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1)

傅時寒和阿瑾兩人含笑對視,笑的十分暢快,可也就那麽很快的一段時間,這種甜蜜立時就被打破了。阿瑾聽着婉轉的歌聲,直接被氣笑了。她望着時寒:“你等我下。”

時寒做了個恭敬不如從命的表情,阿瑾繞過矮牆,這裏正是阿蝶的院落。自從上次阿蝶企圖害她,阿瑾一直都沒有見她,只是阿蝶和蓮姨娘已經被徹底關了起來。

雖然阿蝶剛開始的時候害怕,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阿瑾什麽也沒做,她膽子倒是大了起來,只希望阿瑾能把她放出來。奈何并沒有什麽人來看她,如此這般,阿蝶便是每日婉轉的唱些悲戚的歌,只希望大家能想到她,能想到她還在這裏,她也是爹爹的女兒啊!

守門的婆子見阿瑾來了,連忙起身,恭恭敬敬:“老奴見過嘉和郡主。”

阿瑾敏銳的發現,屋裏的唱歌的聲音頓了一下,可饒是如此,她很快又繼續了起來,阿瑾冷笑:“這是怎麽回事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鬧鬼呢!”

老婆子立時言道:“郡主放心,老奴會與阿蝶小姐說的。”雖然如是言道,但是誰人不知道,這所謂的“說”不過就是警告罷了。

阿瑾冷笑一下,擡了擡下巴:“給門打開,我要見她。”

婆子一聽,連忙動作。

待房門打開,阿蝶一身白衣,盈盈弱弱、楚楚可憐。

“哥哥剛成親,家裏俱是喜事兒,好端端的,都讓你唱惡心了。”阿瑾冷冷言道。阿蝶本還裝模作樣的唱歌,聽阿瑾這樣言道,立時停了下來,她強自鎮定,言道:“你究竟要關我到什麽時候。”

阿瑾冷笑,上下打量她,阿蝶見了,瑟縮一下,随即立刻委屈道:“那件事兒,本來就與我沒有關系。你不能因為不喜歡我就胡亂的懷疑我,更是不能将我關在這裏,你沒有這個權利。”

阿瑾拉過椅子,徑自坐下,她看着阿蝶,覺得她幼稚的可笑,她怎麽就會以為,自己是單純不懂事兒的小姑娘呢!

“阿蝶。”

趙蝶“呃”了一聲,看阿瑾:“你難道要相信別人都不相信我麽?我是你的姐姐啊?而且,哥哥的婚事,你們、你們竟然都不讓我參加,你們太狠的心腸了。你們就沒有想過,這樣做,有朝一日會後悔麽?”

阿瑾含笑問:“後悔?你開玩笑?”

阿蝶:“我真的不是你們以為那樣的人,為什麽怎麽說你都不信呢!阿瑾,我……”

“掌嘴!”阿瑾冷下了臉。

阿蝶與嬷嬷都愣住了,阿瑾再次開口,語氣十分輕柔,“我說,掌嘴。”

嬷嬷一聽,立時上前,阿蝶萬沒有想到,阿瑾敢如此,大喊:“你們敢!我是王府的主子,你們這些狗奴才,讓父王知道,必然要将你們千刀萬剮!”

“啪”這王府誰說的算,嬷嬷還是看的清楚的,她一個耳刮子直接就招呼了過去,絲毫沒有猶豫。

老嬷嬷慣是力氣大,阿蝶細皮嫩肉,一個耳光被打的歪了頭,她恨恨:“阿瑾,你怎麽敢!你……”

阿瑾:“掌嘴!”

嬷嬷毫不猶豫的又是一巴掌。

這下子阿蝶直接被打在了地下,她看着阿瑾,仿佛十分不可置信。

阿瑾收起了笑容,樣子冷冷的:“不要把我當成傻瓜,我不想聽你說那些假話。”

阿蝶從未見過阿瑾如此,一時間倒是也顧不得疼了,只想着怕。阿瑾起身站在阿蝶身邊,居高臨下的看她:“如若再讓我聽見你唱這些無病呻吟的東西找茬兒,那麽我不會客氣。我認定的事兒,從來不會是無的放矢。我的證據不想扔到你臉上罷了。我留着你不是我不敢對你怎麽樣,只是沒有那個必要。算起來,你還是我們六王府的一個人。你不好了,我們六王府也丢人,你好生的在房裏生病着,我會讓你活的好好的。如若你在找茬,亦或者是說那些連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不,你不能!”阿蝶條件反射的言道,只是剛一開口便是後悔。

果不其然,老嬷嬷又是一個耳光,她瑟縮在那裏,都不敢哭出聲,只很小聲言道:“我要見父王,我要見父王,我相信讓父王不是這樣冷心冷清的人,我相信父王不是這樣的人,你讓我見父王!”

阿瑾微微彎腰,擡起了阿蝶的臉蛋兒,笑的十分意味深長:“你以為,你被關在這裏這麽久,父王不知道麽?他不來見你,只是懶得看你這張讓人倒胃口的臉。算計自己府裏的人,你能耐呀,有本事你算計旁人去啊!”

阿蝶不可置信的看阿瑾,仿佛從來都不認識她。

阿瑾依舊是單單純純的樣子:“阿蝶,這麽多年,你真是白跟你娘學了,真是連一成都沒有。”

阿蝶揪着自己衣襟不斷的往後躲,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阿瑾,簡直是怕極了。阿瑾幾乎颠覆了她所有對她的既定印象。

“因為我還有那麽一點善心,我留着你,你不要讓我後悔。如若有一天我後悔了,那麽你,還有你的好母親,你們會怎麽樣就不好說了。”阿瑾站直身子,“趙明玉被她的好妹妹算計了,我就不計較她算計我。而你,念在同是父親的女兒,我不與你一般見識。至于蘇柔……”阿瑾笑,輕飄飄的言道:“阿蝶,你介不介意看一下蘇柔的下場呢?”

阿蝶如同見了鬼一樣看阿瑾,迅速的往後爬,呢喃:“我、我……我不敢了。”

阿瑾見達到了效果,平靜的離開。待到了門口,她看站在院子裏的傅時寒,俏皮的跑了過去,“時寒哥哥!你看,沒有惱人的聲音了呢!”

這樣的俏皮與剛才的狠戾陰森,仿佛并不是一個人,且不說能看見外面的阿蝶,便是兩個守門的老嬷嬷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然阿瑾根本就不擔心他們怎麽想,更是不擔心他們胡言,仰着小臉兒,笑眯眯與時寒言道:“時寒哥哥,我覺得,不管什麽時候,我都做不到你說的那般呢!”

時寒揉了揉她的頭,柔聲:“我的阿瑾最單純心軟。其實,你更狠戾一些,也沒關系的。時寒哥哥喜歡看阿瑾狠戾。”

阿瑾甜甜問道:“為什麽呀!”

時寒捏了捏她的臉蛋兒,言道:“我只希望,你能夠自保,旁人什麽的,根本就不重要。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留着,也許是個後患呢。以往的經驗告訴我,太過心軟,只會讓自己痛苦。所以阿瑾,你還有的修煉呀!沒關系,你可以随便作的,不管你做了什麽,時寒哥哥都會為你善後。”

嬷嬷:“……”

阿蝶瑟瑟發抖,好驚悚!這……這阿瑾變成這樣,是傅時寒教的?他,他太可怕了。不過阿蝶似乎又想到了小時候的許多事兒,傅時寒這樣,早都有表現啊。雖然現在大家有默契的不提,可是誰不知道,他童年時期可就是敢殺人的。

“見過郡主,見過傅公子。”六王府的小厮匆匆忙忙找來,見時寒在此,立時請安。

傅時寒蹙眉:“有事兒?”

小厮禀道:“王妃請你去前廳。是傅将軍府,傅将軍府來人了。”

阿瑾驚訝,這倒是天下奇聞了。傅将軍府竟然會來他們府裏,而且很顯然,是來找傅時寒的,這天下就沒人不知傅時寒對傅家的憎惡。

時寒:“走吧!”

阿瑾愣了一下:“哎!”

待兩人來到前廳,六王爺已經不在了,六王妃和謹言俱是坐在那裏,傅将軍則是坐在另一邊。阿瑾也見過傅将軍許多次,這次細看,竟是覺得,他與她家渣爹差不多年紀,可是他頭發幾乎已經發白,而六王爺還是一副跳脫的少年相呢!

兩人相攜進門,傅将軍立時站了起來,傅時寒微笑:“倒是不知道傅将軍這麽有閑情,竟是來六王府做客。”

十足的客套。

傅将軍緊緊的盯着時寒,言道:“時寒,父親求你,回府一趟吧!”

傅時寒聽他這般言道,倒是笑了起來:“我想,傅将軍弄錯了吧?我們之間,好像也沒什麽關系。”

傅将軍表情立時難受起來,在朝堂上,他從來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在時寒身邊,他卻是最脆弱的。沒人知道他心中如何想。

“你祖母……不行了!”他難受的眼眶紅了。只是倒是不想,傅時寒竟是笑了出來:“怎麽?這是要死了麽?”

傅将軍看他,祈求道:“你莫要如此好麽?爹求你了,你回去看看你祖母吧?這一世,你祖母想的只是見你最後一面,求的你的原諒,你就不能原諒一個老人麽?爹不求你原諒我,但是你祖母已經不行了,爹只求你去見她,讓她,讓她……安心走,可以麽?”

傅時寒攥緊了拳頭,臉上卻帶着笑:“她害別人的時候,怎麽就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麽一日呢?原諒?她永遠也別想。永遠都不可能。我只恨,不是自己親自殺了她。如若那年我真的下手成功了。你說……她是不是不用像現在一樣咽不了最後一口氣呢?”

“時寒,你一定要這樣傷害一個老人麽?”

“你呢,你又要在人家府裏說這些麽?你不覺得,你打擾到別人了麽?還是說,你希望能讓六嬸他們勸着我?只可惜,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吧?而且我想,你們家那個咽不下氣,倒是要怨你自己了。”傅時寒微微揚起下巴,薄薄的唇微抿:“如若你早些再娶,說不定,你的小兒子早就能成親了呢?何必苦苦的糾纏我呢?我們針鋒相對不是很好麽?”

時寒眼中隐隐有些興奮:“其實我倒是希望,你能實力強大一些,我喜歡我的敵人強大。這樣絆倒他,我才有成就感。”

“時寒!”傅将軍厲聲:“我是不會再娶的。我只有你母親一個妻子,這一輩子都是如此。”

時寒冷笑:“又要演戲了麽?六嬸,不好意思,麻煩你們回避一下可以麽?”

這個時候六王妃終于不再如坐針氈,她立時起身:“謹言,我有些頭暈,你扶我回房休息一下。”

謹言給阿瑾使了一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扶着六王妃離開。廳裏只有傅将軍是時寒兩人而已。傅将軍:“時寒,你真的要在這裏說這些麽?父親求你,求你去見見你祖母,你讓我做什麽,我都是願意的,讓我死,我也願意。”

傅将軍絕望言道,那種透入骨髓的絕望,時寒竟然能感覺到,可是他卻并不肯心軟,他沒有辦法忘記,沒有辦法忘記母親牽着小小的他,在大雪天一步步的踏下傅家的臺階,而身後的大門,轟然關上。

“我與你母親,是我錯,可是,你祖母是無辜的啊!她只是被人欺騙,她……”傅将軍就要說完。

傅時寒突然言道:“你還記得我将刀刺進那個賤人身體的時候你說過什麽嗎?”

傅将軍晃了一下,想到了當時的情景,那時,那時他以為“她”有了身孕,而時寒害死了……他說了……他說:“你個孽子,你從此不是我的兒子。”

傅将軍從來不敢回想這一段日子,從來不敢回想那日的情景,如若回想,他便是覺得有人在剜他的心。那種血淋淋的疼沒人能懂。

傅時寒見他似乎回想起來,言道:“你看,所以你來找我,很沒有意義。我與你們傅家沒有關系。就算我仍在傅家族譜,可是我卻從來不當自己是傅家的人了。如若不是外祖父對你們家還有一絲容忍,我想,我早就已經改了姓。”

時寒坐下,十分平靜的倒茶,若是細看,似乎還有幾分喜悅,是的,喜悅,他很高興那個老女人要死了。那個可以稱之為祖母的女人,她終于要死了。所有加速他母親悲劇的人,他一個都不想放過。如若……如若不是答應了垂死的母親,他早已一把長劍殺到了傅家。

那時,母親讓他發誓,這一輩子,他不能去殺傅家的人,他們自己死歸自己死,但是他傅時寒不能去殺人。

這也是時寒為何憎恨至死,但是卻沒有直接動手的緣由。

傅将軍見時寒這般,長長吞咽一口氣,言道:“時寒。我是個卑鄙的人,我害了你母親的一生,我最愛的人一生。可是你母親呢?你母親就沒有問題麽?”

傅時寒頓時氣笑了:“你要在人家家裏與我讨論我母親有問題麽?我母親有什麽問題?如若我母親有問題,便是嫁了你。嫁了一個這樣的你。”

傅将軍認真的看他:“我用一個秘密,我用一個秘密換你去見你祖母,見她最後一面,時寒!”他祈求。

傅時寒不動聲色:“我并不想知道你的什麽事兒。所以你不必說了。”

“關于我,關于你母親,我想你會感興趣的。”

傅時寒冷笑:“就算我同意了,我去了,你的那個老娘,又一定能咽下這口氣麽?未必吧?”停頓一下,他繼續言道:“我這人慣是喜歡胡說八道,指不定說了什麽不好聽的,一下子再給人氣死,那可就不好了。”

“我只求你默默的看她一眼,只看一眼,什麽都不說就行。時寒,你對任何人都好,你可以幫二王爺籌謀,對皇上忠心,對六王府盡心,就不能放過一個垂死的老人麽?”

時寒冷冰冰的看着傅将軍,“那是因為他們對我好。那你又知道麽?姨母曾經因為救我沒有了一個孩子。你知道麽?”

傅時寒盯着傅将軍,“她為了救生無可戀的我,為了救自殺的我,懷有身孕跳入了湖裏,宣和二十三年,二王妃意外小産,你以為是意外麽?她是因為救我,寒氣入身才小産的。”這件事兒沒有人知道,人人都道他對二王府死心塌地,但是卻不知,他的姨母,他的姨母為了他失了一個孩子。這件事兒,除了二王妃,沒有任何人知曉。不管是皇帝還是二王爺,他們都不知曉。

他幫助的,從來都不是二王爺,如若二王爺有一天背棄了他的姨母,如若他的姨母如他母親一般,那麽,他又怎麽會站在二王爺身邊呢?

傅将軍瞬間白了一張臉:“你……自殺!”

傅時寒冷笑:“是呀,自殺。不可以麽?我過得不如意,我不想活了,你管得着麽?可是姨母告訴我,以後她就是我的母親,二王爺就是我爹,所以不管怎麽樣,擋路的人,一定要死。”

傅将軍:“你……”

傅時寒微笑:“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麽二王府,除了二王妃生了兒子,其他人生的都是女兒麽?”

傅将軍皺眉:“你膽子太大了。”

時寒無所謂:“是麽?這你不早就知道了麽?我殺人的時候,可是從來不手軟。只有阿瑾才以為我只是外冷內熱的好人。傅将軍,你知道我今日為什麽要與你說這些麽?”時寒冷冷的笑。

“那是因為……我根本不怕,更不在乎!我是要幫着二皇子的,你想幫誰,我都無所謂,我只盼着,在這場奪嫡大戰上,我們兩人能夠好好的對一場。你可不要太弱了。”

傅将軍白着臉,盯着時寒:“你知道麽?其實你不像我。你更像你的母親。”

時寒笑:“這樣極好。”

傅将軍站在大廳邊,背手立在那裏,語氣很低:“這一輩子,我都不可能有其他孩子了。就算我想,那也不可能了。自然,我是不想的。”

時寒被他的話驚訝到,他望向了傅将軍的背影。

“你真的很像你母親,決絕!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母親既然帶走了你,為什麽不讓你改姓?景家的家世并不比傅家差。景丞相更是對你十二萬分疼愛。景家所有的人都将你當成長子嫡孫,景衍都沒有你重要。她為什麽不讓你改姓景?”傅将軍平靜的言道。

“也許,是她對你還有一絲的愛戀?”

傅将軍轉頭看他,言道:“不,那時她恨極了我。你的妹妹死了。她又以為、她又以為那賤人也懷上了。她怎麽愛會愛我呢!”傅将軍飄忽的笑:“她恨我,其實你根本不了解你母親,你們誰都不了解他們,你們只看到了她的溫柔聰慧,可是你又知道麽,她離開傅家的時候,在府裏備下了暗樁,不過是三個月。”

時寒盯着他,等他繼續言語。而傅将軍也根本就沒想隐瞞:“三個月,她用三個月讓我成了廢人。我的吃食和你祖母的房裏常燃的香最是相生相克,聞得多了,我與你祖父都沒了人道的能力。”

傅将軍平靜的說完,靜了下來。

時寒就這樣坐在那裏,不過也只是極快的一會兒,他便是笑了出來:“不能人道呀?好,真是太好了!果然是我娘,果然是我娘!”時寒幾乎想拍手叫好,他一直以為自己母親太過軟弱才會過得那般苦。但是想到她最後的日子其實也報複了這個背棄的男人,他竟是覺得暢快!絲毫不覺得自己母親狠毒,只覺得暢快。

“你二叔和三叔早些年都戰死沙場,他們過世的太早。死的時候,你二叔只有一個女兒,而你三叔甚至都沒有成親。傅家,以後不會有別人了,只會有你一個。”傅将軍繼續言道:“她不給你改姓,不讓你從族譜裏劃出來,其實不是困住你,是困住我們。終其一生,我們都得求着你,求你回來,求你回傅家。”

時寒厭惡道:“我母親不會希望我會傅家。莫要用你的小人之心揣度她。你這樣的人也不配揣度她。”

“不,你以為我這是中傷你母親麽?不是,我只是告訴你她做的事情。她是死了,可是她困住了所有人。”傅将軍苦笑,“我愛她,我心甘情願。可是時寒,她真的沒有那麽單純,你懂麽?沒有那麽單純!她做了許多事情,你并不知道。我現在走的路,不過是被她困在網裏出不來的結果罷了。當然,我這樣說并不是想中傷你母親,我只是希望知道你知道,她不是你幻想裏的母親。而你祖母……你祖母也只是一個可憐人。如今,如今她已經只剩一口氣了,你就不能去見她一下麽?”

時寒站了起來,半響,終于笑了出來,笑的前仰後合,笑夠了,認真言道:“你以為你說這些,我就會對母親有想法麽?不,你錯了,傅将軍,我很高興,我很高興我母親在最後的時刻還能算計到你!而你,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傅将軍愣住。

“不過,我倒是可以與你去見你們家老夫人。呵呵,誰讓我突然心情好了起來呢!就當是日行一善吧!想到你們沒在我母親身上占到什麽便宜,我真是神清氣爽!”

傅将軍愣了許久,苦笑:“你知道麽?你和你母親真的太像了。”

☆、第 107 章

阿瑾沒有想到,時寒真的會同意去看傅老夫人,要知道,傅府之中,除了傅将軍,最讓時寒不喜的,便是這位傅老夫人。大概是阿瑾的表情太過于震驚,傅時寒笑了起來,交代道:“你早些休息。”

阿瑾終于回神:“你不需要和我報備吧?你晚上又不是住在這裏。”

傅時寒很想笑言一句:如若你願意,我便是可以住在這裏,只是這話卻沒有說出口,如若說了出來,大抵阿瑾也不會客氣吧,這小妮子,看着和和氣氣,委實是一只長了鋒利爪子的小貓。

“不住在這裏,也得和你說一聲啊,你們放心便是,凡事兒我自己都有數,斷不會讓自己吃了虧。倒是那老家夥,我真是迫不及待要看她半死不活的樣子了。“說到這裏,時寒竟然帶着幾分喜悅。

阿瑾覺得,傅時寒很是被壓抑的太久了,她安慰的拍了拍時寒的肩膀,“做人要淡定些才是。”

時寒笑:“這麽多年,我不淡定麽?我是答應了母親不會親手殺他們。如若不然,他們早死一萬次了。”

阿瑾:“好好好!”

時寒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再次踏入傅家的大門,而事實就是,他真的再次回來了。傅家當年便是他母親布置,如今亭臺樓閣,竟是毫無變化,傅将軍許是看他觀察,言道:“一切都是你母親還在時的模樣。”

時寒似笑非笑“哦”了一聲,言道:“人都不在了,又何必呢?”

“待你年紀大了就知道了,我愛她。可惜,我領悟的太晚。”傅将軍痛苦的閉眼,“大抵你不知道,有時候一錯過就是永遠。”

傅時寒最是見不得他這樣樣子,明明錯的是他,但是他卻擺出這副深情的樣子,如若是真的深情,又怎麽會納妾,又怎麽會任由妻子離開?

“傅将軍。”傅時寒停下了腳步。

傅将軍看他,不知他想說什麽,時寒微微挑眉言道:“如若不不想我惡心的吐出來說些什麽不該說的話,那麽就別在我面前演這些深情的戲碼,真是十年前的飯多要惡心的吐出來了。”

傅将軍被他噎了一下,無奈的搖了搖頭,言道:“這邊。你還記得你祖母住在……”

不待說完,時寒便是言道:“我沒心情和你憶深情。更不想記得她住在那兒。我來這裏是看她怎麽死的。”

傅将軍也習慣了傅時寒這樣說話,嘆息一聲,不在言語其他。傅家雖然是大家,但是除卻下人,主子卻沒有幾個,如今看來,十分的蕭條冷清。

兩人拐過長長的亭廊,眼看就要到老夫人的房間,時寒見亭廊的一角,一個女子一身白衣,冷然的站在那裏,十分的木然。

時寒雖然并不踏足傅家,可是卻也知道傅家的人,此人正是他的堂妹,也就是傅家已經過世二爺的獨生女傅瑤。傅瑤看見時寒到來,似乎有一絲疑惑,不過這疑惑并未持續多久,很快的,她又變成了那個木然的傅瑤,微微一福,也不多言,傅瑤轉身進了房間。

時寒看傅瑤如此,倒是也不多問,只跟傅将軍繼續前行。

說起來,傅家的小輩兒,真是沒有幾個正常的,傅時寒離開傅家不肯回來,與傅家為敵。而傅瑤則是另外一個奇葩,她本與傅家軍副将于大人的公子有婚約,可雙方已經過了聘禮,于大人的公子意外落水而亡。而後傅家又為她尋了一門親事,結果又橫生了意外,算起來,傅瑤嫁了四次,可是每一次都沒有出門,也算是京中一樁奇事了。

而如今,傅瑤已然二十有一,可仍是待字閨中。想來,以後大抵也是如此了。

傅時寒早知這些,但是卻不管更多,其實他也曾經懷疑過此事,私下的悄然調查過,并沒有什麽疑點。外人皆是言道傅瑤克夫,但凡惜命便是不會過來提親,但是時寒倒是覺得,如若嫁的不好,甚至不如不嫁,自然這些話他也不會在傅瑤面前說就是了。

“阿瑤也是個可憐人。如若他朝我們都死了,你要照拂些她。”傅将軍言道。

時寒覺得,人如果自以為是,真是改不了的大毛病,這也太當回事兒了。他冷笑:“怕是我說一萬遍您也聽不進去吧!我與你們家,沒有關系。”

傅将軍遲疑了一下,沒有繼續言道。

傅時寒的到來太過讓人吃驚,丫鬟小厮們皆是偷偷的瞄着兩人,待到老夫人房前,還不待進門,就看門被推開。傅老将軍激動的看着門口的時寒,手都有些顫抖,嗫嚅嘴角半響,他終于忍不住言道:“時寒,時寒!”

時寒含笑:“傅老将軍。”一聲傅老将軍,讓他瞬間透心涼。

傅老将軍盯着時寒:“你肯來就好,你肯來就好。”他伸手拉時寒,但是卻又被他閃過,時寒聲音清朗:“我想,傅老将軍還是莫要動手動腳的好。”

傅老将軍一怔,随即明白過來,便是過來了,傅時寒也未必就要原諒他們。這麽多年,旁人不解,但是他确實明白的,想到這裏,傅老将軍斂下眼裏的傷懷,含笑:“快進來。”

傅老夫人這麽多年都是燒香拜佛,整個人房間一股很濃的香火味兒,時寒停下腳步,想那時的種種情景,只覺得一切恍如隔世,在他眼中仿佛看見年僅四歲的自己跑來跑去的歡笑聲,也仿佛見到自己自己小小年紀握着刀柄就要殺人的狠戾。

“時寒?”傅老将軍開口。

時寒微微勾起嘴角,他四下打量房間,笑了起來:“這裏,倒是都變了。”

傅老将軍嘆息一聲,言道:“你祖母不喜歡原來的擺設。其實,又哪有什麽是一成不變的呢!”

時寒不置可否,還沒進內室便是裏面傳出不斷的咳嗽聲,聽那咳嗽聲撕心裂肺,他竟是無悲無喜,站在門簾前,時寒沒有往裏繼續走。

傅老将軍看着這個孫子,他很欣慰自己孫子如今這般,能幹,出色。可是也難受,難受他唯一的孫子,與他們勢不兩立。

人人都言道景黎夕嫁給他們家是倒了黴,卻又不知,她其實也未必就沒有報複到他們家。像如今,他們其實已經騎虎難下。而這條路,他們只能繼續走下去,走到皇上除掉他們家,傅時寒……他們家唯一的孫子傅時寒會接手傅家軍。不管他們做太多,其實也是為将來的傅時寒鋪路,沒人知道,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的。

“時寒,你祖母一直都在等你,這麽多年,一直都在等你。”傅老将軍嘆息,當年,當年她确實是做錯了,可是這麽多年了,她悔了這麽多年,怕了這麽多年,她也該有個解脫了。

時寒摩挲手中的扳指,輕聲言道:“如若她知道,我最後也不肯原諒她,我只是來看她怎麽死,讓她死不瞑目。你們還會讓我踏進這個門嗎?”

傅老将軍淡然的笑:“不管怎麽樣,能見一面,總是好的。”

傅時寒擡頭看他,見傅老爺子眼裏難掩酸楚,不知怎的,竟然心情暢快起來,似乎見他們不開心,他就能過的很開心了。

沒有一刻的停留,時寒直接掀開了簾子,屋內藥味兒甚重,時寒站在門口,而躺在那裏頭發花白的老者,便是他夢到過無數次的祖母,他夢到過無數次自己刺殺她的情形,今日這樣看着,竟是全然不同。

那個時候,她刻薄又意氣風發,周身都是驕傲的氣勢。可如今,如若不是躺在這樣一個華麗的房間,他甚至會覺得,這是一個破敗的窮苦老婦人。

她滿面都是皺紋,頭發花白,整個人消瘦的仿佛厲鬼。傅老婦人突然又咳嗽了起來,咳嗽的十分離開。傅老将軍連忙來到老妻身邊為她順氣,“京珠,你看,你看誰來了?”

傅老婦人聽到這樣的聲音,終于勉強轉過了頭,她望向門口的年輕男子,頓時瞳孔張大,她顫抖的伸手,仿佛不能承受:“他、他、他……”淚水瞬間就落了下來。

傅老将軍連忙附和:“是啊,時寒,時寒來看你了。京珠,時寒來看你了。”

老夫人淚水止不住,她不斷的擡手,似乎是想拉住時寒,嗫嚅嘴角,她不斷的呢喃:“時寒、時寒……小寒!”

時寒就那樣站在那裏,并不上前一步,只是這樣看着傅老夫人,任由她不斷的呢喃。傅将軍見了,連忙上前,他坐在床邊:“娘,時寒肯來看你就很好了,他肯來看你,就是原諒你了啊!”

時寒聽他如此自作主張的無恥,頓時冷笑起來。

傅老夫人雖然病入膏肓,但是卻也是能看出來的。她試圖擦自己的淚,但是卻越擦越多。

“我來,只是看你怎樣死。”傅時寒聲音冷冰,絲毫不肯心軟。

他們都覺得自己委屈,都覺得自己可憐,可是又想過他死去的妹妹,想到他母親麽?

傅老夫人擺手,顫抖言道:“你們,你們都出去。”

傅老将軍不肯:“京珠,你身子不好。身邊不能沒人,你……”

“不,你們都出去,都……都出去。我只想和時寒說幾句話,只想說幾句話。”

傅老将軍和傅将軍擰不過傅老夫人,均是站了起來。傅将軍看時寒,言道:“時寒,求你,求你好好的和你祖母說句話行麽?我不求,不求你原諒她,但是不要刺激她好麽?”

說這句話時,他已然走到了傅時寒身邊,聲音壓得低低的,生怕傅老夫人聽見。

時寒微笑:“憑什麽!”

傅老将軍拍了拍兒子的肩:“你出去吧。”他停在時寒的身邊:“你能來,祖父就很高興了。即便是你不認我這個祖父,不認你祖母,不認你爹。可是不管什麽時候,這都是改變不了的事實。祖父不逼你,一切,都随你自己的心意吧。”

屋內人皆是悉數出門,屋內只徒留傅老婦人與傅時寒,時寒冷冷看她,言道:“你給其他人支出去,然後自殺,之後就可以嫁禍我了。”

傅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看時寒,半響,她仿佛是沒了力氣,她任由淚水滑過臉,言道:“我不會的。我不會的。可是,如若你真的這樣想,為什麽要來呢?”

時寒笑:“我說過呀,我是來看你怎麽死的。如若可以,我很想親自殺掉你們,可是我娘臨死的遺言便是讓我不能害死傅家的任何一個人,所以我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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