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山谷絕唱┃是慶典的禮花……亦或葬禮的冥錢!
淩小路咬緊牙關, 堅決不被窦寇開出的條件迷惑。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山谷, 幾乎封鎖了空中, 莫說鸩鸠,就是打世界BOSS都綽綽有餘,瞧這陣仗, 這些人今天是鐵了心要将鸩鸠斬殺于谷內。
窦寇看出些不對的苗頭,低聲問身邊的人:“不是只叫了家族的人嗎,怎麽還有外人?”
跟班:“族長, 消息走漏了, 現在全服都知道咱們在圍剿鸩鸠,都想過來渾水摸魚。”
剿殺黑名是有獎勵的, 黑名殺氣值越高,獎勵越豐厚, 知道這次鸩鸠必死無疑,誰不想來賭一把運氣。
“窦泥灣的人還打不打了?不打我們可就動手了!”
群聲附和。
“這些貪財不要命的, 爹還沒死呢,就急着分家産。”窦寇見人越聚越多,生怕局勢脫離掌控, 就想速戰速決, “不能再等了,以免節外生枝,這個BOSS點我一定要拿下!”
“小朋友,”他朗聲道,“我勸你盡早棄暗投明, 這裏這麽多人,誤傷你我會心疼的。”
鸩鸠居然也贊同他的話:“下線吧,聽話。”
淩小路執着不肯動,反過來勸鸩鸠:“我不走,你快下線吧,下線他們就殺不了你了!”
“哈哈哈,”窦寇大笑,“讓鸩鸠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逃下線,我怕他丢不起這個人!”
淩小路氣急:“你分明是故意這麽說,斷人後路!”
窦寇居然恬不知恥地承認了:“小朋友,你知道就好。”
“我不走,我死也不走,這些人以多打少,欺人太甚!”淩小路張開雙臂擋在鸩鸠前,“寇爸爸,你忘了是誰幫忙護送女神進城的,像你這種過河拆橋的人,一輩子得不到人寵!”
窦寇臉一黑:“動手吧,盡量不要傷到小朋友。”
Advertisement
一句話讓跟班們為難了,淩小路就擋在前面,如何繞過他精準地只攻擊身後的人,可是很有難度。
但窦泥灣以外的人就沒有這種思想包袱,他們躍躍欲試很久了,最先遭受打擊的不是木屋,而是旁邊的農田。
“鸩鸠,你也橫行太久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還記得去年你殺過我嗎?我也讓你嘗嘗被殺的滋味!”
“窦泥灣可以,我也可以!”
“大魔王今後直播坐牢,我發誓第一個去打賞!”
“看到這些蝗蟲了嗎?他們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
田裏悶頭殺怪的灰衣人因此遭了殃。
窦寇也因此留意到了那邊,皺眉:“哪來的蝗蟲,把他們趕走,真礙事!”
對待蝗蟲大家可就不客氣了,五花八門的技能往過去招呼,突然一道黑影,在人群中左右穿梭,大家只聽到黑影帶起的嗖嗖風聲,緊接着便陸陸續續有人跪倒。
淩小路也是後知後覺發現鸩鸠已不在身後,但下一秒他又回來了,帶着一身肅殺之氣,在蕭瑟秋風中,令人不寒而栗。
“既然你們說這是我的地盤,那麽只要我還活着,就不允許任何人對我地盤上的人動手。”
他的氣勢威懾到了很多人,近處的人下意識向後撤了撤,明明一哄而上就可以把人解決掉,愣是沒有人敢第一個動手。
“族、族長,要不你先……”跟班緊張地咽了口吐沫。
“都是些廢物!”窦寇氣憤地亮出長槍,“忽魂悸以魄動……”
“他要念詩了!”窦寇的技能口令給淩小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鸩鸠隐入鴉群,成群的烏鴉盤旋沖撞,時聚時散,不停有人從空中掉落,跪倒在地面,化身成幽靈。
窦寇盯着烏鴉聚集的路線:“……恍驚起而長嗟!”
一道道巨型地刺從他腳下的地面凸起,直奔鸩鸠所在的方位刺去,一道高過一道,終将鴉群沖得七零八散,鸩鸠再次落回原地,身形晃了晃。
“你受傷了嗎?”淩小路急道。
“他中了我的技能,不僅生命恢複減慢,受到傷害還會加倍,快勸他不要掙紮了!”窦寇高喊。
窦寇的得手給了衆人勇氣,一時間二人所在的位置成為集火的目标。
窦寇也急了:“不要傷了小朋友!”
可攻擊總比言語快,鐮刀鋒利的螳螂、咆哮的雄獅、冰錐與火球,各種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寶寶和技能同時襲來,只待将淩小路秒成亡魂。
嗡——一道金色光芒的外殼将他籠罩,同時将所有傷害阻攔在了外面。
淩小路伸出手,摸到了實實際際的內壁。
“是你給我套的盾?”他忙問鸩鸠。
“不要出來。”
“他們是來殺你的,不要管我!”淩小路急了,這麽完美的護盾估計只有一個,給了他鸩鸠怎麽辦?
那邊窦寇反倒松了一口氣,鸩鸠保命的技能給了淩小路,自己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給我上!”他下令。
窦泥灣族員毫無顧慮地出手了,特效漫天,眼花缭亂。
淩小路用力地拍打着蛋殼內壁,卻發現它看似透明,卻根本打不破,外面槍林彈雨,自己毫發無傷。
“淩龍!淩龍你在不在?!我需要幫助!”他焦灼的呼喚沒有回應,這才反應過來,有鸩鸠的地方怎麽可能有淩龍的存在。
那廂鸩鸠化成龍卷風,卷起漫天落葉,所有發出去的技能都撲了個空,風途經的地方,敵軍片甲不留。他的烏鴉重新聚起,借着落葉的掩護,用尖喙刺穿敵人的铠甲,鴉的叫聲如死亡哀嚎,聞者無不膽戰心驚。
“他堅持不了多久的!”窦寇見衆人萌生退意,忙穩住軍心,“等他所有技能用完,就只剩任人宰割的份了!”
這句話鼓舞了士氣,大家紛紛開啓保命技能,抓緊時間補血,争取撐得一刻是一刻。
被困在盾裏的淩小路眼睜睜看着鸩鸠危在旦夕,卻無法出去幫忙。他無助地拍打着裏層,妄圖将它打破,可盾堅如磐石,無論從裏從外,都無法破壞。
離争不在,嵇蒙也不在,他一遍遍地刷新着好友面板,期待誰能突然上線,解救鸩鸠于絕境。
叮——
興許上天聽到了他的祈求,嵇蒙的名字在面板上高高亮起,淩小路如同遇到了救星。
鹿比:你終于來了!!
嵇蒙一愣。
嵇蒙:怎麽?誰欺負你!
鹿比:別問!快過來!!!
嵇蒙二話不說用好友傳送功能傳到淩小路身邊,毫無防備地被這氣勢磅礴的戰場驚懾到了。
“有世界BOSS?”嵇蒙劈頭便問。
此間最像BOSS的鸩鸠已被逼出終極技能,他駐足于半空,腳下踩着旋風,幾米長的鴉翅在背後伸展着,一根根金屬羽毛硬如鋼鐵,薄如蟬翼。
這驚豔的亮翅淩小路只在那晚的月下見過,過目不忘,一眼終身。而此刻,鴉翅上的羽毛已如暗器般一根根甩出,翅膀的末端空餘金屬鑄造的骨架。
每有一根羽毛射出,便有一個敵人被終結,可淩小路卻從這藐視一切的淩厲殺氣中,感受到鸩鸠生命的流逝。
“快去幫忙!”淩小路隔着蛋殼沖嵇蒙喊。
嵇蒙二話不說抽出巨劍:“打誰?”
他擡頭發現鸩鸠:“他嗎?”
“不是!”淩小路急得差點說不出話,“是、是……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嵇蒙不可思議地瞪了淩小路一眼,仿佛說“你在逗我”。但不等淩小路說第二句,揮着雷電環繞的巨劍殺進了人群。
所有人都在用心對付鸩鸠,誰也沒留意突然多出個程咬金,嵇蒙殺得衆人措手不及,陣型很快被沖散,血薄的治療和法師被沖撞到前排,瞬間慘死在鸩鸠羽毛下,防禦高的戰士也在鸩鸠的劍下吃盡苦頭,不斷地受到電擊而導致身體僵直。
窦寇沒料到還會有上約過來搗亂,待看清ID後脫口而出:“嵇蒙?怎麽到哪都有你?”
嵇蒙一道閃電鏈劈倒一片:“我也想問這句話!”
這兩個人也算有宿怨了,窦寇見鸩鸠已是強弩之末,長槍一轉調頭攻擊嵇蒙。
鸩鸠甩出去的羽毛越來越多,大家也看出他命在旦夕,後面人踩着前面人的墓碑往前沖,人人都争搶這最後一擊。
淩小路焦急地直跳腳,那邊嵇蒙與窦寇打得不可開交。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電閃雷鳴!”
“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驅雷掣電!”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
“歐雷歐雷歐雷!”
有個人倒下了,但并非死在鸩鸠的飛羽下。淩小路揉揉眼睛,确認場上還有他們的同盟。
打金工作室的灰衣人們,不知何時起也加入了戰場,他們很努力地與攻擊鸩鸠的人戰鬥,只可惜裝備與他人不是一個量級,往往沒打幾下就被添作炮灰。
可他們卻很執着地複活、再戰,誰也沒有半分退卻之意。淩小路想起來了,他們跟嵇蒙有金錢交易,參戰是為了保護他們的雇主。
可這樣的杯水車薪,不足以拯救生命瀕危的鸩鸠,他生生飛光了一身的鋼羽,裸露在外的黑色骨架,帶着一股蕭敗頹唐的美感,狠狠地紮進淩小路心裏。
“鸩鸠!”他聲嘶力竭地吼道。
以鸩鸠為圓心迸發出毀天滅地的爆炸,爆炸産生的熱浪火速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近處的人被沖擊波無情地推走,飛出去時又撞到後面的人,風卷落葉、飛沙走石,人們被障礙物晃得睜不開眼睛,唯有哀嚎呻吟聲不絕于耳。
鸩鸠重重從空中摔落,再次揚起漫天飛沙。待一切塵歸塵,土歸土,山谷也恢複寂靜,人們重新獲得視覺,曾經傲視衆人不可一世的大魔王屈膝跪倒在少年面前,凋零的羽翼蜷曲在身後,漆漆如染黑的白骨。
少年身上套着金光閃閃的護盾,是整場殘酷戰役中唯一毫發無傷的人。他緊緊咬着下唇,唇角發顫,用充滿不甘與憤慨的眼神仰望着面前的幽靈。
一位無名小卒不确信地看了看系統通知,又看了看行囊,發出了遲疑的聲音。
“是我嗎?我殺了鸩鸠?鸩鸠死了?大魔王死了?”
寂靜的山谷被瞬間引燃,歡呼聲撼天動地。
“大魔王死了!大魔王死了!”
風暴卷起的楓葉瑟瑟飄落,像讴歌勝利的禮花,亦像血色浸染的葬禮冥錢。
只有極少一部分人是被隔絕在這場狂歡之外的,嵇蒙重重放下手裏巨劍,給了窦寇帶有一個警告意味的眼神。
窦寇,作為這場游戲的贏家,高高舉起下颚,傲慢地迎接來自敗者的挑釁。
灰衣人默默地離開了,一如他們來時,無聲無息,了無蹤跡。
鸩鸠留給淩小路的護盾耗盡了最後的光明,熄滅在白晝裏。
這不是淩小路在游戲第一次面對死亡,卻是他最難以忍受的一次。
他将下唇咬得發痛,他的眼睛發紅,但他仍然強忍着,既然他面對千軍萬馬不曾選擇下線逃避,那麽他就不應在他死後哭。
驕傲地來,驕傲地走,驕傲地送別。
淩小路強忍眼淚的模樣全都落在鸩鸠眼裏。
幽靈舉起他的半透明的手,在少年的頭頂上親昵地揉了揉,再無半句遺言,此地空餘一座墓碑。
只有烏鴉,在山谷上空不舍地盤旋,發出凄涼的悲鳴,久久不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