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同歸家

林沉年的家當并不多,幾件衣物幾本書加起來,一個蛇皮袋就裝完。這工棚裏剩下的鍋碗瓢盆,都是之前的工人留下的,他雖然覺得不拿走有些可惜,但也知道這些東西放在別人家中,必然是累贅。于是便打包好暫時放在這裏,準備有時間再去賣掉。

這場夏天的暴雨從中午一直下到傍晚,等雨停時,天色已經開始發黑。整個工地周圍靜得恍如荒無人煙的沙漠,加上整片工地因為斷電沒有半點光源,更顯得瘆人。

石穗已經不忍心再問林沉年獨自一人在這種環境下住了幾天?

“沒有下下雨了。”她站在工棚門口,伸手試了下确定雨水暫歇,便轉頭對裏面的人道,“我們走吧。”

“哦。”林沉年應了一聲,那聲音裏卻帶着一絲不安。

石穗聽出來,笑着回頭拉起他一只手腕:“小年,你就別猶豫了,我家裏又沒什麽洪水猛獸。”說着挑挑眉戲谑,“難不成是怕我吃了你?”

“不是不是。”林沉年忙搖頭解釋,“我就是怕麻煩你。”

石穗笑道:“一點都不麻煩。”

林沉年猶豫了幾秒,終于挪動步子,跟她走了出門。

因為剛剛下過雨,本來髒亂的工地,此時泥濘一片,加上光線不好,穿着一雙帆布鞋的石穗每走一步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林沉年因為腳上踩的是一雙舊涼拖,倒也無礙,跟在石穗後面,一只手拎着那大蛇皮袋,一那空出來的左手,無意識地伸在半空離石穗不遠的距離,怕她跌倒。

走到工地出口,石穗才反應過來,轉過頭看向他手中的袋子:“要不要我幫你一起拎?”

林沉年連忙搖頭,笑了笑,單手把袋子舉高了些示意:“不用,很輕的。”

石穗笑:“小年看起來這麽瘦,力氣倒是很大呢。”

林沉年羞澀地摸了摸頭:“有力氣才能幹活。”

石穗沒有堅持為他分擔行李,兩人又在暮色中走了一段,才發覺這條無人煙的馬路被大雨淋了一下午,已經積水成河。而他們要走到搭車的公交站點,先要穿過這條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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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穗皺了皺眉,她知道那水倒是不深,但是……她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鞋子,早知如此,今早出門就該換上涼鞋。

想了想,她彎下腰準備解鞋帶将鞋脫下。

此時的林沉年也看清路面的情況,見到石穗的動作,趕緊拉了拉她的手臂:“這裏挨着工地,說不定水下有什麽鐵釘玻璃之類的東西,赤腳可能會被劃到。你別脫鞋,我背你過去就是。”

石穗當然不會這麽做,拍開他的手,準備繼續脫鞋:“不用,我小心走就行了。”

林沉年趕忙将編織袋往旁邊稍微幹淨的地方放好,又直接跑到石穗面前半蹲下:“石穗姐,別麻煩了,我背你就是,你別把腳弄髒了。”

石穗看着夜幕下他單薄的背影,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放棄脫鞋,爬上了她的背。

林沉年從地上站起來,笑道:“石穗姐,你怎麽這麽輕?”

石穗失笑:“我都一百斤了還輕啊!”說着,她玩笑般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臉,“看起來你真是有勁兒,這樣吧,以後你住我那裏,有什麽重活都交給你。”

林沉年抿嘴笑着點頭:“沒問題。”

他雖然穿着拖鞋,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穩。石穗覺得自己被一個小了五歲的男孩背着,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可靠與安全感。

因為已是夏日,兩個人都穿着單薄的t恤,身體的溫度相互交纏。即使是在這已經可以稱之為炎熱的夏季,年輕男孩的氣息也幹淨清冽。

石穗從後方看着他好看的側臉,好看的弧度,讓她一時有點怔然。

她忽然想起在少管所騷亂那次,他将自己牢牢護在牆角的場景,莫名又有些動容。她将他有些散亂的頭發用手指順了順,輕聲道:“小年,謝謝你。”

林沉年以為她只是在說背她蹚水這事,笑着回應:“你幫我那麽多,我還沒謝你呢,你怎麽為這點事對我說謝謝?”

石穗愣了愣:“一碼歸一碼。”

穿過了馬路,林沉年将石穗小心翼翼放下來。雖然他口上說石穗輕,但畢竟是背着一個成年人,加上正是升溫的夏季,他額頭還是出了一些細汗。

在昏暗的光線下,石穗瞥到他額頭一滴要流下的汗珠,伸手給他擦了擦。林沉年本是下意識躲開,但在石穗手指碰在他額頭的那一刻,他卻又鬼使神差地定住,愣愣地讓她的動作完成。

石穗笑道:“還說我輕呢,瞧你這汗出的。”

林沉年抿抿嘴:“你本來就很輕。”說着用手将額頭的汗水大喇喇擦了一把,“我出汗是因為天氣熱。”

石穗沒有跟他再争辯,只笑着揮揮手,催促他回去将行李拿過來。

沒了身上的負重,林沉年蹚水的時候,身體變得很輕快,那種專屬于少年人的青春和活力,顯而易見。

石穗笑看着他在夜幕中背影,心中莫名有些暖暖的,又有些發酸,心髒的地方,像是被誰用手攥了一把一般。

林沉年走到路中央,不知是想到,忽然轉頭遙遙看了她一眼,但又沒說什麽,只笑了笑,又繼續往對面走去。

石穗家就在江大附近的一所小區,不是高檔小區,但因為是開發商專門針對高知修建的樓盤,配套綠化都算得上上等。

進了小區,拎着編織袋的林沉年,忽然就變得局促不安,左顧右盼周圍,看到那些穿着打扮光鮮,雙唇抿緊沉默。

石穗沒有注意他的異樣,只領着他直接往自家單元樓走去。

一口氣爬上四樓,石穗拿出鑰匙打開門,随着屋內燈光亮起的那一刻,她重重舒了口氣轉頭道:“到家了!”

石穗家裝修算不得豪華,但房子寬敞,簡約而現代。在夜晚的燈光下,整個客廳看起來很是溫馨典雅。

林沉年站在門口,望了望裏面,像是在看另一個世界,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髒兮兮的拖鞋,半響沒有動作。

石穗走到屋內,發覺身後沒了動靜,奇怪地回頭道:“小年,你怎麽不進來?”

林沉年還是沒有反應。

石穗咦了一聲,折身走到他面前,只見他低頭局促地站得筆直,兩只手握着編織袋的袋子,一動不動。

石穗猜到他在想什麽,輕輕搖搖頭,從門口的鞋架拿出一雙幹淨居家拖鞋:“換上吧,你不用拘束,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就好,我這裏沒什麽亂七八糟的講究。”

石穗看着他換好拖鞋,領着他到家裏那間許久沒有被動過的客房:“房間可能有很多灰塵,你自己打掃就好,需要什麽東西跟我說。”

客房的擺設很簡單,只有一張床和一個衣櫃,但對于林沉年來說,已經猶如天堂。

折騰了這一路,石穗身上也出了些汗,他将房間留給他:“我去洗澡,你自己慢慢收拾。”

等石穗從浴室出來,林沉年也收拾妥當,走出客房。

石穗是一個有分寸的女人,穿着老式保守長款睡衣,只是一頭過肩的頭發,此時濕漉漉斜披在肩頭,在燈光下趁着一張臉清麗動人。

林沉年與她對上,怔了怔,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這本來寬敞的客廳,變得有些狹窄。內心一剎那的紊亂,是他全然陌生的感覺。

石穗見他看着自己,但表情古怪,眼神放空,走到他面前,好笑般往他臉上彈了彈手上的水:“怎麽了?”

林沉年反應過來,慌忙搖搖頭,卻未發一言。

石穗以為他剛剛來自己家,緊張不安,便笑着安慰他:“小年,都說了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就好,就我們兩個人住,不用太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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