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懷鬼胎
見羅薇蓉被常媽媽帶下去,一時間松壽堂內靜寂無聲。伯夫人秦氏緊繃住神經,她還不敢挑釁常太夫人權威。雖然文襄伯早已襲爵,但伯府之事還輪不到他們管。老文襄伯近年來清心寡欲,多數時間住在城郊別院,府裏多數事項還是太夫人做主。
即便她再心有不甘,可伯府下人賣身契與一應房契地契一日攥在太夫人手裏,她也只能做低伏小、仰其鼻息而活。
斟酌再三,她開口道:“娘,咱們府裏姑娘可沒有做妾的先例。”
小常氏掩帕低笑,聲音陡然拔高:“三王爺可是正兒八經的龍子鳳孫,王府裏側妃可上皇家玉牒,怎麽能說是妾?”
“側妃自然不是侍妾。”
秦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小兒媳婦,仗着有太夫人撐腰,這媳婦向來不把她放在眼裏。以前還有所收斂,自打年前她爹進吏部做了左侍郎,她卻是連這面子都不想做。
“三皇子妃雖然沒明說,但話裏意思很明白,侍妾不過是權宜之計。畢竟天潢貴胄,難不成還要立下契書才信。”
秦氏氣結:“老三家這夾槍帶棒,看來是對我心有不滿?”
小常氏低頭:“媳婦可不敢。”
“你!”秦氏心火蹭一下冒上來,她聲音張揚肆意,哪有半分悔過之意:“都是有兒有女的人,性子還這般跳脫,掌家之事放你手裏怎能讓人放心?”
“行了,欺負我這老婆子耳聾眼花,聽不見看不見?”常太夫人煙杆敲着炕桌:“老三家性子是該磨磨,就把府裏采購之事交給她。那塊最是瑣碎,也能好生磨磨性子。”
竟然是府中油水最厚的采買,她就說為何婆母那般好說話,管家之事甚至叫上老大家。借着微蓉之事,今日她恩威并施,直接從她身上撕下一塊肉。
“娘,采買之事關系重大。若說瑣碎,府中這些大小院子所植花木甚多,管起來更需耐心。”
常太夫人随意揮揮手:“采買能難到哪兒去,這不還有你在。難不成交給媳婦,你就當甩手掌櫃。”
原來不是完全交出去,秦氏長舒一口氣。今日娘要強行幹擾,她也沒辦法。雖然她手握內外院對牌,但府中丫鬟小厮賣身契并不在她手裏,太夫人想換人容易得很。
“鬧騰這麽會,你們也都累了,都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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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太夫人揉揉百彙穴,眉眼間是怎麽都掩藏不住的疲憊。見媳婦領着孫媳退下,她閉眼喃喃自語:“那孽障當真找到了當年之事證據?可他高高擡起輕輕放下,莫非實在唬我?”
常媽媽摒退下人,看到太夫人臉上的困惑和恐懼,識趣地沒再開口。當年小姐年輕氣盛,做事狠辣無情,榮家之事着實有傷天和。不過小姐是她主子,即便她再錯,她也得幫着善後。
“太夫人,伯夫人和二小姐那邊,怕是要有所異動。”
常太夫人猛然睜眼,銳利地目光掃向門框,那裏恰好直沖着正房:“他們還翻不出什麽大浪。”
剛踏進房門,秦氏不自覺打個冷顫,跟在身後的小常氏忙扶住她:“最近天變得快,娘可得多注意身子,管家之事還有媳婦和大嫂在。”
見她如塊橡皮糖般黏上來,秦氏突然從心底升起一股徹頭徹尾的厭倦。閉眼再睜開,她微微搖頭吩咐房內丫鬟:“把廚房采買賬冊拿給她。老三家,你也知道我近來身子不适,一時顧不了這麽多。若是廚房出什麽差錯,你自己去找太夫人請罪。”
小常氏神情有一瞬間的遲滞,不過拿到賬冊和對牌的喜悅迅速中走了那絲遲疑,她忙不疊點頭:“娘放心,媳婦定會竭盡全力。”
“不用你竭盡全力,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有過也別往無辜人身上潑髒水。”見她還想說什麽,秦氏忙揮揮手:“這裏不是松壽堂,有些話你說了也沒用,下去吧。”
待小常氏退下,秦氏疲憊地倚在塌上。長媳小秦氏進來,揮退丫鬟輕柔地給她按頭:“娘莫要氣悶,她慣是喜好搬弄是非,您這樣豈不是把三弟推得更遠。”
“我不是為那讨債鬼。”看到娘家侄女依舊乖順,且識趣地未提微蓉之事,秦氏緩了口氣:“今日之事,你雖然未曾開口,但也瞧個真切。太夫人這般跋扈,素來按喜好做事。這次委屈微蓉,下次指不定是誰。”
小秦氏面露愁容:“微蓉那孩子好一陣哭鬧,我這當娘的也看着心疼。咱們伯府嫡出姑娘,哪有上趕着與人為妾之理。一想到一頂小轎無聲無息擡進王府,我這心裏就跟刀割似得。”
“微蓉也是我看着長大,她平日奉承老夫人,比你這親娘和我這親祖母還殷勤。畢竟孝敬長輩,倒不是說她這樣有何不妥,而是如今看來,這般做的确不值。太夫人我行我素,老三家又那樣,我擔心你與老大。”
小秦氏眼眶泛紅,當日嫁進伯府,本以為有親姑母掌家,且姑母素來和善,日子定是輕松。可這些年她後悔的腸子都青了,無論如何,如今卻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姑母,依你所見如今我們該當如何?”
松壽堂的一幕幕飛快劃過眼前,秦氏終于有了決斷:“如今看來,只有這一個法子。過幾日便是花朝節,伯府一早就收到涼國公府的帖子,你給玄武大街那邊發一份過去。”
“娘,這……”
“都是一家人,他們初入金陵定時有一番忙亂,能幫襯的地方,咱們也不能袖手旁觀。”
話雖如此,秦氏心下依舊存着三分忐忑。庶長房已然搬出去,遠離伯府這攤泥潭,憑什麽要為他們這一房利益,回頭同太夫人打擂。可轉念一想她又釋然,這些年太夫人越發得寸進尺。再不做點什麽,他們将在伯府內無立錐之地。
雙手合十,她只祈禱高坐松壽堂的太夫人再睚眦必報些,主動出手去壓制庶長房。庶長房那位如何變成榮姨娘,其中關節她一清二楚。但願太夫人能甩出十八般武藝壓住那邊,不然這文襄伯位子,指不定落誰頭上。秦氏嘆息,只覺自己走在懸崖邊上,步步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