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幻境真言┃我沒有什麽能幫師父的,就只有這個了

鸩鸠信步走來, 窦寇這段時間被他針對出了應激反應, 立刻打起百分百警覺:“你又來做什麽?”

鸩鸠只問淩小路:“小兄弟, 你們去做什麽?”

“我們要跟窦泥灣比賽抓狐貍,鸩鸠你去嗎?”

鸩鸠隔着面具的視線意味深長地從窦寇身上劃過:“有窦泥灣的人在,我當然太·想·去了。”

若不是競技場內禁止自由屠殺, 窦泥灣的人又豈能安然無恙活到現在。

“你——”窦寇才要發火,想到此行目的,只得忍氣吞聲, “這次給我一個面子, 以後野外實力說話。”

“嗯……”鸩鸠有意拉了長音。

“算我拜托你一次行不行?”窦寇氣急敗壞地吼,“我不過就是想給我女兒抓只狐貍!”

“你為什麽就不肯道歉呢?”淩小路問。

窦寇揚起脖子:“道歉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堂堂正正與他一決勝負!”

淩小路拿這樣固執的窦寇也沒有辦法, 窦泥灣的倒黴日子看來還要繼續。

鸩鸠雙手插袋:“小兄弟,抓狐貍我就不去了, 不過如果有人不正當競争的話,随時叫我。”

“好!”淩小路一口應道。

“我要去我要去, ”常歡禧拉着零加入,“我還沒抓過寵物,我也去開開眼界。”

“走起!”

南薰遠遠看到他們一群人離開, 好奇地問:“初芽姐姐, 鹿比哥哥他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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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是去抓寶寶去了。”

“抓寶寶?我也想去。”

初芽攔住她:“你可不能去。”

“為什麽?”

“捉寵使用的所有技能,對未綁定的粉名都有效,何況他們那麽多人,你是想被定身動彈不得,還是被吓得滿地亂竄?”

南薰吓得吐了下小舌頭:“那我還是不去湊熱鬧了。”

……

雲狐出沒于北邙海拔最高的雪山, 這裏彌漫着濃濃霧氣。一說山峰高聳入雲,霧氣本質是雲,雲狐也因此得名。

離争尋了片寬敞開闊平地,抄起長劍,在雪地上幾劍畫出個帶曲線的直角坐标系。

嵇蒙眉頭微鎖:“離争,說好來抓狐貍,你畫高等函數做什麽?”

“雲狐不同時間出沒的地點是不一樣的,這是它的動态坐标,但它在每個坐标點出沒的概率也只有5%,能不能找到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淩小路:???

窦寇更是一頭霧水:“你說什……這啥玩……能不能說人話?”

嵇蒙看了一眼地上的函數圖,拉起淩小路轉身就走。

“喂,你往哪去?你才看一眼就知道坐标了?”

離争毫不猶豫地跟在他們後面,常歡禧也堅信不疑地與零跟上,只剩窦泥灣的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該跟上去還是留下解題。

“你們!”窦寇懊惱地指着地上的圖形,“就沒有一個人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跟班們很努力地嘗試了:“族長,要不咱們地毯式搜索吧?”

“地毯式搜索還用得着找離争來?!”窦寇覺得自己上當了,離争肯定是故意出題支開他,鹿透社的人早就清楚狐貍在哪,“想不到越好看的人,越是心機!

“你們幾個,去附近搜索有沒有狐貍出沒的痕跡!你們幾個,跟我去追嵇蒙他們,千萬不可以讓他們搶了先!”

還剩下一個人,“族長,那我呢?”

窦寇恨鐵不成鋼:“蠢貨!把圖拍下來,發到世界上,問問有沒有人看得懂這東西什麽意思!”

“哦,好的族長!”

嵇蒙一行人來到分岔路口:“這兩個方向都有可能出現,你們三個走那邊,我跟鹿比走這邊。”

常歡禧答應了聲就帶着零跑了,離争卻亦步亦趨跟着淩小路。

“你跟來幹什麽?”嵇蒙不樂意見到他,“他們兩個沒有經驗,萬一錯手把狐貍打死了呢?”

離争不置可否:“我走這邊,安全一些。”

淩小路誤解了離争口中“安全”的意思:“師父,是說雲狐很危險很難抓嗎?”

離争盯着對自身處境毫不知情的他,一語雙關:“是啊,很危險。”

嵇蒙也交代他:“野生雲狐有一個迷惑的技能,會使人進入幻覺。你如果見到了,不可以一個人追得太深。”

“明白!進入幻覺會亂打人嗎?這技能,不愧是狐貍精!”

嵇蒙來到一塊凸起的岩石邊,伸手摸了把上面的積雪。

“如果沒算錯的話,這個時間雲狐的出沒點就在這附近。”

“那我們去這周圍看看吧。”

淩小路才要走,卻被嵇蒙叫住。

“不需要,可以讓它自己來找我們。”

說罷,嵇蒙從行囊裏拿出銷魂散。

淩小路:……為什麽總是這一招!

“不可以用銷魂散。”離争的聲音從斜後方傳來。

“沒錯!”淩小路立刻大聲附和。

嵇蒙不明所以:“為什麽不能用?”

“因為……因為……”淩小路絞盡腦汁地想理由,“因為雲狐是未成年!銷魂散對它沒用!”

嵇蒙看起來就很不相信的樣子:“雲狐也分未成年?你确定?”

淩小路用手比劃:“你沒見過我師父那只嗎?就這麽大點一個團子……”

離争看不下去了:“此地除了雲狐,還有其它猛禽走獸。你把它們引來了,雲狐就不敢出現了。”

這個理由比淩小路的聽起來靠譜多了,嵇蒙半信半疑收了銷魂散:“那我們往下個坐标點走走,興許能遇上。”

三人往林中深入,越往裏走,積雪越厚。這裏莫說白狐,有限的生命氣息,也僅來自于被白雪覆蓋的針葉樹木。

“離争,你真的沒有畫錯嗎?”嵇蒙完全不懷疑自己計算錯誤。

離争沒出聲,淩小路卻跳了起來:“那邊有腳印!”

有腳印,就意味着雲狐不久前在附近出沒過。

淩小路對嵇蒙充滿崇拜:“你是怎麽做到一下子就把坐标算出來的?你該不會是數學天才吧!”

嵇蒙被他誇得有些難為情:“那麽簡單,誰都能看出來!”

“誰說的?我就看不出來。”淩小路沒想到這麽快就發現了狐貍的蹤跡,興致勃勃,“我們快順着腳印追上去!”

離争呼出野獸雷達,雖然暫時還無法鎖定位置,但已經出現了反應,證明雲狐就在該片區域。

運氣實在太好,就連他自己,當初也是花了一周多的時間才将其收入囊中。

“不着急,”嵇蒙不像淩小路那麽咋咋唬唬,“貿然追上去,容易把它吓跑。”

“那怎麽辦?”

嵇蒙垂在兩側的手掌猛地一發力:“定身咒!”

強大的氣流爆破擴散,綿延數裏,漫天浮雪飛揚,松樹重現綠裝。

“它暫時跑不掉了。”嵇蒙自信收手。

淩小路:……愛你!大伯父安好!想與狗狗發生關系!

嵇蒙向前走了一步,發現淩小路沒有跟上,不解回頭:“你人呢?”

離争搶先擋在二人之間,左手自然搭上了淩小路的肩,微微俯身:“徒兒你怎麽了?是太冷被凍僵了嗎?我不是告訴過你,在北邙不要開太高的環境感應嗎?”

“……”淩小路一時之間竟不知哪個更令人發冷——是嵇蒙突然的定身咒,還是離争突然的關心?

嵇蒙大踏步地回頭:“你蠢不蠢?環境感應都能忘記調?”

離争的雷達發出細小的“嘀嘀”提示音,嵇蒙一頓,他當然知道這聲音代表着什麽。

“鎖定到雲狐位置了?”

離争輕描淡寫地往雷達上瞟了一眼:“西南方向27度,160米。”

嵇蒙把自己的雷達調出來,果然與離争所說分毫不差。

離争長袖遮住淩小路大半個身子,看上去就像在為他取暖。

“你先去,我們随後就到。”

嵇蒙覺得哪裏不對的樣子,還在猶豫,淩小路掙紮着開口:“老公……快去……別讓……跑了……”

真是令人難以拒絕的口吻呢。

“你們快點!”嵇蒙甩下一句,飛快地消失在西南方向。

淩小路的定身狀态進入倒計時,3、2、1,解除,終于好了。

“師父我們……”他剛一抓離争袖子,身體又不能動了。

窦泥灣的人歡呼着從身邊跑過:“找到了!雲狐在這邊!”

“雷達有信號了!”

窦寇邊跑邊急着喊:“不要亂了陣型!所有人圍成圓形向裏包,定身鏈不要斷!”

淩小路在心裏罵了一千遍“愛你”。

還好他們的注意力都在雲狐身上,沒人在意到站着不動的淩小路和離争。

離争快速環視了周圍,确認無人,将淩小路一帶,跳到了樹上。

繼續待在地面,目标太明顯,指不定他們追過來的時候就會發現。

風傳來人們大呼小叫的聲音,看來捉捕沒有想象中那麽順遂。

淩小路靠着離争強有力的扶持才得以不從樹幹上掉下去,遙想二人初次見面的時候,好像也是同般境遇。

離争冰冷無機質的聲音在風雪中響起:“若是等下不妙,就下線。”

淩小路慶幸此刻無法說話,如若不然,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腳下白影一閃而過,是雲狐!

即使前方十幾個人共同圍剿,還是叫這機靈的小家夥逃脫了包圍圈。

窦泥灣的人吵吵鬧鬧地跟在後面追。

“定身!快定住它!”

“族長,定身咒都在冷卻!”

“恐吓呢?還有威懾!我不管你們用什麽,萬萬不能讓它跑了!”

樹上的淩小路身形不穩地晃了晃,被離争用力攔腰抄住,肉眼可見的豆大汗珠從他額角滲出,順着臉頰,流淌到下巴尖,挂在那裏戀戀不舍。

雲狐被震懾控制住了,趴在地上,嗚嗚地叫,重壓在頂的淩小路突然有些心疼起它來了。

窦泥灣衆人再次小心翼翼将雲狐包圍起來:“族長,我這裏還有銷魂散,要不要用?”

淩小路竭力擡了下被汗水打濕的眼皮,依稀辨認出離争在用口型對他講話:下線!

要是早知道會這樣,淩小路壓根不會來!下線容易,回頭還要跟嵇蒙編理由解釋自己為什麽突然下線,搞不好又要面對太子的怒火,你說這人脾氣怎麽就這麽大呢?

淩小路認命地開始默念“緊急下線”。

“攔住它!攔住它!”下面一片喧嘩。

雲狐掙脫了震懾的束縛,從窦寇雙腿之間“嗖”地穿過,又往林子裏跑了。

窦寇急得直跳腳:“都是廢物!給我追!”

嘩啦啦的人又全都不見了,淩小路可算經歷了大起大落。

離争的手臂突然緊了下,淩小路看到嵇蒙騎着影鹿從遠處跑來,東張西望。

“鹿比?鹿比!”

這家夥,不去抓狐貍,反倒到處找自己,天知道他冒着多大的危險躲在這裏!

嵇蒙焦急又氣憤地找遍了現場,全然沒發現淩小路就在頭頂的樹上無力地看着他。

人哪去了!離争也不見了,太子很生氣!

他策鹿出發到前面去找,那顆流連在淩小路下颌的汗珠,終于逃脫不了大地的召喚,垂直落了下去,不偏不倚打在嵇蒙停留過的雪地上。

離争扶着淩小路跳回地面:“我先帶你回去。”

淩小路說話還不是很流利,舌頭發僵:“我回……東野,這樣回頭……好交代一些。”

不僅是嵇蒙那裏需要編理由敷衍,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接下來如果跟離争獨處,該說什麽。

離争目光晦澀不明地盯了他片刻:“好。”

淩小路不敢看他,低頭讀條。

吶喊聲再次傳來,淩小路一慌,傳送讀條被打斷。

“徒兒。”

離争想去抓他,淩小路下意識向後一翻:“我走!”

離争沒料到他會跑,追蹤樹種也遲了一步,淩小路的身影消失在積雪覆蓋的森林。

“徒兒!”離争的聲音被淹沒在由遠而近的嘈雜人聲中。

窦寇騎着白虎在他身邊停下:“美人,你見到狐貍了嗎?”

離争淩厲地一轉頭,眉眼蘊含着怒氣,窦寇下意識操縱着白虎退了兩步。

離争長袖一甩,扇動疾風,縱身飛入林中,幾下不見了背影。

窦寇心有餘悸:“想不到離争生起氣來這麽可怕。”他又想想,“不過還是很好看。”

他擡高聲音:“給我地毯式搜索!一處也不要放過!”

淩小路一個人逃到林子最深處,這裏極其安靜,銀裝素裹、雲霧缭繞,想必不會再有人來。

此間的環境音樂也動聽到了極致,虛無缥缈、如泣如訴,像雪精靈在耳邊呵氣吟唱,一言一拍都來自夢境。如果不是在這種緊張的境遇下,淩小路或許還能坐下來陶醉聆聽。

眼前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淩小路擦擦眼睛,生怕看錯。

“……雲狐?”

雪白的雲狐乖巧地坐在前方大樹下,瞪着烏溜溜的黑眼珠望着他。興許他們是“同類”,淩小路的存在造成不了威脅,它沒有半分逃走的意思。

淩小路心中充滿矛盾,目标就在眼前,可他卻沒有任何馴服寵物的技能。

他想了又想,雖然他不能抓寵物,但他可以“抓”寵物啊,只要抓到手,讓離争過來收服就可以了。

他自覺這個想法不錯,蹑手蹑腳地靠近:“小寶貝,不要跑,到哥哥這裏來。”

淩小路撲了個空,雲狐在他不遠處晃動着大尾巴,仿佛在故意氣他。

“……你不乖。”淩小路爬起來又要追,雲狐突然跳起來,在空中轉了一圈。

淩小路眼前的景象發生了扭曲,他慌張地左右顧盼,視線卻越來越模糊不清……

離争終于在森林深處找到了淩小路,可他看起來很不對勁,呆呆地站在原地,連自己靠近都沒有反應。

“徒兒?”離争試探着叫他,又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淩小路眼睛一眨不眨。

原來是中了雲狐的幻術,離争松了口氣。他拈起劍訣,正要施加解除之法,淩小路卻毫無征兆地開了口。

“師父……”

離争的動作停了下來。

淩小路表情呆滞地望着前方,可能在他的幻覺裏,也有離争的存在。

他的聲音冷靜、緩慢,沒有太多起伏。

“師父,我一直有意躲着你,不是因為你對我太兇,也不是因為你讓我種地、喂寵、修院子……

“我躲着你,是因為你太聰明了,我好像什麽秘密都瞞不過你。

“在我眼裏,你不止是聰明,還很好看,很厲害,你就是我玩游戲之前幻想成為的那種大神,無論哪個方面都是完美的存在,而我也一直認為,你的完美,你的強大,都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你沒有說那句話,說你也是從新手練起來的那句話,我根本不會想到,你也是從我這個階段成長起來的,你也有過對游戲一片懵懂的時期,你不是生來就這樣強大,你也有過師父。

“我有點羨慕你的師父,因為她見過新手時期的離争,興許還見過你犯新手才會犯的低級錯誤,她教會你那些你教給我的游戲常識,帶你領略這個世界……這些都是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巅峰時的你的我,所無法想象的。

“我想她對于你,應該同你對于我一樣重要。在游戲裏,我知道你叫離争,我知道你長什麽樣子。但是離開了游戲,我們就是茫茫人海中的陌生人,你不認識我,我也認不出你。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聲不響地離開了這裏,我也會不顧一切地想要追問一句,你為什麽要走?

“即便這個原因,不會對你離開的結局造成任何改變,不會将你帶回這裏。但我還是會想知道,是什麽讓你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是什麽讓你切斷了我們之間聯系的唯一紐帶,是什麽導致你對這個世界再無眷戀。”

一滴淚悄無聲地從他木然無光的眼角飛快滑落。

“師父,我經常在你面前裝傻,是因為我不知道如何回應你的期待。

“就在今天,那個我心目中不可戰勝的你倒在我面前,我恨自己無能為力,我不能像青媚那樣複活你。我聽着對手有意嘲諷你,我無法想象,在比競技場規模大上數倍的風雲賽場上,在山呼海嘯的歡呼聲裏,在全服玩家的目光裏,師父你一個人,是如何面對他們獲勝後無情的奚落的。

“師父,你就當我是玻璃心吧,從此以後,我不想再見你輸給任何人。不管弑拔、青媚,還是別的什麽人,我希望你能永遠立于不敗之巅,永遠做我心目中完美的不可戰勝的師父。”

他緩慢地舉起右手,伸出食指。

“我沒有什麽能幫師父的,就只有這個了。”

群雄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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