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個億

車窗玻璃明明是打開的,可陡然間,前排低聲說話兩人,都感覺整個汽車裏好像空氣都變得沉悶壓抑起來。

副駕駛位的小張似有所感,慢慢地擰過頭,這一擰,直接對上後座已然醒過來封大影帝猶如寒霜凝結的深谙目光。

小張當時就抽了口冷氣,驀的回想起幾天前工作室裏的情況。

他們到工作室的時間有幾年了,一直都清楚封炀個人向來不喜歡聽他們私下議論別人。

結果他們兩今天倒是好,以為封炀閉眼睡着了,一時情緒激動,就忘了封炀這裏的規則。

小張想同封炀道歉,只是對方視線淩冽,像一張巨大的網沉沉地壓在小張身上,讓她只覺舌頭發麻,怎麽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駕駛位的助理顯然也注意到了旁邊的狀況,他從車鏡裏看了後方一眼,立刻抽回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車窗玻璃正前方,背景挺直得如同鋼筋,那神色和姿态,分明就是在極力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只是後續發生的事,顯然超出二人的預料,他們千想萬想,可能都無法猜測到,封炀會問他們那個問題。

“隋麗後來怎麽了?”封炀一直就沒有睡着,可以說前面兩個助理的所有談話,他都一字不落地聽到了。

小張和開車的助理都滿目詫異和費解,面面相觑,從對方臉上看到和自己一樣的表情。

“……現在還在醫院躺着。”小張暗裏咽了口口水,聲音顯得有點沙。

“她的孩子沒了?”封炀看着小張,後者額頭上都快有冷汗冒出來。

小張抿着唇輕點頭,同時嗯了一聲。

“孩子掉了,對她的精神也有影響?”

“有啊,那是龍鳳胎,也是隋麗的第一胎孩子,不僅是精神,對隋麗的個人身體都是極大的損傷,運氣不好,也許她以後都不能懷孩子了。”小張也是女人,雖然目前還沒有談男朋友,但這些相關的事,她還是比較清楚的。

封炀擱在腿上的右手指骨往裏彎曲,前面的助理以為他或許還要問點什麽,封炀卻是驟然止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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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兩個助理再次互相對視一眼,駕駛位的助理微微搖頭,表示他完全不知道封炀怎麽會忽然問這些問題。

小張倒是心裏有點猜想,畢竟都算是娛樂圈裏的人,看過很多人和事,小張下意識就想到封炀會不會和某個女的有了不同尋常的關系,然後現在對方懷了他的孩子。

不然無法解釋封炀會突然這麽問。

就是不知道那人是圈內的,還是圈外的。

封炀這天是要去接手的某個電影的宣傳照,主要團隊人員已經提前趕過去,協同電影方工作,他本人則是那邊打電話說場景都差不多布置好了,這才跟着前往。

後天就是周日了,當封炀從汽車裏出來時,腦海裏一瞬就冒出這個訊息來。

醫生朋友那裏昨天打電話聯系過封炀,在對方看來,蔣忱就是封炀的朋友,所以蔣忱把手術時間定在周日下午,醫生便覺得也許該和封炀說一聲,其實也還有別的原因,因為醫生覺得,說不定蔣忱早就告訴過封炀,他聯系封炀,更為主要的是問封炀周日有沒有時間,既然是封炀把蔣忱帶到他們醫院,人流手術說小也小,可說大也大。

男子懷孕,對于蔣忱而言,估計也是第一次,身邊如果能有朋友相陪,想來情緒上也會能得到一些安慰。

封炀原本周日下午是有安排的,而且還是一個相對比較重要的采訪,封炀當時好像魔障了一樣,直接就說他那天下午有空。

挂斷電話後,封炀盯着手機屏幕,當時是真的怔了好一會,從昏暗的屏幕裏能夠看到自己清晰的表情,封炀于是驚訝,為什麽自己剛剛會說周日有空。

他想回撥過去,手指懸在撥號鍵上久久沒有下一步動作。

不知道過了多久,封炀先是聯系經紀人,讓經紀人通知約定好的欄目組,說他想把采訪的時間提前,周日他有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處理。

經紀人和欄目組打過電話後,封炀又另撥號過去,直接和欄目組負責人通話,先是表示誠摯的道歉,然後雙方商議看時間重新挪到前面或者後面哪一天。

其實封炀這會變更時間,對欄目組而言,簡直是措手不及,但由于封炀态度上的異常誠懇,欄目組也不是完全不能商量的,畢竟封炀影帝地位在這裏,他們這個欄目算是地方小節目,以往有明星直接推了還一句道歉都沒有。

封炀一再的道歉,而不是耍大牌或怎麽樣,反而讓節目組覺得封炀這人的确和大衆說的一樣有禮有節。

事情經過雙方的積極祥和的讨論,為了配合封炀的時間,于是就提前到了周六的晚上。

周五這天蔣忱在外地,周六早上趕回來。

剛趕回來,沒怎麽多休息,中午就又馬不停蹄趕往下一個工作地點。

之前經紀人天哥幫蔣忱争取到了一個二線品牌的飲料代言,因而當天下午,蔣忱便是去品牌商的總部,進行廣告拍攝。

飲料拍攝場景不是在內景,而是在外面。

為了營造出一種運動青春的氣息,拍攝過程需要大量的奔跑運動。

蔣忱工作一忙起來,加之那天從診所回來後,孕吐就好轉很多,因此很多時候,蔣忱會下意識忘了他是孕夫、不能做過于激烈的運動這個事實。

拍攝準備階段,蔣忱記憶力好,沒一會就把需要念的廣告詞都熟記于心,然後就是要和請來的其他群演到街道上奔跑了。

自然不可能一條過,有時候光是一個片段,都要來來回回拍攝好多次。

蔣忱是舞蹈專業出生的,這一點拍攝方是知道的,便讓蘇棠做幾個有些難度的動作,例如從高處往下跳,在空中轉身這種,地面鋪着有軟墊。

這對蔣忱而來,當然不算難,前後跳了大概五次,拍攝導演就揮手表示過了。

只是當蔣忱從軟墊上下來,走到平地的時候,胃部忽然痙攣了一下,跟着就有一絲絲的疼痛從腹部往身體其他地方蔓延。

蔣忱手捂在肚子上,這個時候,好像才有點後知後覺,自己現在身體和過去有些不同,肚子裏有個孩子。

原本還是高興的心情,因這個信息,一瞬就沉了下去。

雖然後來蔣忱臉上還是有笑,但那笑已沒多少發自內心。

拍攝完成後,蔣忱和拍攝組的工作人員禮貌道了別,轉頭就快步離開,群演裏有些人想找他合影簽名,眨眼間沒見到蔣忱的人影了。

經紀人安排的助理開車等在外面,一見到蔣忱過來,推開車門走下去。

蔣忱低頭坐進車裏,同助理道了聲謝。

助理表情有些異樣的看着蔣忱,他發現蔣忱面容上不只是因拍攝廣告而有的疲憊,好像還有絲很難被驅散開的憂傷。

他記得來之前蔣忱都好好的,怎麽幾個小時時間,好像發生了什麽意外狀況。

助理思考着一會要不要聯系天哥,和天哥說一下蔣忱這裏的情況。

晚上沒有工作,蔣忱靠坐在車椅上,轉頭視線盯着車窗玻璃外,街景快速從視野中掠過。

明天就周日了,他現在的所有憂慮和難過,将會随着他肚子裏孩子的離開而離開。

蔣忱當時是這樣堅定認為的。

可就在那天晚上,蔣忱做了一個夢。

一個夢魇。

夢裏的世界開始是一片暖白,只是片刻後,暖白慢慢被從天空上溢出來的鮮血給侵占腐蝕。

濃稠的、刺鼻的、鮮紅的血液。

将整個世界都染得血紅。

血液蔓延到蔣忱腳底,他驚懼地想往身後躲,身後也有血水湧上來。

正茫然不知所措之時,蔣忱意外感覺到褲腿被人扯動。

緩緩低目下去,蔣忱看到一個被血水淹了大半身體的小孩。

小孩有張異常可愛乖巧的小圓臉。

眼睛也圓圓的,黑色寶石一樣。

“媽媽,不要打掉我,不要……”

小孩聲音軟糯帶着哭腔,話一出,兩滴豆大的淚水就滾落臉龐。

蔣忱整個人僵住了,怔怔地盯着小孩。

“我喜歡媽媽,我想見到媽媽,媽媽也喜歡寶寶好不好?”

蔣忱覺得手臂相當沉重,他想伸手去撫摸孩子的臉,手臂擡不起來。

他張開唇,嘴巴開開合合,又發現嗓子忽然啞了。

沒有得到蔣忱的任何回答,小孩臉上淚水如雨下,周遭血水漲勢飛速,和那天民宿客棧那裏的瓢潑大雨一樣。

不多時就把小孩身體給整個吞噬了。

蔣忱猛地一抖,找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他瞪大了眼睛,瘋狂在血水裏尋找孩子的身影。

卻怎麽都沒法再碰到他的寶寶。

血水迅速淹沒過蔣忱頭頂,眼前無邊無際地血紅,蔣忱全身猛的一個戰栗。

再次睜眼時,蔣忱已經躺在了診所的手術臺上。

簽了手術協議,醫生把需要準備的工具物品都準備好了,一般情況下,醫生都會讓助理一起幫忙,這次情況特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人流手術不算大手術,醫生之前幫人做過很多次,術後病人都恢複得相對很好。

醫生換上無菌手術服,走到手術臺前,封炀提前到的,在蔣忱來時,兩人就那麽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封炀站在手術室外,房門緊閉,他并不能看到屋裏具體什麽情況。

封炀大概自己都沒有察覺,這會他的兩只手都緊緊攥了起來。

他耳邊不時回響起助理小張的話,人流手術對人體損傷非常大,若說之前封炀還存了那麽一點疑,那麽現在他已經徹底相信,蔣忱是真的誤入他的房間。

試問一個可能懷孕的青年,怎麽會将自己身體的隐私給暴露出來,這件事一旦被人知道,他将在娛樂圈難以立足。

那些喜歡蔣忱的許多粉絲,并不是真的喜歡他這個人,如果得知蔣忱可以生孩子,估計能瞬間脫粉加回踩。

封炀在娛樂圈裏的時間比蔣忱久,自然早就清楚那些大部分所謂的粉絲的心理。

封炀沉眸凝注着面前緊閉的手術室。

他不是養不起一個小孩,甚至包括蔣忱,他都完全養得起。

這人為自己懷了孩子,現在又因為他的緣故,要打掉孩子。

雖然他們間還談不上愛,但剛剛,彼此對視的瞬間,封炀知道自己沒有看錯,哪怕蔣忱極力的壓制控制,他還是看出蔣忱眸底深處的那抹無法驅散的痛苦。

封炀忽然間就想知道,蔣忱是痛苦懷了孩子,還是痛苦要打掉孩子。

一直捏緊的手猛地放開,封炀擡手就砰砰砰敲響了面前的手術門。

醫生已經讓蔣忱脫了下身的褲子,并示意蔣忱把兩腿彎折起來,踩在床單上。

正準備給蔣忱打麻醉針,房門忽然傳來震耳欲聾的拍打聲。

醫生把針筒放下,取了一只手套,走到門口,一把将門拉開一點縫隙,醫生又取下口罩,沒等他問封炀什麽事。

封炀一把推開醫生,就往手術室裏大踏步前行。

“手術先不做了。”

封炀經過醫生身邊,來到蔣忱面前。

蔣忱震了一下,然後愣愣地把兩腿放下去。

雖是這樣,修長赤倮的腿還是讓封炀看到了。

那是封炀見過最好看的腿型,足弓也相當完美,再次看到時,封炀有一種想去碰碰的感覺。

封炀視線往上,落到蔣忱臉上,果然不是他看錯,蔣忱真的滿目裏都是悲傷。

“你喜歡孩子?”封炀忽然發問。

蔣忱本來想點頭,但還是搖了搖頭。

“這個孩子你生下來。”明明都難過得随時要哭出來,卻還是倔強地不肯說任何話,封炀感覺到心口都有東西堵着,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蔣忱眨眨眼,呆愣的表情,像是沒聽明白封炀的話。

封炀彎下腰,一手撐在蔣忱身上,兩人目光這時沒有任何阻攔地相視,都能清晰看到彼此在對方眼瞳裏的剪影。

他們曾在某個雨夜赤倮相對過。

那天夜裏,封炀不僅看過,撫模過,甚至親吻過蔣忱身體的很多部位,青年确實有具漂亮的身體,如今再次靠這樣近,似無形中又像回到那天。

封炀瞳色微微一沉。

“這個孩子我要了,我給你一個億,你替我把他生下來,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出生後我會疼他、愛他,給他最好的教育資源,甚至不會給他找什麽後媽。”

心裏想的,在蔣忱微微泛紅的眼眶下,一股腦就倒了出來,封家長輩喜歡孩子,一直都想他結婚生子,現在他有孩子了,也算是了長輩們的一個心願。

這個孩子來的突然,也沒有任何征兆,但同時,未必不是上天給他封炀的一個禮物。

除此以外,孩子媽媽都這樣帥氣俊美,秉性品德,在蔣忱這裏看來,比許多人優秀,想來孩子将來也不會太差。

與其以後再找人代孕或領養一個,不如就讓蔣忱把孩子生下來。

錢他給,娛樂資源他同樣也給。

只要蔣忱願意生這個孩子。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封炀刻意忽略的,那就是當他看到蔣忱快哭的表情時,他只想快點讓對方不要難過。

青年長這麽漂亮的臉,還是多笑笑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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