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其他人？路寧回神搖頭：“沒有了。”
葉繁星猶豫了一下：“那, 你媽媽呢？”
“我沒有媽媽。”路寧的神色天真而平靜, 就好像“媽媽”這兩個字對她來說, 只是一個不具備任何含義的陌生稱呼, “哥哥說, 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生病去天堂了。不過奶奶和外面的人都說，媽媽是跟別的男人跑了。她抛棄了我和哥哥, 也抛棄了爸爸，所以爸爸才會變成現在這個一點也不英雄的樣子。”
葉繁星暗暗吃驚, 也隐隐明白了什麽。她沒有再往下問，摸摸路寧的腦袋後轉移了話題：“那你爸爸是做什麽工作的呀？”
“爸爸沒有工作, 他得了一種叫癱瘓的病, 全身上下除了頭和兩只手, 其他地方都不能動，只能躺在床上休息。”路寧說到這，神色變得黯然，“哥哥為了給爸爸買藥治病，每天放學之後都會出去打工, 星期六星期天也是。晚上回了家，他也總是沒時間睡覺, 因為爸爸需要人照顧，他也有很多手工活兒要做……”
“什麽？！”“癱瘓”這兩個字實在太出乎葉繁星的意料，但仔細想想，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養家這麽重的擔子會落到路深的身上。她愣了好半晌, 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你奶奶呢？”
“奶奶每天都會出去撿一些瓶子和廢紙回來賣，我有時候也會跟奶奶一起去，但是那些東西能賣的錢太少了，還不夠我們吃飯呢。”路寧說這些話的樣子，不像個十歲的孩子，倒像個深知人間疾苦的成年人。她嘆了口氣，喃喃說，“姐姐，我好想快點長大幫幫哥哥啊。可是我太沒用了，怎麽努力吃飯也長不高，還總是發病讓哥哥擔心……”
所以她才那麽希望他哥哥能趕緊找個女朋友，不要再一個人那麽辛苦嗎？
葉繁星眼眶發酸，忍不住彎腰抱了抱她：“你已經很棒了。”
又想到路深，不僅要上學，要賺錢養家，還要照顧癱瘓在床的父親、患有哮喘的年幼的妹妹和年邁無力的奶奶，葉繁星心下莫名就有種被人重重掐了一把，半天都緩不過來的感覺。
這個時候的她還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直到一個小時後，在醫院走廊裏看見那個疲憊不堪卻依然強迫自己挺着脊背不肯彎下的身影，她才明白，這種感覺，是心疼。
她心疼路深。
這個每天上學都在懶懶犯困，被她吐槽是睡神轉世的同桌少年。
***
“哥哥！”
“你們來了。”
Advertisement
葉繁星會出現在醫院，是因為路寧遲遲等不到哥哥回家，求她帶她過來看看。
那會兒陳主任剛給葉繁星打電話報完平安，葉繁星知道路深的爸爸和奶奶都已經脫離危險，只是還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就給路深打電話說了一下路寧的訴求。
已經很晚了，路深本來打算叫猴子回去照顧妹妹，讓葉繁星早點回家的，但想到妹妹倔強的性格和剛才那些醫護人員對他們家的一系列優待，他頓了頓，還是說了句“那就麻煩你了”。
葉繁星沒覺得麻煩，反而挺高興自己能幫上忙的。
這會兒見路寧跟只乳燕一樣奔向了路深的懷抱，她眼神一軟，沒說話，等路深安撫好路寧之後，才走上去沖他行了個禮：“報告長官，護送大小姐的任務已完成，請問接下來還有什麽指示？”
路深一怔，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緩緩眨了一下，浮現出一點笑意：“沒有了，今晚……辛苦你了。”
葉繁星也笑了起來：“不辛苦，寧寧很乖，很好照顧。”
“寧寧？繁星？你倆怎麽來了？”
這時猴子上完廁所回來了，路深讓他把路寧帶進病房去休息，然後才重新看向葉繁星：“護士說，要不是他們醫院的外科聖手陳主任剛好回醫院拿東西，碰上了我爸這事兒，我爸今晚只怕是兇多吉少……”
葉繁星心下一驚，想說什麽，就見路深斂去笑意，語氣輕而鄭重地對她說了句，“謝謝。陳主任已經告訴我了，是你打電話請他幫的忙。”
“啊，就，剛好想到了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葉繁星被他弄得有點不好意思，擺擺手說，“你爸爸和你奶奶沒事就好了，然後那什麽，時間不早了，我也得回家了……”
“嗯，”看出她的不自在，路深嘴角微動，沒再多說什麽，只閉了一下酸澀的眼睛，強打起精神道，“太晚了，我送你。”
“不用了，我叫我家司機過來接我就行，你這都忙了一晚上，還是趕緊休息吧。”葉繁星正說着，手機突然響了，她下意識摸出來一看，是林川的微信好友申請。
……這人怎麽還不死心啊？她嘴角一抽，沒有理會。不過這事兒倒是提醒了她，她也該想辦法擋擋身邊這些爛桃花了，不然再時不時地來個童可欣、夏向真什麽的，她可吃不消。
這麽想着，葉繁星就心頭微動地看向了路深，“這樣，你要真想謝我，不如幫我一個忙吧？”
路眉：“你說。”
葉繁星脫口而出：“做我男朋友……”
路深：“？！”
“假的！我是說假的那種！”被他驚愕的眼神看得臉蛋猛然一熱，葉繁星心頭微跳，連忙晃了晃手機，“就，我實在不想再莫名其妙地被人盯上甚至是恨上了，所以你要是願意的話，就假扮我男朋友一段時間，幫我擋擋那些爛桃花吧。當然你要是不願意也沒事，我再找別人……”
“好。”
見他不等自己說完就應聲答應了，葉繁星一怔，嘴角彎了起來：“你答應了？”
“嗯。”幫忙演幾場戲而已，這對路深來說不是什麽難事。他想了一下，說，“有需要就給我打電話，我盡量做到随傳随到。”
“随傳随到”四個字讓葉繁星心情莫名愉悅，她歪了一下頭，故意問他：“半夜也可以？”
“只要你有需要，什麽時候都可以。”路深說不出太多感謝的話，能用行動表達謝意，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好事。他說完看了一下時間，牽起嘴角說，“不過現在，你該回家睡覺了，明早還得上課呢。”
“嗯，”葉繁星回神彎眼，語氣輕快地沖他揮了揮手，“那我先走了，假男朋友先生，你好好休息，然後等着我的傳喚吧。”
路深看着這樣的她，心頭沉甸甸的疲憊感不知怎麽就散去了一些。
“好。”他笑了一下，送她到電梯口，“路上小心。”
葉繁星點頭，進電梯前猶豫了一下，擡腳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倆現在也算是戰略合作夥伴了，醫院這邊要是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就給我打電話，別客氣。”
其實她想說的是如果醫藥費什麽的不夠了，可以先問她借，但又覺得這話說得太明白了會讓他難堪，于是用這種隐晦的方式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路深也不知意會到了沒有，目光深深地看了她片刻後，語氣輕和地應了一聲：“好。”
***
目送葉繁星離開後，路深回到了父親和奶奶所在的病房。
這是一個普通的三人間，不過現在只住了兩個人，剩下那張床的病人下午剛出院，現在還是空的。
路寧已經趴在那張空病床上睡着了。她這一晚上又是發病又是哭的，早就已經累極，這會兒乍一放松，就再也撐不住了。
路深走過去摸摸她的腦袋，對守在旁邊的猴子說：“你們回去吧。”
“嗯，賓館那邊我已經請好假了，等着明早送寧寧上了學，我就過來換你的班。你也多少眯一會兒，別幹熬着。”猴子說完頓了一下，欲言又止道，“還有你媽……不是，就那女人那邊，你也別太沖動，就，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咱爸和咱奶的身體，其他的事兒，咱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處理……”
路深臉色不變，原本平靜的眼神卻因為這句話猛然變成陰沉駭人。他閉了一下眼睛，許久才低低“嗯”了一聲。
猴子還想再勸，可也知道這事兒不是自己能勸得動的。他暗暗嘆氣，到底沒再說什麽，只擡手拍拍路深的肩膀，抱着路寧走了。
病房裏再次安靜下來。
除了冷冰冰的儀器運作聲，就只剩下了他爸淺淺的，幾不可聞的呼吸聲，和他奶奶在睡夢中發出的含糊不清的哭罵聲。
“溫玉珍，你這個賤人……賤人……”
溫玉珍，就是那個生下他的女人的名字。
路深已經有點記不清楚她長什麽樣子了，只記得她皮膚很白，頭發很長，笑起來的樣子很溫柔也好看，是十一歲之前的他心目中誰也無法取代的存在。
那時候，他們家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那時候，他爸還沒有癱瘓，也沒有變成現在這個雖然還活着，卻好像早就已經死去多時的酒鬼。他還是二中最受學生們歡迎的體育老師，是他眼中無所不能，如同大山一樣堅韌可靠的父親。
那時候，那個叫溫玉珍的女人也還沒有離開這個家。她會抱着不到兩歲的寧寧輕輕搖晃，給她唱歌哄她入睡。也會細致地為他準備好所有學習用品，笑着鼓勵他好好上課，考試加油。
可這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停留在了他十一歲那年的暑假裏。
那個暑假……發生了很多很多如同噩夢的事情，路深已經很久沒有去回想了。
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直到剛才奶奶告訴他，他爸會自殺，她會被燙傷，都是因為那個女人今天突然上門說想看看孩子，他才意識到，那些噩夢從來沒有離開過。
溫玉珍，她怎麽能，又怎麽敢再來打擾他們一家人的生活？
路深垂着眼睛，線條鋒利的側臉緊緊繃起，淩厲得叫人不敢直視。他原地僵立片刻，霍然捏緊手機轉身走出了病房。
就在他忍不住要撥通那個女人留下來的電話號碼時，手機突然“叮”了一聲。
路深下意識低頭，看見了一條短信：【我到家了，你也好好休息！另外你現在可是有秘密任務在身的，不許把自己累瘦累醜啊，不然丢了我的臉，我可要生氣的！Ps：我們仙女生氣的後果一般人承受不起，真誠地勸你不要輕易嘗試→_→】
路深一怔，滿心的怨憤和冷意不知怎麽，就被那個有點傲嬌又有點傻的顏表情給潑滅了。
他嘴角緊抿地盯着這條短信，許久極慢極慢地呼出一口氣，然後，指尖微動回了她一句：【知道了仙女，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啦，大家久等啦，挨個親親麽麽噠！
-----
感謝在2019-12-22 11:50:19~2019-12-24 12:17: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小然然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月亮上的小天使 3瓶；murasaki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