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落幕
????按李竹的想法,她當天就想回家。但錢老太爺和錢夫人說她不宜颠簸,非要挽留在錢家住上兩天。李竹想了想,覺得自己也要裝得像些,只好答應了。楊墨和楊老實先回家,畢竟楊雲一人在家也不放心。李大姑留下來照料李竹。
隔日知縣夫人吳氏賞賜李竹不少補品。李大姑磕頭謝恩,李竹因傷在身就免了這個禮。
錢夫人恭恭敬敬地陪着知縣夫人進來探視李竹。
吳氏三十五六歲,生得端莊大方,說話不緊不慢,頗有官夫人的派頭。
她先是安慰了李竹一番,接着又問多大了,念過書沒有之類的閑話。
吳氏對着李大姑說道:“李氏,這孩子年紀不大不小,過上兩年就該說親了。這事再這麽鬧下去對兩家都不好。這孩子其情可憫,但律法就是如此。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李竹一聽就知道這女人要說什麽話,她輕咳一聲,掙紮着就要坐起來,李大姑忙上前摁住她:“孩子,你可別亂動,裂了傷口咋辦?快躺下。”
李 竹依言躺下,偏過臉對吳氏說道:“夫人,請恕民女不能無禮,我知道夫人是一片好心。可能夫人和老爺都生在親情濃郁的家中,不了解我的處境。我只想說的是, 打挨在我身上,罵在我心,我受的苦沒人能感同身受,所以除了我自己,任何人都沒有理由來強求我去原諒傷害我的人。
至于夫人所說的名聲也好親事也好,我連命都不要,還會在乎這些?”
李氏的語氣有些硬,吳氏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李大姑趕緊賠禮:“夫人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她自從公堂上下來,神志就有些不對勁。”
李竹猛地坐起來,直視着吳氏,語氣又急又快:“不論夫人說什麽,民女還是那句話,要孝順沒有,要命一條。如果李家覺得我割一次肉還不夠,我就再割。如果在清河縣裏割肉不行,我就去府城割,府城不行,就去京城!”
吳氏臉色微變。
李大姑急得趕緊去抱着李竹,好聲勸道:“我的阿竹,你不能這麽胡說八道啊。”
李竹大叫大嚷,情緒十分激動。
錢夫人也趕緊在旁邊相勸。
Advertisement
此時錢老太爺正在和楊墨蔡青說話,一聽到屋裏的動靜趕緊讓人進來問究竟。
吳氏一看這情形,剩下的話也不好再說了。她的神色随即恢複正常,緩緩說道:“李氏,你好好照料你侄女吧,我也可憐這孩子,你家的事,我會回去再勸勸老爺。”
李竹這會仍沒有平靜下來,她抱着李大姑大聲嚷道:“大姑,快叫馬送我去府城,聽說那裏有個孫青天。”
“不許再胡說。”
李大姑一臉惶恐地對吳氏道歉。
吳 氏話中有話:“沒關系,我知道這孩子是吓着了。不過孩子到底見的世面少,恐怕在戲文裏看了些擊鼓鳴冤的事就信以為真。事實上,這案子是從下往上審的。若是 貿然越級上告,那也犯法的。而且上告的還都得是大事。像争田産,親戚鄰裏糾紛這樣的事,除了本縣父母官,府城京城的官老爺們誰個去管?”
李大姑讪讪地說道:“多謝夫人明示,民女哪裏知道這些。”
李竹卻喃喃自語道:“我都要死了,我都沒命了,這還不是大事?什麽才是大事?天底下還有比人命更大的事嗎?大姑,我死都不怕還怕犯法,我要去要去,就是不回李家。”
吳氏說道:“我回去勸勸老爺,你們好好照料她。”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李大姑一眼。
錢夫人率領丫頭婆子将吳氏送出門去,看着她上了轎才回來。
早有小厮将此事告訴了錢老太爺,錢老太爺對楊墨笑道:“你這個妹妹倒真是有膽有識,若是個男孩子,我一定會收他當我的關門弟子。”
楊墨謙虛了幾句,看了看錢老太爺,斟酌着說道:“錢老,您看這事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錢老太爺微微一笑:“不急,她這不是在養傷嗎?養好傷還得花時間想通了,這個回心轉意,說長也長,說短也短。”
楊墨聽後稍一琢磨,心中頓時了然。
對啊,白知縣的話模棱兩可,讓她回心轉意後再回李家,這的确可拿來大作文章。
且 說,吳氏回到府中,臉色再也繃不住了。等到白進辦完公務回府時,吳氏就對他抱怨了一通:“怪不得老爺不喜歡那女孩子,我也不喜歡,性子又烈又擰,當真少 見。她還揚言要去府城去京城,真是可笑,她以為她是誰,府城京城的官爺會理會她這個鄉下丫頭?依我看老爺改日重判,讓她歸楊家得了。 ”
白進卻搖頭說道:“此案我已當衆宣判,若是貿然改判,會有損我的官威。她血濺公堂,蔑視本官,我若依了她的意,以後旁人也效仿怎麽辦?”
吳氏一聽也覺得有理。
白進忽然一笑道:“當日我說得有些模糊,若是她身邊有人提點,她大可以不回李家。至于李楊兩家,左右也出不了大事,任他們鬧去,這得歸兩村裏正管了。”
吳氏溫柔一笑:“還是老爺聰明。”
白知縣打定主意,再不管這事。
李家托人打聽也沒聽出什麽來。
肖氏在家埋怨道:“娘,你當時就不該攔我,這人咱要不回來,錢總能要點吧。”
劉氏白了肖氏一眼,以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吻說道:“你那腦袋是豬腦子,當時咱們都當堂悔過了,你轉過臉又去要錢,你讓人咋想?這人要是要回來,還愁沒錢?”
肖氏說道:“那咱們現在咋辦呀?”
劉氏悠悠說道:“還能咋辦,這事別急,咱等她養好傷再說。”
肖氏也想不出什麽法子來,只好聽婆婆的。
婆媳兩人正說着話,就聽見院門咣當一聲被踹開了。李寄披頭散發、異常狼狽地回來了。
肖氏心肝肉地叫着,一把把他摟在懷裏,問道:“我兒,你這是咋了?跟誰打架了?”
李寄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在學裏跟一個同窗口角,就有人笑話我。當衆念那掃把星做的詩,我一氣之下就跟他打了一架,別人都不幫我,都幫他。”
肖氏滿臉怒容,狠狠罵道:“那個掃把星,活該挨千刀的。”
原來李竹順口胡謅的那幾句“可憐天下父母心,一見銀子辨真僞”打油詩不知被誰傳了出去,成為學子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還有人當着李寄的面說,他妹妹做的詩比他還強。
最讓人氣憤的是,有人對他說:“李寄,你和你妹妹是同時出生的,你說你是文曲星下凡,我怎麽沒看出你有文采呢?會不會是人們弄錯了,其實你妹妹才是文曲星,而你是掃把星呢?”
李寄氣得七竅生煙,破口大罵,兩人越罵越狠,最後竟動了手,在地上滾做一團。而那些看熱鬧的同學卻來拉偏架。李寄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頓揍。
李寄一臉兇狠,他自小在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裏受過這種氣?這幾天真是糟透了。路上、學裏、村裏都有人對他指指點點。
現在李家村的很多人也不大相信李竹是掃把星了。若她真是,李家何必拼着告官也要把人要回來?要真是掃把星,她咋會掙那麽多銀子,還被貴人賞識,被拉去當求雨的童女?
那些跟劉氏肖氏不太對付的人,見了她們時不時會故意問上一句。
“哎呀,大娘,你啥時把孫女要回來啊?”
“大娘,聽說阿竹寧死也不回李家人,這孩子真有氣性,全不像你老李家的人。”
劉氏拉着一張長臉,只好跟人胡亂打哈哈。
肖氏沒她這麽圓滑,時不時跟人狠口角。
李家一家人像過街的老鼠似的,整天灰頭灰臉,躲着人群走。
幾天後,李竹坐上蔡青的驢車風風光光地返回了楊家集。說是風風光光,因為車後面還有多人護送。那都是些看熱鬧的人。
李大姑一把前幾日的陰郁,開口笑道:“阿竹吧,你回去再養上幾天,咱就按錢老太爺說的辦,你可以用個幾十年再想通,等你七老八十了再回心轉意。”
李竹說道:“就怕他們總來鬧。”
李大姑冷哼:“來鬧,咱新房子一蓋好,就安上大門,養幾條狗,看他們來就不開門,放狗咬。兩個村子離這麽遠,他們能天天來?”李竹一想也是。
正在趕車的蔡青也溫聲說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這事也只能這樣了。白知縣那裏,改日我和阿墨一起去送點禮,替你道個歉。這事就暫且揭過去了。”
李竹對白知縣夫婦倆一點好感都無,這種人怪不得四十多了還是一個知縣。但她也明白,縣官不如現管,他們一家畢竟還在清河縣生活,事情不能鬧得太僵。
李竹回家後不久就發現,她的靈泉水又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