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風顏來訪
默寫完經文,徐清钰将書稿遞給初元,笑道,“師父。”
他喊了後沒再說話,但他下巴微昂,嘴角噙笑,無不在敘說着他的得意洋洋,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神态,都向初元傳達着‘這次你沒話說了吧’。
初元啞然失笑,這是對自己的字有多自信?
她倒要看看,他的字有多好看。
宣紙上的字隽秀流暢,內有筋骨,毫無凝滞遲疑感,顯然字主人自信昂達,內有經緯。
不僅字單個好看,字與字之間,行與行之間,也結構俨然,看着賞心悅目。
初元抿抿唇,放下宣紙,道,“過關了。”
“那師父,我回去休息了?”徐清钰開始收拾筆紙。
初元咳了一下,找回找茬的氣勢,怒氣沖沖道,“你知道你剛才有多危險?”
徐清钰手一頓,面上露出無奈之色。
都這麽長時間了,師父被逼收徒的怨氣還沒散。
他擡頭問,“師父,我剛沒做什麽危險動作。”
“修士打坐修煉,只能在絕對安全的情況方可。修士全心全意沉浸在修煉中時,對外界感覺變差,若是這時被人中斷修煉,行走周天的靈氣将會失控,輕則反噬重傷,重則肆意破壞你的經脈。經脈斷裂,若無靈丹妙藥,修士再無道途可言。剛剛你就這麽毫無防備入定,徹底沉入其中,若有人心懷惡意,那後果,你可想過?”初元抱胸,居高臨下數落。
徐清钰邊聽邊乖巧點頭,忽見初元雙腳離地,拔高身高,頓時無語。
想笑又不敢笑。
恰好聽到初元訓話告一段落,他忙仰頭笑道,“師父,這不是有您在身邊,我才這麽安心。若是只有我一人,我肯定會在身側布上陣法,也不敢放任自己完全沉浸在修煉之中。”
徐清钰深谙談話技術,沒有直指初元沒有教過他,也沒說剛才是頓悟,無法控制,而是順着初元,說些讨巧話。
畢竟若他指責初元,只會讓本就不滿收他為徒的初元看他更不順眼。順着她來,總會有消停之時,若是不消停,就順着她的邏輯,讓她無話可說。
之前徐清钰是不敢這般的,不過來玄坤宗後,先有掌教給他辦弟子玉牌,又有推心置腹之語,這一場收徒看起來不像是別有用心;加上他不斷試探初元,發現初元從來只嘴上說得厲害,從沒動過他一根手指,就算他膽敢反抗,初元也不會真正生氣,像只嘴硬心軟的紙老虎,一點都不可怕。
若是自己無賴些,想必初元也不會拿他怎樣。
當然,這只是他的揣測。
聽到男主的肺腑之言,初元臉一熱,羞的。
男主這般信任她,她再折騰他會不會不太好?
她念頭剛閃過,就聽到男主理直氣壯地開口,“而且師父,你昨天早上粗暴地将我從打坐中拉出,我以為修煉被中斷,沒關系呢?”
初元将明天對男主好點的想法全都收攏,她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盯着徐清钰,冷笑道:“我堂堂仙人,中斷你這小小練氣修煉,并護住你神魂經脈,還不是小菜一碟?你當人人都能如我這般,能中斷你修煉而不傷你分毫?”
徐清钰眼底閃過狡黠,初元果然是只紙老虎,折騰他歸折騰他,卻從沒傷過他。
“師父行事自然有把握,只是弟子愚鈍,不知道師父哪些事是師父有把握做的,哪些是做了沒關系的,還請師父教我。”徐清钰行了個禮,端端正正的,像是個好學的學生。
初元疑慮地盯着他,她懷疑他在諷刺,但她沒證據。
徐清钰任初元看着,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面冠如玉,端方君子。
初元沒看出什麽,揮揮手,讓徐清钰趕緊走。
徐清钰再次行了一禮,轉身出了書房。
出書房後,徐清钰露出抹淺笑,初元挺像只貓的,警惕、虛張聲勢、愛炸毛,還挺心軟。
像以前他住在冷宮時,那只常來看他的白貓。
那只白貓是宮裏太妃養的,品種高貴受人嬌養,一雙鴛鴦藍碧眼像寶石一樣,光是看着就讓人心軟。
它喜歡在宮內亂逛,逛着逛着就遇到冷宮裏苦苦掙紮的他。
當時他挨餓許久,遇見那只貓時,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吃了它。
白貓警惕戒備,毫不猶豫撓了他一頓,跑了。可是之後,那只白貓每天都會過來溜達,離他遠遠的,看着。
明明很膽小,不敢靠近他,可是,等他快要餓死時,那只白貓卻每天叼着兩只小魚幹送過來。
靠着這只白貓,他才能從冷宮活下去,并活到與親生母親相認的那一天。可惜太妃死時,将那只白貓帶走,讓他救都沒法救。
徐清钰汲取昨日教訓,掐準時間從修煉中醒來,他睜開眼,正對上一雙指根肉嫩纖長、宛若玉石鑄成的手。
察覺到他的視線,那雙手又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好似他睜眼時所見是幻象一般。
徐清钰知道這不是幻象,若他晚睜眼一刻,又會被初元拎起後頸,被初元在識海內獅子吼。
徐清钰擡頭,床前初元正背着手垂眸瞧他,對上他的視線,不太情願地贊道,“很好,就該這樣,準時是個好美德。”
贊完後,态度又惡劣起來,“快點洗漱,到崖邊吸收紫炁。”
徐清钰輕笑一聲,以最短的時間打理自己,并無師自通地将靈氣覆于腳上,似清風般跑到崖邊。
初元,……
初元忽然明白一事,以男主的悟性,他更适合實踐中學習理論,傳統的先學理論再實踐,跟不上他自行領悟速度。
初元将晚上的經文默寫去掉,以男主過目不忘的能力以及絕佳悟性,這本來用作加深印象并多層領悟的做法,對男主并沒有什麽用,可以用來擴展雜學知識。
至于實戰訓練,得在他找到适合自己的出劍角度力度後并将之化作身體本能後,再進行。
徐清钰吸收完紫炁,并完成今天的刺劍,等着初元封印他經脈并将他送到山腳時,初元照舊吩咐,“跑步途中,不許使用靈氣,兩個時辰內到達。”
不過沒有封印徐清钰經脈。
徐清钰站在山腳開始跑,對初元的寬宏大量不解,不怕他用靈氣作弊?不過瞬間,他就想明白了初元的目的,初元就是要讓他用靈氣作弊。
徐清钰露出個笑,初元現在,還學會釣魚執法了。
到了山頂,徐清钰在規定時間內準時到達。靈氣萃取了他的身體,身體素質大幅度提升,以前覺得難以攀爬的山,此時竟覺得不過如此。
初元在徐清钰停下時,手忽然探向他丹田識海,又迅疾收回,整個過程快若閃電,肉眼難以看清。
她眼底露出遺憾,徐清钰竟然沒上當,乖得讓她無處下手。她板着臉,冷淡道,“鑒于你昨天遲了了一個時辰,今天再跑一趟。”
“是。”徐清钰心道,難怪昨天沒有懲罰,原來在這等着。
徐清钰吃了辟谷丹,重跑。
日子就在初元教導并設坑,徐清钰修煉學習并乖巧聽話中過去,很快,就到了玄坤宗宗門弟子甄選的前一天。
掌教雅風怕初元教導徒弟忘了日子,派自個兒徒弟跑一趟符元峰——初元取名為仙人峰,掌教擔憂這口氣太大,讓宗門內那些散仙太宗聽到,跑上門去挑戰,對外一律稱符元峰。
宗門內門的交通工具是仙鶴,因為有些長老太宗不喜住在空中,峰頭依舊落在地上,若弟子駕馭飛行器在峰頭間飛來飛去,對那些長老太宗未免不敬,所以宗門內門弟子禁飛。
不巧,風顏是個鶴嫌狗憎沒有靈獸緣的修士。
風顏是不想過來的,一來上次他才在符元太宗大弟子面前臆測符元太宗修為不過元嬰,現在要去見她老人家,他心虛;二來,仙鶴不待見他,每次使用仙鶴出行,他都要花大代價哄好仙鶴,才能讓仙鶴纡尊降貴一次,他肉疼。
可是大師兄在閉關,底下幾個師弟都在外游歷,只有他在宗門,他硬着頭皮來了。
他站在山腳叩擊山腳訪石,等候峰上回應。
初元神識掃過,見是風顏,打開陣法。
濃霧籠罩伸手不見五指的雲海似分花拂柳般往兩旁湧動,露出中央一條小路。小路蔓延至雲海深處,不見盡頭。
風顏剛踏上小路,眼前空間輪轉,再站定,就到了山頂。
“汝來何事?”頭頂傳來一道輕柔的女聲。
風顏不敢直視老前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将來意說明,“符元太宗,明日宗門弟子甄選,師父派我過來通知您一聲。”
徐清钰見到來客,正想停止練劍打招呼,初元眸光一瞥,徐清钰只得繼續。
初元收回視線,道:“好,雅風有心了。”
見風顏站在原地,磨磨蹭蹭沒動,初元眉頭一挑,問,“還有事?”
風顏視線左右掃了掃,問,“太宗,符卿師叔呢,怎麽沒見到她?”
“她在修煉。”初元面無表情地開口。
徐清钰在旁偷笑,初元又是當師父又是師姐的,真的好忙——徐清钰是陪着掌教的去辦身份玉牌,初元幹的這個蠢事,他自然知道。
風顏有些失望,他從儲物袋裏掏出一個食盒,邊說邊打開盒頂,“這是我給符卿師叔帶來的吃食,符卿師叔應該愛吃。”
初元,……
徐清钰收劍,擡步往這邊走,正好将食盒中的零食瞧得清清楚楚,驀地輕笑出聲,臉扭到一旁無聲笑着,笑得肩膀一動一動的。
食盒正中央,擺放着兩串紅豔豔的糖葫蘆,山楂顆粒飽滿,糖漿豐富多汁——果然是七八歲孩子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