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臨近期末,大四樓裏的學生越來越少,對即将畢業的他們來說,期末不期末早已不重要,在最後一門課的考試結束的那刻,他們已經站在學生時代的盡頭。

考研的除外。

孟曉漁也除外。

新海遲遲沒有動靜,孟曉漁一邊安慰陸非鳥一邊哀嘆起自己還要再讀幾年書的命運,語氣像被老公娶了三妻四妾的正房太太,逼的陸非鳥沒到時間就從宿舍裏跑了出來。

面試那幾天時間都花在準備上,裕苑也是挑早起的功夫去的,幾乎沒和方衍打過照面,陸非鳥已經越來越摸不清他的作息時間,她上午去,他還沒起床情有可原,可她晚上去,他還是沒起床,被她丢出去的外賣盒子上的時間也是千奇百怪,早上6點的,下午3點的,甚至還有淩晨4點的,時間越長,一個猜想也在她的心裏越來越重——他似乎是個無業游民。

陸非鳥在C-192門前揮揮手,自帶感應的密碼盤亮起來,她輸入密碼,等着門開,可熟悉的咔擦聲沒有響起,反而變成了嘀嘀嘀。

愣了下,再輸,還是嘀嘀嘀。

陸非鳥又輸了三、四次,到第五次提示密碼錯誤之後,密碼盤的屏幕黑了下去,然後無論再怎麽按也不亮了,就這樣把她關在大門外。

在這裏做了兩年多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是密碼換了麽?陸非鳥摸出手機想找人問一下,翻了一會兒卻又犯起了難,她好像并沒有什麽“人”可以聯系。

房東的手機號碼永遠無人接聽,而方衍,也并沒有給她留過聯系方式,她明明照顧了這房子這麽久,卻好像從沒走進過他們的圈子一樣。

陸非鳥低頭看了看自己提着的小點心——虧她還想着方衍總吃外賣不好,學校裏新開的甜品店買一送一,她吃了買一,孟曉漁在減肥拒絕送一,她就把送一帶了過來想給方衍嘗嘗。

門上有個紅色的小點,是裝在門口的監視器,連着屋內的顯示屏,從外面是看不到任何東西的,陸非鳥明明知道,卻鬼使神差的朝它湊了過去。

就在她的臉快要伸到小紅旁邊的時候,門突然被人從裏面打開,幅度不大,可她靠的太近,一下子被門板撞了腦袋,發出了“砰”的一聲,她立馬捂住額頭“啊”了一下。

門不動了,方衍的身子從另一側走出,滿臉疑惑的看着揉着自己額角的陸非鳥。

他應該是剛醒,陸非鳥想,胸前衣服的扣子漏了幾顆,露着半截胸膛,眼底染着一圈黑,袖子上壓出了幾條皺,細長的手指就從那裏伸出來,抵在門框的另一側,身上的香水味道已淡的不可聞,取而代之的是他書房裏空氣清新劑的味道。

方衍皺着眉,一只手扶住門,盯住瞧着他的陸非鳥,見她不說話,眉心一動,伸出放在身側的另一只手,拍掉她額頭上的手,大拇指按了上去:“沒撞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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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沒輕沒重的,比親上陸非鳥腦袋的門力度還大,腦門受了二次沖擊,陸非鳥瞬間醒了,往後退開躲掉他的手:“沒事……”

額頭上燙燙的。

方衍的眼睛紅紅的,有些駭人,他把門撐大了些,說:“進來吧。”

陸非鳥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

家裏一如她上次離開的那樣,地墊、沙發套、椅套,東西全都擺放整齊,也沒多什麽污漬,唯一變化的就是書房裏的碎紙機,有段日子沒清理了,碎紙屑像要飄出來似的。

方衍從不讓她動那臺碎紙機。

整理了一下自己,方衍臉上的疲态少了許多,他從衛生間走出來,衣服已穿戴整齊,紐扣也都系好,他換了套衣服,米黃色的針織衫套在外面,寬松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卻更襯托身材了。

方衍給自己磨了杯咖啡,倚在餐桌的一角,陸非鳥局促了一下,開口問他:“門鎖密碼是不是換了?”

方衍循聲回過身來,剛剛那股帶點迷茫和憔悴的樣子已完全消失,他點點頭:“嗯。”

“門鎖密碼,一個月換一次,前天剛換,自己算好時間,來之前提前找我,輸錯五次,就會像剛才那樣,報警到我手機上。”

他這樣一說,陸非鳥才明白他為什麽那麽湊巧的去開門,原來是自己把他吵醒了。

有些尴尬,陸非鳥看了看他的臉色,現在再讓他去睡覺好像有點晚了,更何況這個點,回籠覺也不是,午覺也不是,她開口提這事,并不怎麽妥當。

思緒飄了一會兒,她看到茶幾上的甜點盒,眼睛一睜,對方衍說:“你要嘗嘗這個嗎?我從學校帶過來的,我買……”

一送一的。

方衍像沒聽到她說話,抿掉最後一口咖啡,從口袋裏摸出手機,解了屏幕翻了兩下,動作頓了頓,緊接着又劃開,走到她面前,把屏幕朝向她:

“我的手機號,自己記好。”

陸非鳥呆了下,回過神來,從左往右數了三遍,“謝謝,”她說,“我記下了。”然後才拿出自己的手機,一個一個數字的把方衍的號碼記進去。

“你背下了?”方衍把她的動作一步不差的收入眼中,問道。

“嗯。好了。”陸非鳥按下保存,對方衍笑了笑。

餘光掃到她手機上的號碼,一位不差。

方衍不着痕跡的勾了下嘴角。

陸非鳥又坐了會兒,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忙從沙發上站起來:“不好意思,我忘了,我現在去幹活……”

“不急。”方衍打斷她,“家裏很幹淨,不用做什麽,你過來,今天換個任務。”

“嗯?”

“過來陪我聊聊。”方衍坐上了另外一側的沙發,手臂架在沙發背上,“好久沒出門了,不知道外面現在是什麽朝代了?”

陸非鳥:“……”

然後,陸非鳥真的陪他聊了一個小時。

陸非鳥第一次知道,這人是如此的話多。

幾次想要結束這場無意義的對話節目,均被方衍阻止,“現在是工作時間,你的工作任務聽我的,老板沒和你說過?”

老板還真和她說過。

方衍審視着她,目光炯炯,透着不能言喻的威壓,陸非鳥被他看的有些膽怯,只能接着他的話。

“快畢業了?“

“嗯,大四了,再幾個月就畢業了。”

“畢業了準備做什麽?考研?”

“不考研,準備出去找工作。”

陸非鳥說這話的時候壓低了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方衍察覺到她的語氣中的沮喪和異樣,追問了下去。

“找什麽工作?有目标嗎?”

“我這專業……能做的都行。”

“你學什麽專業?”

“漢語言文學。”

“文院?C大的精品學院。”

“你知道?”陸非鳥驚訝了下。

C大文學院是M市的精品學院,這在前些年還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可随着移動互聯時代的步步推進,計算機、經濟學院的畢業生在外取得的振奮成績,早就把文院那些輕飄飄的紙壓在了箱底,文學人也低調,不争不搶,誰拿一次獎也比不上哪位校友創立的公司上一次熱搜火,久而久之就很少有人記得這件事了,本校學生都不一定知道。

“我不能知道?”方衍不自覺的擺了一下手臂,有種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

“哦,可以。”陸非鳥被他反問,語塞。

話題進行到這裏,方衍覺得有點煩躁了,他從上到下打量了陸非鳥好幾遍,她和游戲裏明顯不一樣,她謹慎、膽小、沒有自信,說完一句話總要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或是地板,局促的動作幾乎讓他想發火,而游戲裏的她,雖然也不張揚,起碼敢說、敢做、敢一本正經的對着他說教,他幾乎不敢相信她們是同一個人。

“聲音大一點,”方衍說,“別像個鹌鹑似的,你就這樣去找工作,當初聯系這棟房子的主人時也是?”

“不是……”陸非鳥被他的厲聲吓到了,嘴張了好幾下沒說的出話來,手腳更加無措,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生氣。

陸非鳥今天穿了一件淺粉色的毛衣,寬松款的,罩住了整個上身,幾縷頭發夾在了衣領裏,她試着撩過幾下,可她的碎發太多,沒一會兒又有一些鑽了進去。

她受到驚吓,反而和方衍對視上了。

“我沒和他見到面,有一個介紹人,幫我辦了所有的事情,我只和他發過幾次短信……”她說。

方衍視線落在她的領子上,她說的也是,李麒允這個人,是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親自出馬的。

意識到自己語氣過重,方衍咳嗽了兩聲,有些不自在,他實在不太清楚該怎麽和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相處,可要拉她過來聊聊的偏偏是自己,他本來對游戲裏那件粉色的衣服不怎麽感冒,但看到此時的她,他腦海裏突然有了個念頭。

是誰說過,不喜歡粉色?

這還是他方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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