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所愁何事

其實,宋晚玉這日沒有出面送人,主要也是因着霍璋嘴上這傷口——細心的人一看霍璋這傷口就能猜着這是咬出來的,若是她再出來露個面,還不知要惹出多少閑言碎語呢。

所以,宋晚玉這回便也沒有出面,只遠遠的站在城牆上頭看着大軍開拔離開。

比起之前那讓人忐忑不安的離別,宋晚玉這回倒是有了些底氣,不再似以往那樣忐忑,反倒更加期待起來——霍璋親口答應她的,等此回戰事一了,他便要去求天子賜婚。

這婚事拖了這麽久,天子想必也以能夠看清霍璋的品行和誠心,這回肯定會答應的。

這般想着,宋晚玉心下不免更是期待,就盼着霍璋能夠早日回來。

然而,越是期待,這等待的時日便越顯得漫長難熬,宋晚玉從十二月末一直等到第二年三月,方才得了些來自前線的好消息,只是距離秦王霍璋等人班師回朝顯然還沒得很。

宋晚玉的焦心,明顯到秦王妃都能看出。

這日,秦王妃便主動道:“你若是不舒服,今日也別跟我入宮了,要不還是在府裏歇一會兒吧?”

聞言,宋晚玉立時便道:“我都答應了二兄要照顧好阿嫂你的。”

秦王妃不禁失笑,擡手撫着自己已然隆起的小腹,笑過後,她又不覺嘆了口氣:“我是入宮,又不是去什麽龍潭虎穴。”

宋晚玉抿了抿唇,小聲嘀咕道:“你要去別的地方我才不管呢。也就是入宮,才更叫人擔心!”

雖說秦王妃懷着孕,可以她這身份還是要時常入宮去的,至少不能再面上與宮裏太疏離了,也是借此在聖人和後宮面前替秦王緩和關系。而秦王妃每回入宮,宋晚玉也都是要跟着的——別的什麽她都不擔心,就只擔心一個:宮裏頭哪些女人明顯就不是個好惹的,蕭清音、太子妃這些人且不提,還有個腦子有毛病的林昭儀,她要不跟着去看着,心裏都不能放心。

雖說宋晚玉嘀咕聲壓得輕輕的,秦王妃還是聽見了,按着自己的小腹,倒是沒再拒絕。

故而,這日宋晚玉還是陪着秦王妃入了一回宮。

這種時候,除了齊王妃這樣不愛應酬,總抱病在床的外,宗室女眷總是要來一趟的。太子妃甚至比秦王妃以及宋晚玉到的更早些。

宋晚玉擡手扶着秦王妃入殿,便引來了不少目光。

太子妃一見宋晚玉這模樣,忍不住就在心裏咒罵對方狗腿——以往也沒瞧見宋晚玉待自己這個長嫂多恭謹,這會兒輪着秦王妃這個二嫂,她倒是跟前跟後的,寸步不離,殷勤小心得不得了!真是白眼狼,白費了她這些年的苦心。

太子妃心裏暗暗咬牙,礙着眼下情勢卻不好與宋晚玉翻臉。

畢竟,秦王接連立功,聲勢極盛,哪怕天子這般忌憚,此回河北之事也不得不派了秦王過去,越發襯得東宮平庸無用。

太子妃時常入宮,自然也是想着與天子後宮打好關系,借着這些後宮妃嫔的枕邊風為太子争取天子的聖眷。而宋晚玉作為天子唯一的公主,素來受寵,若是她這個時候與宋晚玉起了争執,叫天子知道了,說不得還要因此遷怒太子。

故而,太子妃如今心裏恨極了宋晚玉,面上反倒待宋晚玉越發親近,甚至還笑着與宋晚玉說起前頭的軍情:“我聽說,前線的局勢已是好了許多。秦王運籌帷幄,帳下更有許多英傑,如霍将軍這般的,連番立功,就連聖人看了戰報都要贊他一句呢。”

還有什麽比當着一個女人的面贊她心上人更好的恭維話呢?

反正,哪怕是宋晚玉這樣厭惡太子妃僞善做作的人,此時聽着太子妃這話也覺心頭一熱,看着太子妃的眼神都軟了許多。

見宋晚玉神色緩和,太子妃也能猜着自己應是說中對方心事,不由又接着往下道:“年前你皇兄還讓我仔細準備,想着到時候給你添妝,沒成想去歲那麽多事兒,倒是給耽擱了。如今想着,我倒是該準備起來了,要不就怕趕不及了。”

這話說的,仿佛宋晚玉和霍璋立時便要成婚一般。

偏宋晚玉還就愛聽這樣的話。

當然,殿上也有不愛聽這話的。比如說蕭德妃蕭清音。

蕭清音最厭煩聽人提起霍璋,更讨厭人提起霍璋與宋晚玉的婚事。

其實,哪怕蕭清音自己,一時也說不清她自己這複雜難掩的心情——她并不為霍家當年之事歉疚,也并不喜歡霍璋,只是單純的不喜歡人旁人提起霍璋,提起霍璋與宋晚玉的婚事。

這些年,蕭清音偶爾也會在心裏仔細思忖往事:當年霍家之事,她并不覺得自己需要愧疚,雖說是她親手割斷了霍璋的手筋腳筋,但是她事後為霍璋收斂家人遺骨,已算是與他兩清。原本,她也只是擔心宋晚玉知道這事會對自己動手,方才百般算計,後來霍璋真把事情告訴宋晚玉了,宋晚玉偏又引而不發,自然令蕭清音更加忐忑,便如刀懸頭頂一般........好在,蕭清音素來心思缜密,心理素質極佳,哪怕如此,也依舊能夠維持冷靜與鎮定。

偏偏,總有人要提起霍璋與宋晚玉的婚事,勾起她心裏的厭煩與不安。

蕭清音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眼太子妃,笑着轉開了話題,問起林昭儀:“我瞧聖人這幾日精神不好,可是睡得不安穩?”

雖說蕭清音如今已誕下皇子,堪稱是後宮第一人,可天子平日裏還是更喜歡林昭儀這般年輕嬌嫩的——男人嘛,只要不談情說愛,在很多事情上總是更貪戀年輕美貌的,尤其是天子這般年紀漸老,體态漸衰的,更愛在林昭儀這樣的小姑娘身上尋求膚淺的快樂。

此言一出,殿中的人也都看向了林昭儀,就連太子妃也顧不得與宋晚玉說霍璋的事情了——說到底,聖人的情況才是最要緊的,她時常入宮除卻交好後宮外,也是希望能夠從後宮這裏得到更準确及時的消息。

林昭儀聞言,果然也蹙起了眉頭。她年輕嬌豔的臉上也顯出幾分愁色,如同愁雲籠罩在月上一般,只聽她低聲應道:“是啊,聖人這些日子總是憂心國事,睡得也不甚安穩。”

太子妃心下暗忖,嘴上則是溫聲道:“河北還有秦王呢。秦王素有才幹,百戰百勝,再沒有打過敗仗的。這有什麽可擔心的。”

說的仿佛秦王打勝仗是理所當然,打敗仗就是惹天子擔心一般。

秦王妃聽着這話,還是不得不說一句:“太子妃言重了,人孰無過,哪有什麽不打敗仗的——聖人登基那年,二郎他敗過一次,不過是兢兢業業,為國盡忠罷了。”

太子妃擡手,用扇子輕輕的掩住唇,含笑帶過道:“我就随口一說,王妃莫要見怪。”

說着,她又側頭與林昭儀道,“前線局勢轉好,聖人怎的還要這般憂慮?依我看,昭儀還是該多寬慰寬慰聖人才是,請聖人多保重聖體才是——無論何時,都及不上聖人聖體要緊。”

“我如何不知這道理。”林昭儀撅起嘴,不甚愉悅的應聲道,“我該說的也都說了,只聖人又不喜歡我們這些妃嫔提及國事,我哪裏能夠多嘴。”

蕭清音眸光微動,倒是開口替林昭儀說了一句:“是啊,這原也不該是我們能過問的。”

這般說了一會兒的話,太子妃、秦王妃以及宋晚玉等人都起身出了宮。

蕭清音則是拉了林昭儀到跟前來,仔細問她的話:“你與我仔細說說,如今河北局勢見好,怎的聖人還這樣郁郁不快?他究竟是在愁什麽呢?”

林昭儀對着旁人還有些小心,但是大概是與蕭清音同去了一趟洛陽,兩人真就有了些患難之情,又或者是畏懼蕭清音在後宮中的權勢與控制力,她現下對着蕭清音倒是真的親近,算是掏心掏肺,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一口氣全說了出來。

她湊到蕭清音耳邊,低聲與她道:“河北那頭有秦王,眼見着就能勝了,聖人雖有些個擔心但也不至于愁的睡不着。聖人這幾日翻來覆去的都睡不着覺,我偷偷留神了些,這才聽見他念着‘突厥’。”

聞言,蕭清音面上也顯出了些微的異色。

突厥。

這的确算得上是一個大難題了,也難怪天子為此愁的睡不着覺——甚至,河北那些亂黨能夠這般嚣張,也是因着搭上了北邊的突厥這靠山,聽說還得了突厥騎兵支援呢。如今,天子才坐穩了天下,自然是要擔心突厥的。

蕭清音畢竟是世家出身,乃是從前朝熬過來的,眼界見識自然與林昭儀這些人大為不同。她聽着突厥這兩個字,不僅不覺擔憂或是畏懼,反倒心頭一動,忍不住的想起了一件事。

随即,蕭清音眼神一亮,素來沉靜端莊的臉上不由得顯出了難以抑制的笑容,伸手拉過林昭儀,附耳輕聲道:“這樣,我與你說幾句——今晚若是聖人去你那裏,你就這樣與聖人說........”

林昭儀仔細聽着,随即又忍不住的蹙起了眉頭,小聲嘀咕:“.....這,這能行嗎?”

蕭清音冷笑:“自然是行的——再看重女兒,難道還能重得過江山?”

說着,蕭清音握着林昭儀手,又緩下了聲調:“你也是知道公主是怎麽瞧我們的........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罷了。”

林昭儀聽了,果然顯出幾分意動,咬了咬唇,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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