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2

紀有初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拒絕想起那天的事。

他們故事的開始沒有什麽曲折離奇的邂逅,也沒有什麽驚心動魄的橋段,充其量只是一場豔遇,一個可以被人茶餘飯後調侃的老板與員工的風流韻事。

只不過當時的紀有初還是個二十歲出頭,随時保持着愛情幻想的傻瓜,誤以為兩人見面一眼便是萬年,鐘嶼對她終究是不同的。

那差不多是五年的冬天,紀有初終于在不懈努力裏拿到了優秀員工的殊榮。年底集團的年會上,鐘嶼親自給她頒獎。

她那時候青春靓麗,眼睛裏時刻裝着靈動的光,只是稍微用心打扮一下,便足以從萬人中央脫穎而出。

鐘嶼看見她的時候,始終保持着格式化微笑的一張臉也陡然有了不一樣的神采。女孩子生來敏感,紀有初怎麽可能讀不懂這裏面的言外之意?

其實那一晚他們都沒有喝得太醉,她裹着被子透過月色靜靜看向他臉的時候,真的有一種夢想成真的感覺。

直到太陽升起,一切自以為是的泡沫終于還是破碎在了冰冷現實裏。

鐘嶼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走的,紀有初醒過來的時候,只有起了褶的半邊床單提醒着她這裏昨晚有人來過。

她伸手過去摸一摸,早就沒有溫度了。

比這更冷的是他随後讓女秘書送來的東西,一條看牌子就知道昂貴的連衣裙,以及一個打着精致結扣的首飾盒。

她把東西遞過來的時候,稍稍仰着下巴,很快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其實她根本什麽都沒說,但眼裏寫着的淡淡輕蔑還是一下子就貫穿了紀有初。

哪怕直到現在,紀有初依舊記得那抹神色帶來的巨大沖擊。像是巨大冰面上突然被鑿開的一個口子,迄今為止她所保留的全部驕傲,盡數裂開在那樣的注視裏。

紀有初那時才明白,鐘嶼要找的不過是一個床伴。她只是在他恰好有需求的時候,恰好來到了他的身邊。

如果那一晚她沒有接受他的邀請,他或許連惋惜的時間都不會有。他或許會端着酒杯繼續散發自己的魅力,直到找到另一個願意上鈎的女人。

在此之前,他的秘書應該用相類似的方法幫他解決過其他女人。但她顯然還沒有适應,所以才會在如此不專業的給出自己心底最直白的反應。

多可笑啊,紀有初想要他的全部,他卻只想要跟她共度良宵。

原本這事是她會錯了意,她本沒有立場反感他,可紀有初是個很懦弱的人,她能想到的唯一讓自己覺得沒那麽難受的方法就是——

把鍋甩到他身上。

兩個人總算是開誠布公,紀有初反倒輕松起來。夜裏陪着諾寶睡覺的時候,什麽複雜心思都沒有了,躺下去就睡,一覺醒來就是早上。

她吃過鐘嶼的虧,重逢過後,時刻提醒自己要提防。她把兩人關于孩子的對話錄了下來,又轉成文字白紙黑字落實在文件上。

去找鐘嶼簽字時,鐘嶼很是怔了下,雖然他最後還是選擇就範,但對她的這一做法十分不解:“在你那兒,我的信譽度就這麽低嗎?”

紀有初撫平了文件,向着他假笑一下:“沒有,可能是職業習慣吧,更喜歡具體事項落實在紙上的那種感覺。”

明顯就是借口,不過倒是比直接承認給面子多了。鐘嶼搖搖頭,看着她把文件仔仔細細裝進文件袋,再裝進大號托特包裏。

“不覺得多此一舉嗎?先不說我有一只國內頂尖的律師團隊,你這份文件連符不符合法律都不一定,簽了也沒多大效力吧。”

他這就小看紀有初了。

紀有初說:“我有個朋友是律師,文件遞給你前,我讓他逐字逐句斟酌過了。他跟我保證,這文件就算是有漏洞,也夠你的律師團隊吃癟一陣子了。”

“……”鐘嶼的律師團隊會不會吃癟不一定,反正他本人現在是正在吃癟中:“紀小姐,能不能問問你那位朋友叫什麽?”

“嗯?”紀有初說:“你是想警告他嗎?”

鐘嶼說:“當然是請他來我這裏了。”

典型的打不過他就加入他,紀有初輕嗤一聲笑起來,覺得他板着臉一本正經說笑話的樣子意外地有趣:“他才不會呢,可不是每個人都能被你收買的。”

紀有初認識的這位律師叫李微言,這次給諾寶捐血的人就是他。

他原本不在海市,那天是過來出差時恰好住在醫院附近的酒店。紀有初十分過意不去,特意跟他互加了微信,還給他發了好幾個紅包。

李微言一直拒絕收錢,她則一再要給,兩個原本走在平行線上的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的為了錢在聊天。

知道他是律師是最近這幾天的事,他在朋友圈裏發了自己成立律師事務所的消息。

一個不過而立的律師就能自己開事務所?紀有初在網上好奇搜了下他名字,發現他雖然年紀輕輕,卻已經打贏過好幾個要案,名字在律師行業很是響亮。

紀有初準備文件的時候,厚着臉皮向他讨教,他倒是一點架子都沒有,不僅幫她把語句理得穩穩當當,還讓她以後有相關需要都盡管找他。

“那你這次一定要收下我的紅包!”紀有初那時候懇切請求。

李微言居然以拉黑為威脅:“等我下回去海市,你請我吃飯好了。”

有專業的人幫忙,紀有初底氣當然很足。她說話說得很有自信,笑也笑得很燦爛,仿佛之前那個處處被鐘嶼掣肘的人不是她。

鐘嶼視線直直地向她看了幾秒,低頭去整理袖口。

元旦才剛過沒幾天,諾寶出院的議題就被提上了日程。小不點吃好喝好,又有新爸爸日日來陪,短短半個來月居然胖了一圈。

年底事情多,鐘嶼連續多天都開會到深夜,哪怕回到醫院裏也一刻沒得消停,紀有初看他不是頻繁接電話,就是時不時偷瞄幾眼屏幕。

紀有初原本不準備讓他親自過來,反正歐陽宜一早就跟她說好會随叫随到。

她的那輛小破大衆近日正式宣告罷工,新車為了符合自身氣質,買的是一輛白色的寶馬3系——雖然是二手的。

歐陽宜入手之前,紀有初其實給過她不同的意見。

她是典型的實用派,覺得與其要購入一輛可能存在風險的二手豪華轎車,還不如花同樣價錢去買輛低一檔次的新車。

歐陽宜卻不這麽看,她在二手車市場觀望許久了,不可能随便就被中介套路。而且開寶馬多拉風啊,她花點錢去做個靓麗車衣,車子比人家新的還漂亮。

女孩子的性格裏大多有虛榮一面,紀有初見她那麽堅持就沒多勸,還慷慨借了她幾萬塊,算是對以前蹭車的報答。

鐘嶼卻沒答應,紀有初剛剛把諾寶東西收拾好,就看見他捧着一大束鮮花,整個人神采奕奕地推門進來。

“怎麽還買花了?”紀有初詢問。孩子出院,他倒像是迎接情人。她快速瞄了眼,嗯,還是女孩子喜歡的粉紅色。

鐘嶼把她細微表情都收于眼底,将手裏那束“花”直接塞到她面前。

“……”距離一下如此接近,紀有初終于看清楚,哪是什麽粉色花卉啊,全是一個挨一個的佩奇……這就,更有毛病了。

諾寶比她眼尖,咚咚咚跑來摘了個佩奇,不由分說塞進紀有初嘴裏,然後眉眼彎彎地看着鐘嶼,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紀有初兩腮都鼓起來,吐又沒地方吐,嚼又嚼不起來,只能幹瞪眼地看着對面一大一小,腹诽他倆是何時合縱連橫團結到一起坑她的。

鐘嶼眼尾噙笑地看了她會兒,這才去拿了個垃圾桶過來,遞到她面前:“吐了吧,別死扛着了。”

回去路上,紀有初跟諾寶坐後座,鐘嶼坐副駕駛。諾寶不肯坐安全座椅,興奮地不停在後座爬來爬去。

紀有初跟他有商有量半天,最後佯裝要生氣了,這才把他抱來坐到腿上。他卻還是很不甘心的,非要擠到前面跟鐘嶼面對面。

鐘嶼搖頭往他小鼻子上刮了下,問:“想幹什麽呢,為什麽不好好坐着?”

諾寶拿小手撐着下巴,眉心已經皺起來了,滿臉都寫着憂慮:“想事情。”

鐘嶼被他故作深沉的樣子逗笑,卷着手指往他腦門上輕輕彈了下:“有什麽事情,值得諾寶這麽煩惱的?”

“有啊。”諾·思想者·寶繼續托着下巴道:“爸爸應該睡哪兒呢?”

鐘嶼:“……”

紀有初:“……”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因為一個人的身份地位和金錢就愛上他,你真正需要的永遠只有尊重、溫暖和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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