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永不言棄┃我,大義滅親!
……
年幼的淩小路回到家, 哭着告訴家長以後不上舞蹈課了。
爸爸很意外:“不是你一直吵着想學跳舞, 況且也學了這麽久, 是因為什麽原因突然決定放棄了呢?”
淩小路有很多很多原因,練舞太苦、拉筋太疼、老師太兇、基本功太枯燥……重點是他想跳那種酷酷的街舞,老師卻總是讓他們做無聊的柔韌和力量訓練。
爸爸想了想:“行, 但是我有一個要求。從明天起,我陪你一起去舞蹈教室旁聽,你的同學訓練的時候, 你就在旁邊看着。一周之後, 我就同意你不上舞蹈課了。”
第一天,淩小路倔強地把頭別過一邊, 還故意堵住耳朵,什麽都不想看, 也不想聽。
第二天,淩小路不僅看了, 還偷摸嘲笑那些疼得呲牙咧嘴的同學們,沖他們做鬼臉。
第三天,淩小路坐在高高的臺子上, 當音樂響起的時候, 懸空的雙腳下意識踩着節拍擺動。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最後一天,淩小路被爸爸牽着手走出教室,走出十幾米,突然甩開爸爸的手,玩命地往回跑, 跑到老師跟前,帶着哭腔。
“我不想走,我還想跳。”
……
可能在無聲與無光的環境下,大腦神經為了證明自己仍有感知的能力,人更容易回憶起過去。
在這場漫無止境的下墜中,多年前的經歷,就這樣清晰地浮現在淩小路的腦海裏。
彼時的他九歲?或是十歲?但從第一次走進練舞房開始算起,已經有兩個年頭了。
都說幼年的訓練像是印記,一個學過鋼琴的人,聽到好聽的音樂,手指會下意識跟着彈奏;一個學過美術的人,看到喜歡的畫面,會情不自禁地伸手“臨摹”那些線條。舞蹈就是刻在淩小路身上的印記,時至如今,他聽到節奏感強的音樂,哪怕是在街上,也會自然而然地遺忘“正常走路”這項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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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中的畫面,是他記事以來,印象最深的一次“放棄”的經歷。
也是那一次讓他知道了,放棄很容易,放棄自己所熱愛的很難。
水裏的淩小路睜開眼睛,一個氣泡從他眼前劃過,裏面似乎有字跡,淩小路以為自己看錯了。
當一個氣泡過來時,淩小路細細辨認,發現裏面的文字竟然是一個完整的句子。
——小鹿!別睡啊,快起來!
淩小路皺眉,在這個游戲裏叫自己小鹿的人,難道是禧兒?
氣泡接二連三地漂來。
——小兄弟,我相信你可以。
……鸩鸠?
——徒兒,你要是在這裏淹死,可真是師門不幸啊。
這個都用不着猜,肯定是師父!
大大小小的氣泡,攜帶着大家的鼓勵,從海洋深處湧上來。
——小鹿比,前面就是終點了,不要放棄!
——加油。
——這點困難就把你打倒了嗎?快站起來!
——鹿比哥哥,我在終點等你,我相信你一定能到達這裏。
——再不上來嵇蒙就要跳海了哦。
——加油!你能行!(是真心的不是被逼着發的)
……
淩小路被氣泡彈幕包圍,熱情渲染了文字,冰冷的海水也就此有了溫度。
那些氣泡努力生發、向上,哪怕脆弱不堪一擊,哪怕出水意味着終結,也要奮不顧身地浮出海面,只為将陽光折射得五彩斑斓的彈指一須間。
氣泡越來越多,淩小路不小心碰碎了一個,嵇蒙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開。
“蠢貨!你是不是不會點複活?手指頭不想用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
淩小路氣壞了,蠢貨?嵇蒙居然叫他蠢貨!這個人就學不會好好說話嗎?!
不過為什麽這一條會有聲音啊?難道太子嵇真的有特權?
瞄準最近的氣泡,淩小路使出全力,擡手戳破。
“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們!”
出乎他意料,這個氣泡彈幕居然是音畫同源的,就算看不清,也能聽得到!
“你是我們的族長大人,你一定不可以輕言放棄!”
“就算輸了也沒什麽,這是個任務,可以從頭再來!”
“你只是暫時中了喪DEBUFF,要相信你自己!”
怎麽還有這種詭異的DEBUFF存在?
淩小路這才留意到虛拟面板的右上角,不知從何時起多了一個圖标,圖标上畫了只垂頭喪氣的貓。
他是什麽時候中的這個DEBUFF,是第三次被拍到海裏的時候嗎?
難怪他突然消極、精疲力盡,策劃真是太可惡了,不僅折磨他的身體,還要摧殘他的內心!
淩小路努力地掙紮,企圖喚回這具僵硬身軀的主動權。他在掙紮中碰碎了大量的氣泡,嵇蒙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就像有一百只嵇蒙在對着他咆哮。
“鹿比!給我起來聽到沒有!”
“你是真的去喂魚了嗎?魚都嫌棄你!”
“你這條命是我給的,你敢不要?”
“你仔細看看右上角的貓!是不是比你還陽光!”
出不了聲的淩小路在心底尖叫:
好吵好吵好吵!
誰說我要喂魚,誰說我要放棄了?
我淩小路從九歲起,就不知道什麽叫放棄!
嵇蒙,如果還有什麽動力,能助我抵達終點的話——那一定是想親手掐死你!
一股巨大的動力從心髒擴散到四肢末端,DEBUFF解除了,淩小路奪回了肢體控制權。
倒計時最後一秒,他果斷點下複活,海面被斬開裂縫,海浪向兩邊翻湧着,形成數十米高的水牆。
一股新的海浪自下而上湧起,将淩小路托出水面,雄鷹尖嘯掠過,淩小路瞄準它飛行的路線,穩穩地躍上了鷹背。
雄鷹展開強壯的雙翼,載着淩小路翺翔于天際。他驚訝地發現自己不再恐高了,他的精神與鷹合為一體,可以自由地控制它的左右來去。
就像困囿于地面的人類長出了翅膀,淩小路的世界開啓了新的大門,他縱情自在地馳騁在天海之間,時而攀升,時而俯沖,時而旋轉,時而翻騰。他與風為伍,與雲為伴,與鳥兒嬉戲,與太陽比高。群山峻嶺,再也沒有他攀不過的高峰;滄海無垠,再也沒有他到不了的彼岸。
前方的海面鼓起巨浪,淩小路靈活地一轉,扭過了浪潮的攻擊。
巨大的海怪從海裏現身,帶着渾身的海藻,以及低如悶雷的咆哮。
它碩大無比的巴掌拍過來,縱是鋼鐵做的游輪亦能拍得粉身碎骨。
然而淩小路在空中左閃右避,海怪愣是連一根鷹羽都沒有摸着,氣憤地嚎叫着。
淩小路嘆道:“若是你早十分鐘出現,我還怕你,但是現在——霧來!”
他從鷹背上一個縱躍,落在海怪亂如海藻的頭頂,順着他滑膩的背部往下溜,直到将海怪腰間泛着紅光的大旗一把拔起,躍向海面。
鷹在落水前将人救起,向着終點的方向俯沖飛去。
淩小路在鷹背上晃了一下大旗:“對不起,我收下了!”
等候在終點的人們看到海上起了霧,正焦急地翹首等待着,但見雄鷹載着少年如離弦之箭般沖破迷霧,赤紅色的旗幟迎風招展,旗幟附着的光效因高速流動而拖出數餘米長的尾翼。
“鹿比成功了!”“族長回來了!”
人群中爆出喝彩,緊接着歡呼聲此起彼伏,一場焦慮的等待安然落地,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嵇蒙重重地松了口氣。
淩小路輕輕松松地一躍而下,戰旗在空中拉出了漂亮的弧形尾線。守侯在此地的管理員微笑地歡迎他。
“親愛的鹿比,恭喜您完成了家族升級任務的挑戰。祝你招募到更多的夥伴,早日開啓二級家族,向更高的目标發起挑戰!”
“攻城戰!”禧兒第一個喊。
灰衣人們高聲附和:“攻城戰!攻城戰!”
淩小路在歡呼聲中從嵇蒙身邊經過,聽到對方似乎在小聲地抱怨,“還以為你真的去喂魚了呢。”
他轉過頭,回以一個燦爛的微笑,心道,多好的人啊,掐死什麽的還是留到下次吧。
反倒是嵇蒙,被這笑容晃得猝不及防,頓時左顧右盼,恍若無事發生。
淩小路來到懸崖邊,腳下依然波濤洶湧,這一次他卻毫無畏懼。
“我再一次宣布,鹿透社家族成立後的第一個目标——”
他意氣風發,戰旗直指海面:
“——攻打驚蟄城!”
……
驚蟄城外,兩軍對壘。
窦寇對邶風的到來早有防備,女神騎士團自那日起便舍棄春分,駐紮驚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雙方都是服務器排名前十的大家族,戰鬥力勢均力敵。但窦寇不怕,因為他有防守優勢,城牆易守難攻,縱使騎士團實力再強,他也依然可以以逸待勞。
“邶風,”他在城樓上傲慢地說,“還記得上一次你是怎麽慘死這裏的嗎?今天就是歷史重演的一天。你之前是怎樣落敗的,這次還是一樣!”
邶風依然身騎白馬,信天翁落在他肩頭。
“上一次,你有的,我沒有。”
他聲音從容、惬意。
“這一次,你沒有的,我有。”
窦寇一皺眉:“什麽意思?”
女神騎士團的陣型分開兩邊,讓出一條寬闊的通道。
一個孤單的人影,抗着一樣古怪的東西,大搖大擺走上前線。
窦寇還當邶風準備了什麽秘密武器,些許地緊張了一下。待看清來人只是位微不足道的綠名後,頓時不屑一顧。
“這就是你說的,你有我沒有的東西?”窦寇嗤笑道,“像這麽自以為是又不怕死的無名小卒,我窦泥灣确實沒有。”
411舉起手掌:“莫慌!”
他把肩頭上的東西重重放到地面,打開開關,從裏面傳來了動感四射的電音舞曲。
窦寇樂了:“好端端的攻城戰,你們搬來一個音響做什麽?打不過了,集體尬舞?”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411忙道,“放錯歌了。”
他火速換了一個頻道:“走!”
劍拔弩張的戰場上,響起了氣勢恢弘的交響樂。樂聲振奮人心,仿佛身邊哪怕有條狗,也恨不得立即騎上它,趕赴前線、保家衛國。
跟班甲低頭看着雙手:“啊,我感受到了力量……”
跟班乙:“不行,這次我竟然有騎你上戰場的沖動,這不像平時的我!”
窦寇卻感受到了侮辱。
“邶風,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想打的話,不要浪費我的時——”
他突然閉上了嘴。
遠處的硝煙裏,九個模糊的身影,帶着千軍萬馬的氣勢,踩着蕩氣回腸的BGM,款款走來。
“小朋友,是你——!”
淩小路渾身裝備煥然一新,身上再也沒有當初初出茅廬的痕跡。一條細長的風息翼龍盤在他手臂上,活像立體浮雕的紋身。
再看他旁邊的人,窦寇咬牙切齒。
“嵇蒙,還有你,為什麽給我添亂的人裏,總是有你!”
嵇蒙黑金色的铠甲替換成了墨藍色,胸肌被遮掩住了,腹肌卻露了出來。他背後的巨劍升級了,雷火花比以往還要亮眼。
一個嬌小的身影吸引了窦寇的注意力。
“小妹妹,你也來了。這裏危險得很,你來爸爸這好不好?”
南薰搖搖頭,兩只烏鴉在她面前飛過,把窦寇的視線引向了旁邊的人。
窦寇的笑容漸漸消失:“鸩鸠,你也敢來?這段時間你一直找我們家族成員的麻煩,我還沒來得及找你算賬呢。”
他留意到對方的頭頂:“不錯啊,連你也有家族了。怎麽?混不下去了,找個靠山?我還一度以為,你和離争是全服唯二不會跟任何家族發生瓜葛的人呢……離争?!”
銀發飄逸,足不染塵,可不是離争是誰,可他頭頂的家族名又一度讓窦寇以為自己只是看錯人。
“是離争,真的是離争啊……”跟班甲在旁邊竊竊私語。
跟班乙掐他:“大小姐也來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跟班甲疼得眼圈泛紅:“你不是,因為我看見她家初芽妹子了。”
“邶風一個上約跟族長打平,這又多了三個上約,怎麽打?”
“你确認是三個?而不是四個?”
窦寇臉色鐵青:“這個禧兒又是哪裏冒出來的?從來都沒見過!”
只有最後一個綠名,看起來威脅不大。
九個人,一字排開,站在城門前,身後除了無堅不摧的女神騎士團,還有裝備精良的鹿透社衆人。
再往後,攻城車、投石車,數以百計,密密麻麻,漫山遍野。
這樣的武裝陣仗,連城牆都瑟瑟發抖。
淩小路昂起頭,沖城樓上的窦寇高聲喊話。
“窦渣!我,鹿·楊廣·慶緒·奉先·阿爾薩斯·比,今天就是要來這裏,大義滅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