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葉繁星怎麽也沒想到, 路深會突然問出這麽一句話。

她整個人都驚呆了, 第一反應就是:卧槽我暴露了??!!

第二反應是:等等我怎麽暴露的?!剛才那句話很直白嗎?!

第三.反應才是:現在怎麽辦?要不要承認?!

因為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她這會兒緊張極了, 心下怦怦直跳, 腦子裏更是亂成了一團,不知道該怎麽回話。

直到恍惚中對上路深嘴角微抿, 似有緊繃的臉,葉繁星才終于意識到什麽似的, 猛然回過了神。

他看起來并不高興。

因為她的喜歡讓他覺得困擾了嗎?

還有,他突然這麽直白地挑破這件事, 是想聽到她的答案然後正式拒絕她嗎?

急促跳動的心髒因為這個念頭瞬間歸于平靜, 泛紅的臉蛋也因為這個猜測瞬間褪去顏色, 葉繁星愣愣地看着路深,到口的那句理直氣壯的“是啊,我喜歡你”就這樣堵在了喉嚨裏。

她有些喘不上氣,心裏也被失落填滿,但想讓她就這麽放棄?

不可能。

葉繁星捏了捏雙拳, 別開眼裝出了一副被他驚到的樣子:“你、你剛才說什麽?我喜歡你?不是,大哥, 你也太自戀了吧?你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好嗎!”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這會兒的表情有多浮誇,語氣又有多刻意。路深移開視線,心下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他沉默了一會兒,正想徹底把話跟她說明白,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驚喜又忐忑的聲音:“小深?”

路深下意識轉過頭,看見了一個打扮低調,氣質優雅的女人。

女人看起來三四十歲,皮膚白皙,五官精致,保養得很不錯。她穿着一件剪裁完美的深棕色羊絨大衣,腳上穿着同色高跟鞋,臉上化了淡淡的妝容,長長的頭發一絲不落地盤在腦後,看起來精致而溫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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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她正雙眼微紅,小心翼翼地看着路深,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樣子。

路深則是在看清楚她的臉後,一下變了臉色。

“是你?!”

記憶中這張臉已經變得很模糊了,此刻卻又瞬間鮮明了起來,路深再也顧不上葉繁星,轉過身滿眼陰鸷地盯住了來人,“你來幹什麽?看我爸死了沒嗎?”

他的聲音冷厲駭人,寒氣四溢,是葉繁星從未聽過的樣子。

再一看他身體緊繃,雙拳緊握,似乎下一刻就會忍不住朝那女人發起攻擊的樣子,葉繁星驚愕之餘,猛然想起了路寧曾經跟她說過的話:“哥哥說,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生病去天堂了。可是奶奶和外面的人都說,媽媽是跟別的男人跑了。她抛棄了我和哥哥,也抛棄了爸爸,所以爸爸才會變成現在這個一點也不英雄的樣子……”

這個女人,難道就是路深的媽媽?!

正這麽想着,女人面色愧疚又有些慌張地開了口:“不是的,小深,我、我是來道歉的。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可我真的不知道你爸爸他會……我,對不起,媽媽只是太想你和寧寧了……”

“我媽早死了。”路深眼神陰冷,語氣譏諷,整個人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刃,尖銳得讓人不敢直視,“至于你,從哪來的就滾回哪兒去,別再跑這來髒我的眼。不然我可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喪失理智地做出什麽當街殺人之類的事。”

女人,也就是路深的媽媽溫玉珍,被他語氣中的狠戾吓了一跳,随即就紅了眼睛:“對不起,小深,對不起,我知道我對不起你爸爸,也對不起你們兄妹倆。可我……可我這兩次來,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聽說……聽說你們的情況不大好,想盡可能地補償你們一些,讓你們過得好一點。”

她說着抖着手從包裏拿出了一張支票,小心翼翼地朝路深遞了過來,“還有你爸爸之前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滾。”

“小深……”

“我說滾!”路深雙目猩紅地擡起頭,一字一句地咬着牙說,“再不滾,我就動手了。”

溫玉珍被他眼底無法消弭的恨意灼得整個人顫了一下,她原地僵了半晌,到底是滿臉神傷地擦着眼淚離開了。只是離開前仍不死心,低聲留下了一句“如果有什麽需要,随時來找我”。

路深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半晌還是忍不住,重重一腳踹在了旁邊的路燈杆上。

路燈猛地搖晃了一下,發出“滋啦”的響聲。

一直沒說話的葉繁星吓了一跳:“路深?你、你沒事吧?”

路深這才意識到,她還沒有走。

他身子猛然一僵,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然後突然啞着聲音開了口:“想不想知道我爸為什麽會癱瘓,又是怎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葉繁星一怔,她當然想知道,但直覺告訴她,現在不是聽答案的時候。

她下意識就搖了一下頭,可路深并沒有給她開口拒絕的機會。他脫力般往後靠在了路燈杆上,垂着頭閉上眼睛,用一種平靜譏諷的語氣,把自己父母之間的故事說了出來。

原來,路深的爸爸路紹山,和他的媽媽溫玉珍,曾經都是二中的老師。他們一個教體育,一個教英語,是夫妻也是同事。雖然家庭條件一般,不算特別富裕,但夫妻倆收入都還算穩定,加上感情不錯,一家四口的日子過得很幸福。

變故發生在路深十一歲那年的暑假。

那天路紹山在給初一某個班級上課的時候,意外發現班裏有個小女孩腿上有傷痕。那傷痕新舊交錯,看起來十分可怖,顯然不是一時半會兒能造成的。路紹山看得心驚,随即就意識到這孩子可能是遭遇了家暴,于是把她叫過去問話。

然而小女孩性格十分怯弱,加上可能是受過施暴者的威脅,路紹山問了半天也沒問出實話,只能先讓她下課,心裏則盤算着去找小女孩的班主任,跟他反應一下她的情況,好查清楚她身上的傷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偏偏那天小女孩的班主任有事請假了不在學校,路紹山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就在那小女孩放學回家的時候,暗中跟了上去。

結果就看到了那小女孩被她的繼父暴.力虐.待的一幕。

那個男人是個酒鬼,住的地方是魚龍混雜的貧民區,小女孩在離家大概一百米的拐角處,碰上了剛剛跟狐朋狗友喝完酒回來的他。

大概是沒喝爽或者在別人那受了氣,男人嘴裏一直罵罵咧咧的,小女孩一看見他就渾身發抖地想躲開,誰想還是被他給發現了。

男人猙獰一笑,沖過去抓了小女孩,然後完全不管這還是在外面,抽下自己腰間的皮帶就重重揮向了她。

小女孩驚恐落淚,卻不敢放聲大哭,路紹山看得驚怒交加,反應過來後,想也沒想地抄起路邊一根不知道誰扔在那的木棍就沖了過去。

他只是想救人。

可那男人長期耽于酒色,身體早就虛弱不堪了,再加上打鬥間,一直麻木承受的小女孩突然從兜裏掏出一把水果刀狠狠紮向了男人的心髒……

命案就這麽發生了。

男人當場斷氣,路紹山反應過來後立馬報了警,但等待他的卻不是英雄之名,而是“故意殺人”這麽一個讓人無法承受的罪名。

因為那個被他所救的小女孩,在她母親的唆使下,一口咬定了那把水果刀是他的,他才是真正導致她繼父死亡的兇手。

路紹山不敢置信,可事實就是這樣——他救了一條蛇,成了故事裏那個可憐又可悲的農夫。

因為那把水果刀上有他在打鬥間不慎留下的指紋,再加上小女孩的媽媽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咬死了說自己親眼見證了案發現場,路紹山很快就被刑拘了。

事情因此傳開,加上他曾得罪過的一個同事暗中攪亂渾水,說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不僅脾氣暴躁,還經常猥亵女學生,謠言就越傳越烈了。

校方因此不得不對路紹山做出辭退處理。而溫玉珍作為他的妻子,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連累。

那段時間,不管她走到哪裏都有人用異樣的眼神看她,加上為了給路紹山請律師打官司,家裏僅有的那些積蓄也都拿了出來,漸漸地,溫玉珍就有些受不住了。

流言蜚語是無形的刀,每天淩遲着她的精神。

日漸拮據的經濟狀況是鋒利的箭,一點一點紮漏了她所有的勇氣和信念。

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的身邊出現了一個追求者。

那人是她班裏一位學生的家長,有錢有勢,早年喪偶。因為一次家長會認識了溫玉珍之後,一直對她很有好感,只是顧忌她已經結婚,沒有表現出來。

得知她家裏發生的事情後,那男人忍不住對她伸出了援手,并時刻陪伴在她身邊,鼓勵她給她勇氣。

而這正是那時的溫玉珍最最需要的。

後來,路紹山的律師在他被判刑之前找到了新的證據,證明了那小女孩和她媽媽是在說謊,成功幫路紹山洗清了罪名。路紹山終于無罪釋放,可溫玉珍卻在這漫長的過程中,和那位富豪産生了感情。

路紹山帶着滿心疲憊回到家,迎接他的不是妻子的心疼和安慰,而是一顆已經變了的心和一紙離婚協議書。

他不敢置信之餘整個人徹底崩潰了。

然後,他就在恍惚中出了車禍,從此半身不遂,成了一個廢人。

至于溫玉珍,離婚的時候她本來是想把路寧帶走的,畢竟孩子還小,不能沒有媽媽。但路家人包括路深都因為這件事恨極了她,根本不讓她見路寧的面,加上她也沒想到路紹山會出車禍,心裏因此愧疚,這件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都說好人有好報,可你看看我爸,做了一輩子的好人,卻得了這麽個下場。”路深說到這輕嗤一聲,轉頭朝葉繁星看去,“所以我一直告誡自己,不能做好人。”

“還有溫玉珍,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身上終究流着她一半血。她性格裏的那些自私、無情、虛僞、狠心,我也全都有。所以葉繁星……”

路深閉了一下眼睛,聲音低低的,像是告誡,又像是哀求,“不要喜歡我,我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喜歡。”

葉繁星終于從那殘酷得讓人心疼的真相中回過了神。

她慢慢地轉了一下眼睛,努力壓下洶湧的淚意,然後一個箭步沖上去,不管不顧地擡起雙手,緊緊抱住了他勁瘦的腰:“可我覺得你值得,沒有人比你更值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先發,一會兒捉蟲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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