，準備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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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還算輕松，試卷上的題目平時複習的時候基本上都複習到了，就是那個作文題目，今年有點超綱了。
江遇見盯着題目想了很久，不知道梁魏能不能看懂，平時那麽簡單的他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不過，現在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了，她也不能靈魂出竅去幫他。
交卷鈴聲響後，江遇見乖乖地交上自己的試卷，背着書包往外走。
走出考場，大老遠地就看見梁魏站在路口等着，手裏拿着一根烤腸。
這兩天考試，進進出出的學生特別多，那些小商販也是會做生意，急忙占了有利地形擺上自家的商品，供考完試的同學挑選。
“你怎麽出來這麽快？”江遇見走到梁魏身邊問。
“我腿長，走得快啊。”梁魏将烤腸遞過去，說完還不忘炫耀自己的逆天大長腿。
“作文題目你看懂沒？”江遇見一邊吃烤腸一邊問。
“還行吧，馬馬虎虎。不過，老師不是說了，剛考完試不能讨論試題，一切等明天下午所有的科目考完了才能說。”梁魏提醒她。
哦哦，江遇見點點頭。
回到家裏，李華英已經做好了飯菜等候在桌旁。
“媽，我爸呢，還沒回來啊？”江遇見一邊換鞋一邊問。
她還以為江文章會第一時間幫她分析語文試卷呢。特別是作文，這次題目太活了，她不知道分析得正确不正确。
李華英愣了一下，随即說：“你爸還得等會才回來呢，他上午去一個朋友家了。”
“哦哦。”江遇見信以為真。
吃完飯，離下午的考試還有一點時間。李華英讓他們休息一會，等時間快到了叫他們。
江遇見翻來覆去睡不着，總感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心裏沒底。
好不容易熬到時間快到了，立馬叫梁魏起來走。李華英将他們送到學校門口，看着兩孩子走遠後，又立刻回家收拾好去爺爺家了。
老爺子這會兒比上午意志消沉了一些，看上去已經是日暮西沉的感覺。老大說得對，上午的情形就是回光返照。
江遇見的堂哥堂姐已經回來了，都待在客廳裏，一大家子人竟然一點聲響都沒有，靜悄悄的。
供桌上的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已經不再清脆了。幾十年過去了，它也老了。
當天夜裏，老爺子走了。
淩晨十二點多，李華英接到電話的時候江遇見已經睡着了。今天連續考了兩場實在是太累，吃過晚飯看了會書後她就睡下了。
江暖回到家來接李華英一起過去，她下午就到了，為了不讓妹妹起疑心一直待在爺爺家裏。兩人小心翼翼地收拾、鎖門離開。
早上七點多，江遇見起床的時候，李華英正在廚房準備早飯。熱騰騰的紅豆稀飯，焦黃的雞蛋餅還有她最喜歡的手抓餅。
“媽，你眼睛怎麽紅了？”吃飯的時候江遇見注意到李華英的眼睛紅紅的，心想該不會真的有什麽事情吧。
“哦，沒事，昨天晚上你睡着了媽閑得無聊起來看電視，感動的。”李華英巧妙地掩飾過去。
“額，媽你也真是多愁善感。”江遇見忍不住笑自己的老媽。
別看李華英這人平時牙尖嘴利的，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看電視經常感動德稀裏嘩啦的。
梁魏隐約覺得哪裏不對，但是怕江遇見聽了考試分心就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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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綜考試之前，梁魏告訴江遇見考完試在考場等她，要送給她一個驚喜。
江遇見滿心歡喜地期待着他的驚喜呢，誰知道走出考場竟然看到了江文章老師。
“爸，你這兩天都去哪了？我媽說你去朋友那了，你也真是的，也不來給我加油打氣。”她撅着嘴說。
“見見，爺爺沒了。”江文章說這話的時候強忍着淚水。
江遇見這時候才注意到老爸胳膊上的黑紗，爺爺沒了！怎麽可能呢，上次去看他的時候還有說有笑的。醫生還說他的腿等到夏天的時候就會痊愈，到時候就和以前一樣硬朗了。
“昨天晚上十二點多沒的，怕耽誤你考試，沒告訴你。”
江遇見坐上老爸的電動車後座，緊緊地抱着她淚如雨下。爺爺沒了，爺爺還沒看到我的錄取通知書呢就沒了，爺爺撒謊，爺爺還說要幫我選學校……
等到了爺爺家看見牆上的白布時，江遇見才敢相信爺爺确實沒了。她跑到院子裏，李華英看見了抱着她流淚。
爺爺躺在水晶棺裏，像睡着了一樣。江遇見不知道該怎麽辦，任由大嬸給她紮上白頭繩。
這一刻她才明白，那些流言蜚語和無中生有是多麽的可笑。可她當時就因為那些流言蜚語心情不好，一次次地錯過了來爺爺家的機會。
她，江遇見沒能看到爺爺最後一面！她還說要給他養老送終，可現在這一切都成了一場空。
那句話說的真對：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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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魏在實驗小學門口等江遇見，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她也沒出來。他又一個教室一個教室地找也沒看見半個人影，到最後被門衛大叔趕走了。
他又去學校找，又去江家找，可是都沒人。他攔住傅晴晴問有沒有看見江遇見，她搖頭。他抓着蔡百川問，他也搖頭。
天都黑了，梁媽媽打電話來讓他快點回去，說準備了一大桌子好吃的等着給兒子慶功。
梁魏掏出手機撥過去，一直都無人接聽。他想起來下午讓她等着自己的時候，她的眼神好像有一絲躲閃。
哼！江遇見，原來你還是不喜歡我。你明明知道我要幹什麽，故意躲着不見我。
梁魏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他的爸媽正坐在餐桌旁等着為他接風洗塵，可是他不需要這些。
梁爸梁媽看着他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往樓上爬，心想是不是沒考好，不然怎麽會這樣。兩人不敢說也不敢勸，悄悄收拾好桌子各自回房去了。
江遇見哭到晚上八點多，這才想起來和梁魏的約定。從雜物堆裏找出書包翻到手機一看，有十幾個未接電話。
她撥過去被挂斷，撥過去被挂斷。梁魏生氣了。她已經沒有力氣解釋了，關了手機繼續守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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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魏早上起來的時候，他爸媽已經坐在餐桌旁等着了。看見他下樓來，眼底閃出一絲喜悅。
家裏的老媽媽輕輕地喚着他的名字讓他快點去吃早飯，梁魏知道他們有話要說，臉沒洗牙沒刷直接過去了。
“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麽，現在也沒必要說了。我已經滿十八歲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你們我誰也不選，我一個人過。只要你們按時給我交學費，按時付生活費，另外這套房子歸我，其他的你們想幹什麽就去幹什麽吧，我絕不阻攔。”
梁爸梁媽顯然沒想到他什麽都知道了，更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說。
“魏魏，媽不是故意不要你的，媽也有苦衷啊。”梁媽媽抱着兒子的頭痛哭。
梁魏笑了，臉上還挂着淚。你所說的苦衷難道就是在外面保養小白臉嗎！
梁爸爸嘆了口氣，說明天就去辦房産過戶，該給你的錢一分不會少。
梁魏說了聲謝謝上樓去了。
站在一旁的老媽媽偷偷地抹着眼淚，這一家子到最後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