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争執

黑暗,混亂,周遭景物一片模糊。

這是哪兒?長孫曦感覺好似身處雲霧裏面,腳下軟綿綿的,四周空蕩蕩的,神智也是迷迷糊糊的不清醒。

忽然間,耳邊傳來一聲呼喊,“長孫曦。”那聲音清冽,好似冷冷冰塊“玎玲”碰撞在一起,十分悅耳,“這枚玉佩是哪裏來的?”

長孫曦睜開眼,朦朦胧胧中,看到一塊潔白的羊脂玉佩在晃動。

玉佩?她想了想,回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人聲音很是驚詫,還有幾分不滿,“你怎會不知道呢?再想想。”他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帶着誘哄,“你仔細想想,這枚玉佩,到底是從何處得來?”

“不知道。”

他問:“是誰給你的?”

“沒有誰。”長孫曦搖頭,“醒來……,就在我的身上了。”

四周忽然靜了下來。

那聲音遠了一些,似乎在自言自語,“這秘藥怎地沒用?問了半天,居然什麽都不知道。”語氣惱火,“魏廷安這個蠢貨,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魏廷安?他好像……,是昭懷太子的心腹太監?長孫曦心智斷斷續續的,無法自控,稍微凝固起來的心神,一放松,又陷入了混沌當衆。

片刻後,那人又問:“那你認識楚王嗎?”

長孫曦神智不自控,答道:“認識。”

“在哪兒認識的?”

哪兒?長孫曦想了想,回道:“在東宮門口,湖心亭……”腦子突然疼了起來,畫面紛亂旋轉,忽地又看見那張俊美異常的臉孔,陰恻恻笑問:“喜歡嗎?”他伸手摸了過來,自己往後一踏,落空,然後跌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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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救命……”

長孫曦不辨真假,惶恐無比,當即伸手胡亂撲騰起來。

“啪!”一巴掌,整整落在對面那人的下巴上。

“你……!”昭懷太子勃然變色,想要生氣,又沒法和一個被藥物控制的人生氣,只得強忍了下去。倒是遷怒起手上的藥盒子,往地上狠狠一甩,“破藥!”

長孫曦還在椅子裏撲騰,她根本不能分辨幻境的虛假,嘴裏呓語,“救、救我……”一把抓住身邊最近的人,緊緊抱住,“救命……”

----像是一只纏人的八爪章魚。

昭懷太子當即推開她,誰知道往後退時,被她的裙擺一絆,竟然失去身體平衡往後面栽去!長孫曦摟着他,跟着跌倒,軟綿綿的壓在他的身上,----不似湖邊那次濕冷,而是又柔又軟、又溫又香,好似柔若無骨一般。

昭懷太子不由身體微僵。

長孫曦還在呓語,“救……”那好似嬌嫩花瓣一般的唇,帶着呵氣如蘭的少女氣息,溫暖酥麻,輕輕拂過他的耳根和脖子,“救救我……”

一陣異樣電流暖暖劃過。

昭懷太子的身體,情不自禁的随之顫抖了一下。

“太子殿下,不好了!”傅祯焦急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砰”的一下,她猛地推門闖了進來,----映入眼簾的,便是這麽一副“卿卿我我”的旖旎畫面。她不由結巴起來,“太、太子殿下,汾國長公主往這邊來了。”言畢,趕緊掩門出去。

昭懷太子臉色陰晴不定。

他當即翻身爬起來,抱起長孫曦,然後放回椅子裏面。看着那張嬌嫩宛若荷花瓣一般的清麗臉龐,再想起方才身體的異樣,----說不出是着惱,還是窘迫,低低斥了一句,“紅顏禍水!”旋即轉身出門。

剛到門口,就見假山拐角處,一群人赫赫揚揚的停在那兒。

前面兩個小太監攔着路,渾身瑟瑟發抖,顫聲道:“太子殿下吩咐,沒他的話,旁人、旁人不能……,進去。”

太子妃怒道:“放屁!滾開。”

“哦,是嗎?”另外一個中年貴婦接了話,嘴角微翹,“我倒要看看,今兒誰敢不要命在這兒攔着?!想死的,就別挪窩兒。”吩咐身後的人,“敢攔路的,統統給我打死!打死一個賞十兩銀子。”

----語氣驕橫兇悍。

兩個小太監吓得齊刷刷跪了下去,連連磕頭,“長公主饒命,饒命啊……”

汾國長公主身後的奴仆上前去,也不管此處是東宮,昭懷太子就在書房,直接将那兩個小太監給拎開,扔一邊兒去了。

魏廷安笑嘻嘻的上前,“奴才給長公主請安。”

汾國長公主看也不看他,只吩咐道:“這是一個有體面的,打死了,賞五十兩!”

“哎喲!長公主饒了奴才。”魏廷安有如蔫了的茄子一樣,跪倒下去。

昭懷太子見狀皺眉,原以為太子妃去長公主府要逗留一段時間,沒想到,她們母女這麽快就過來了。因而快速吩咐傅祯,“裏面盆子裏有水,你去給她洗一把臉,看能不能把人給弄醒了。”然後腳下大步流星的,飛快迎了上去。

“大姑母。”他微笑打了招呼。

汾國長公主身量頗為高挑,雲鬓高髻、珠翠萦繞,一襲真紫色的繁複刺繡宮裝衣衫,刺繡暗紋,精致中透着奢華。盡管在容貌上面并不出色,又有年紀,但是勝在裝束不凡,有一種雍容華貴之美。

她輕笑道:“你的奴才,不讓我進去啊。”

“蠢貨!”昭懷太子當即喝斥魏廷安等人,“孤說的是,不讓閑雜人等進來。汾國長公主是誰?你們都不認識嗎?還不趕緊滾!”

魏廷安幾個不敢片刻停留,都倉惶退下了。

汾國長公主撇了撇嘴,像是懶得計較沒再說,轉而問道:“靈犀人呢?不是說,她惹了不該惹的人,捅出婁子來了麽?”一聲嘲笑,“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長孫女史在書房裏面。”昭懷太子執晚輩禮微微欠身,解釋道:“原本孤想找她和傅司樂,問問司樂司的事情。不料長孫女史她身子太弱,才問幾句,無緣無故就暈了過去,這會兒傅司樂正在照看她呢。”

太子妃驚道:“靈犀暈倒了?!”

昭懷太子微笑道:“許是昨兒受涼的緣故罷。”

“受涼?暈倒?”汾國長公主打量昭懷太子,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朝旁邊宮人揮手,“全都給我讓開!”根本就不管太子和太子妃,更不将守在門口的宮人放在眼裏,直接幾個快步上前,然後推門而入。

昭懷太子和太子妃趕緊跟了進去。

汾國長公主腳下的步子又急又快,直接沖進內室,看向在床邊忙活的傅祯,冷聲道:“你在弄什麽?滾一邊兒去!”

傅祯手上還拿着帕子,怔了下,趕緊後退。

汾國長公主上前,直接伸手扒開長孫曦的眼皮,仔細看了兩眼,然後回頭朝着昭懷太子冷笑,“這就是你說的受涼暈倒?你當我是瞎子呢?”一聲冷笑,“到底給她喂了什麽鬼東西?想做什麽?!”

昭懷太子沒有回答。

那枚玉佩,牽扯的內情實在是太大了。

----寧願被誤會。

太子妃則是慌忙提裙上前,“靈犀?你怎麽了?”仔仔細細看了看表妹,一張粉臉紅撲撲的,神色混沌,嘴裏呓語不斷,明顯就是被人下了藥!誰?誰這麽大的膽子?她轉回頭去,視線最後落在昭懷太子身上。

除了他,不會有別人了。

昭懷太子一直低垂眼簾,并沒看她。

太子妃臉色變了又變,她雖然有些天真爛漫、恣意随心,卻不是沒有腦子的人。盡管怒火已經蹿了三丈高,但終究忍住了,沒有當衆和昭懷太子對吵。然而心頭怒火難抑,再不發作,只怕整個人都要爆炸了。

她三步兩步上前,“啪”的一聲,給了狠狠傅祯一耳光!

傅祯低下頭,不敢吭聲,也不敢擡手捂臉。

太子妃唾罵道:“你算個什麽玩意兒?”她和靈犀在一起,卻幫着太子為虎作伥,不過是個貪慕榮華富貴的小賤人!繼而一聲冷笑,目光清亮的盯着傅祯,一字一頓,“靈犀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不僅要你的命,就連傅家的祖墳都會找人給刨了!”

傅祯頓時臉色慘白,往後一退。

甚至就連昭懷太子都露出驚詫之色,沒有想到,長孫曦這個表妹,對于太子妃會如此的重要,俨然就是她的逆鱗!自己當然知道她和長孫曦一起長大,但……,皇子們也有玩伴,不過是個高級點奴才罷了。

怎地太子妃,為了長孫曦就跟瘋了一樣?看來,自己對妻子了解還是太少。

“行了。”氣氛詭異中,倒是汾國長公主漫不經心開了口,“不過是秘藥,你在這兒守着等她醒來便是了。”

太子妃銀牙微咬,怨怼的掃了丈夫一眼。

昭懷太子只做視而不見。

汾國長公主勾起嘴角看向他,“呵呵,太子如今倒是長本事了。”招招手,“走罷,咱們出去說說。”

臨出門,冷冷的掃了傅祯一眼。

傅祯頓時不寒而栗。

心下十分清楚這位汾國長公主的厲害,----先帝和已故趙太後所出的嫡長女,自幼千嬌萬寵長大,一生恣意跋扈,從來沒有受過半分委屈。她不僅身份高貴、非同一般,定國公趙家還是本朝的開國四公之一,權勢顯赫,族中更是能人輩出。

因為趙家為官做宰的人實在太多,素有“趙半朝”之稱。

當年若不是隐太子因病亡故,也輪不到今上登基大統。汾國長公主是連今上都不放在眼裏的人,更別說底下的小輩,諸如越王、太子、楚王、江陵王等人,在她面前,都是謙卑恭謹不敢失禮。

至于旁人,那更是蝼蟻草芥一般的存在了。

----比如自己。

其實按照汾國長公主的和趙家的權勢,不讓長孫曦進宮,肯定沒有人敢說二話。但是不知道什麽緣故,汾國長公主自個兒給長孫曦報了名,将她送進宮做了女史。正是因為如此,宮中不免有些流言蜚語,說是長孫曦私下得罪了汾國長公主。

但此刻看來,真相到底如何還難說的很。

傅祯轉擡眸看了一眼。

汾國長公主對長孫曦如何暫且不知,但眼前這位太子妃,卻是真的很疼愛表妹的。她剛才扇自己的一耳光,下了死勁兒。她威脅自己的那些話語,透着寒氣,和她平時的溫婉氣韻完全判若兩人。而此刻,她蹲身守在長孫曦的身邊,臉上那種關切擔心的溫柔神色,讓人看着心軟,絕非僞裝出來的。

說到底,長孫曦不過是一介罪臣之女,利用價值幾乎為零。

----實在犯不着太子妃僞裝什麽。

“你發什麽愣?”太子妃扭頭過來,喝斥道:“趕緊的,去打一盆溫水進來。別等我騰出手,再賞你幾個大嘴巴子!”

方才氣氛詭異,栀香等人都沒有敢跟進來。

傅祯當即去了。

******

長孫曦腦子暈沉沉的躺在床上,似醒非醒,身上一片酥軟乏力。

隐約中,聽到說話聲飄進來。

“你糊塗啊!怎麽能讓靈犀留在東宮?!”

“怎麽不能了?”接話的人是太子妃,“她落水了,天寒地凍的,難道就這麽把人送回司樂司?當然得等病養好再走。”

先頭說話的人譏諷道:“宮裏有的是太醫,有的是藥,用不着你操心!”

“娘。”太子妃拖長聲音,“你到底怎麽了?以前也不管靈犀的,現在怎麽變得如此厭惡她?非得攆她走,偷偷送她進宮也罷了。而眼下,她不過在東宮養幾天病,值得你動這麽大的肝火嗎?”

娘?那人是汾國長公主?長孫曦瞬間驚醒了幾分。

而且……,聽太子妃的語氣,汾國長公主原先不是那麽讨厭原主的。隐隐約約,似乎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緣故,才讓她讨厭外甥女,送了原主進宮。

“你傻啊!”汾國長公主聲音尖刻,略帶嘲諷,“什麽落水?生病?!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她這丫頭,明顯是動了不該動的念頭,所以才尋理由賴在東宮裏。”一聲冷笑,“不就是想勾引太子麽?”

“哪有的事?”太子妃的聲音煩躁起來,“你怎麽總是把人往壞處想?我和靈犀從小一起長大,她是什麽性子,我最清楚了。”語氣十分斷然,“她不是那樣的人。”

“你知道她是什麽人?誰給你打包票?”汾國長公主譏笑道:“再者說了,人都是會變的。或許當初她沒有別的念頭,只是幫你,可是後來難講不會改了主意。太子可是一國儲君,人又俊俏,小姑娘哪有不動心的道理?雖說太子妃她是做不成,可還能做側妃、做夫人啊。”

太子妃像是有些賭氣了,沒言語。

長孫曦掐了掐掌心不讓睡着,豎起耳朵聆聽。

汾國長公主又道:“你別不信,這種人我可是見多了。為了榮華富貴,為了自己後半生的前程,什麽事做不出來?依我看,她就是存心落水的。”

“我不想聽了!”太子妃拔高聲調,語氣惱火,“我和靈犀相伴整整十年,朝夕以對,深知彼此性情。”斬釘截鐵道:“不管是誰都別想離間我們!”

“你是說,我在離間你們?”汾國長公主的聲音比她更高,更加惱火,“十年?朝夕以對?!你這是在指責我,沒有從小陪着你了?呵呵……,你的眼裏只認得她這個好表妹,那可還認得你娘?!”

“女兒不敢。”太子妃一陣衣裙窸窣響動,像是跪了下去。

長孫曦越聽,越是心驚,腦子越發清醒過來。

怎麽回事?汾國長公主居然沒有陪伴太子妃長大?那她去哪兒了?這世上,哪有親娘不陪着女兒的?聽起來,真是說不出詭異。

作者有話要說:

有關妾身,在古代是女子的自稱~~

女官不屬于奴婢,工作一段時間是可以出宮的,所以某顏就琢磨着用“妾身”自稱,具體是不是這樣,沒有考據過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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