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各懷心事愁看月
心蘭吃的渾身痛快,挺着滾圓的大肚皮,一晃一晃地回房間去了。
雲飛怔怔地望着心蘭遠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寧願時間就這樣停止,哪怕他不能直視着心蘭澄澈如水的眼眸,看着她精致小巧的臉,就這樣看着她吃脹了的背影,玲珑的身段和圓圓鼓起的肚皮的弧形,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不管是美或是不美的那一面,在你看來都是美的。或許他這樣一見鐘情,一廂情願,在別人眼中只是可笑的單相思,但在雲飛心裏,這是一份比任何感情都要高貴都要深刻的愛慕。如果當時的一見鐘情只是愛她那身美麗的皮囊,而這一廂情願愛的就是這張漂亮的軀殼下那個讓他無比心動的靈魂。
見慣了這人世間的無情與算計,見多了那些卑微低下的人們自甘堕落的嘴臉,雲飛心裏對這個扭曲的世道充滿了怨棄。可當他第一次看到心蘭的那一眼,他的心便砰砰直跳,這種感覺就像一只永遠生活在泥潭裏青蛙看見了一汪它從未見過的清泉一般,他不敢奢望能擁有她,但他就想這麽遠遠地看着她,保護她,珍惜她。
心蘭只是風月場裏的一個卑賤的琴娘,可是她卻能出淤泥而不染,不像那些風月女子那般愛慕虛榮,整日想着如何做一個官太太。雖說那些再怎麽想着法子追求財富的女子也都是些命苦的人,她們從小在這風月場裏見慣了逢場作戲的感情,受盡了百般的侮辱,如果她們只為了自己能早日脫離苦海,這般的賣弄風情,雲飛無論如何都能理解她們的不幸。只是雲飛看到的風月場裏的大多數女人并不覺得這種賣身求榮的生活是種恥辱,反而肆無忌憚地和他的父親這樣有頭有臉的大商人勾結在一起,雲飛實在是痛心不已。
昨晚在知州大人的宴席上,父親再次當着雲飛的面給這些官員送美女,而這次送的兩個美女正是醉雲樓裏長得酷似紅衣的兩個妖媚的姑娘。
看着她們撩人的眼神和妩媚的身姿,雲飛為她們暗暗痛心。父親給了她們一人一千兩白銀,她們便願意為父親鞍前馬後,鞠躬盡瘁。難道她們的一生就只值這一千兩銀子嗎?雲飛聽着門前的老槐樹上叽叽喳喳叫個不停的知了,連連嘆息。
人呢,沒有貪欲就不會有奸詐,不會有奸詐自然不會有出賣。人能出賣自己的靈魂個肉體,沒有別的原因,就是貪欲。
雲飛回房躺着,翻來覆去的,還是睡不着。不知為什麽,他心裏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他感覺自己的心離父親的心是越來越遠了,他不知道家裏這些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金山銀山是用來幹什麽的,整個宜蘭所有商人加起來的財富也許都沒有父親手上的一半,可父親為什麽還要這樣貪得無厭,不斷地擴張他自己的財富呢?
雲飛知道父親常常防着自己,父親多麽希望雲飛有一天能同他那樣,輕輕松松游走在每個府衙之間,每一筆財富只要幾桌酒宴便能搞定。然而雲飛從來不把這些別人眼中所謂的金錢財富放在眼裏,他想要的不是這些冷冰冰的金燦燦的東西,他想要的是一顆熱乎乎的真正關心他的心。可這些,李義山永遠不懂,在他眼裏,除了錢,其他都不重要。
在這樣睡不着的夜裏,雲飛總會想起十年前自己和父親在街上的那一幕:那日,父親不知為何,竟說要帶着雲飛到郊外踏青。雲飛記憶中除了一名,沒有任何一個人陪他到郊外去放過風筝。父親竟然破天荒地要陪自己去,雲飛心裏自然歡喜的不得了。雲飛匆匆換上了衣服,便拉着父親的手一路蹦跶着到街上去。父親那日好像也特別高興,一路上哈哈地笑着,用那雙數了無數銀子的手慈愛地摸着雲飛的頭。可就當雲飛在街旁挑選着他最喜歡的風筝的時候,府裏的小厮急匆匆地在父親耳邊耳語了幾句,父親的臉色立馬晴轉多雲,陰沉着臉,一句話也沒和雲飛說,匆匆離開了。只留下孤孤單單的雲飛一個人傻乎乎地站在那個小攤旁,像個脫了線的木偶。再後來,也沒人記得來找雲飛,直到夜幕降臨了,府裏的人才發現雲飛沒跟着回來。
父親總是這樣,他的生意永遠比雲飛重要,那天雲飛一個人坐在集市旁的石頭上,看着街對面那兩個賣豬肉的父子,父親跟買肉的人熱情地打着招呼,兒子笑着幫父親拿好已經過秤的肉,細心地放進客人的菜籃子裏。一個早上下來,豬肉賣完了。父親摸着兒子的頭笑着誇孩子棒,之後兩人收拾了攤子,一人啃着一個雪白的大饅頭,大搖大擺地回家去了。看到那個孩子臉上洋溢的笑容,雲飛的眼睛濕潤了,這不正是他想要的生活嗎?哪怕清貧到只有饅頭當飯吃的日子,和父親一起勞碌的生活也是甜的!可惜,他有的是大堆的錢,卻得不到父親的一丁點的關心。
雲飛的眼角不知不覺又沁出了淚滴。“男兒有淚不輕彈!”雲飛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孤獨的日子,他喜歡這樣清靜的夜晚,在這一盞燈都沒有的黑夜,他才能靠自己的心最近。在這遠離李府的雲府裏,永遠聽不到家裏的庫房進進出出搬運銀子的聲音,這對于雲飛來說,這樣獨居的生活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而在另外一邊的小屋裏側躺着的心蘭也心事重重。心蘭仔細端詳着翠兒給她留下的這塊佩環,她撫摸着這上面殘留的體溫,腦子裏閃過的都是翠兒的笑容。明兒一早就要告別雲府了,心蘭心裏還真舍不得雲飛。這個世上除了哥哥之外,沒有人會向雲飛這樣細心照顧自己。其實剛剛在飯堂上,雲飛說要給自己請大夫調理身體的時候,心蘭的心像被什麽撞擊了一般,連眼眶都酸脹起來。以前她打心眼裏瞧不起雲飛,她讨厭這種仗着家裏有錢,整日游手好閑的公子哥,可經過這兩天的相處之後,才發現原來自己對他的誤解頗深。雲飛其實是一個很仗義的人,也是很癡情的人。心蘭隐隐約約能感覺到雲飛對自己的心意,可是這個節骨眼兒,她什麽都不能想,她必須先跟着歐陽無雙找到那兩塊金牌,為于将軍、為四大堂也為慘死的翠兒正名。
心蘭撫摸着這件順滑的青色卦裙,心裏充滿暖暖的溫情。這件衣服是她在李府臨行前,歐陽無雙親手送給她的。歐陽無雙說,義父一直牽挂着她,盼着她回來,每年都讓管家給歐陽無雙置辦四套衣服,就這樣一直堅持到了今天。如今這些衣服歐陽無雙都已經穿不上了,她不想浪費義父的心意,便将這一套心蘭穿上正合身的衣服給了心蘭,其他的都已經派送給沿街的那些乞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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