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同自誇

涼國公府內,賞花宴暨國公夫人壽宴依舊繼續。兩代國公夫人愛花,雖不至于纡尊降貴親自侍弄花草,但有意之下,公府內聚集了大齊最好的花匠。

從洛陽牡丹,到雲貴一帶的櫻花,各色花朵漸次開放,姹紫嫣紅競相争春。置身于如此美景中,即便方才有多大不快,這會嗅一嗅花香,多數不快也皆抛諸腦後。

當然此言是對羅炜彤而言,許是習武日久,她性格頗有些不拘小節。況且今日之事她乃是徹頭徹尾的贏家,心下自不會有任何郁卒。雖然今日寧國公府與衍聖公府女眷皆因事沒來,她也未見兩位友人,但這并不妨礙她将書中所學與園中花木一一對照,賞花之時驚嘆涼國公夫人心思之巧。

這番悠然于她而言不過是尋常,可看在衆家夫人眼中,那便是處變不驚。方才在後廳,他們只覺穿湖藍色冰婵紗裙的小姑娘嬌俏可愛,加之給涼國公夫人面子,才随口問幾句。不問不知道,一問才發現小姑娘與金陵城中傳聞全然不同,分明被教養得極好。

懂事又漂亮的孩子,誰人不愛,即便不喜愛也不會心生厭惡。如今見她逢那般變故,方才分明驚訝到如兔子般躲在娘親身後,對上常太夫人卻不卑不亢,事過後又飛快緩和情緒,不少夫人看着眼熱,自家女兒怕是沒這份定力。

贊賞中又夾着三分憐惜,來賞花會的夫人瞬間喜歡上了庶長房這嫡出女兒。這樣好的孩子,不該再呆在文襄伯府,受太夫人磋磨。

這些貴婦皆是金陵最頂尖之人,他們的一個傾向,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能力實不可小觑。回去吹吹枕頭風,或是适當表達出對文襄伯府的疏遠,足夠讓常太夫人憋屈到死。

可惜這些貴婦還沒行動,常太夫人就已經有些受不了。這些年她在府裏說一不二,雖然對外伯府日薄西山,但從來不缺無爵位且官職低微的人家做擁趸。如今就連同坐外廳,平素對她頗為奉承的人家,也皆繞着她走。她仿佛看到伯府如一根鑲金立柱,柱子表層金箔一點點脫落,露出裏面蟲蛀雷擊的殘破外表。

“豈有此理!”

伯夫人秦氏忙上前一步,擋住她青筋畢露地老臉:“娘,涼國公夫人還看着。”

瞬間常太夫人仿佛察覺到四周有意無意地目光,所有人都往這邊看過來,她只覺一陣魔音灌耳,而後便是頭暈目眩。

與宴會主人告罪後,常太夫人攜伯府一大家子十來口,浩浩蕩蕩地自花園離開。乍一離開如此多人,花園裏空曠不少,多數人長舒一口氣。貴婦們不願與鮑魚之肆同居一處,慣常奉承常太夫人的小吏家眷更是徹底擺脫進退維谷境地。

徐夢瑤露出輕松地笑容,戳戳邊上表妹:“你們家那老虔婆落荒而逃了。”

“恩。”

“你就不高興?”

“太夫人脾氣素來驕傲,呆不住也在情理之中。其實我倒希望她能多呆會,如今每時每刻于她而言皆是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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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夢瑤突然覺得表妹頭上長出一對犄角,渾身散發着邪惡的氣息:“才多久不見,嬌嬌怎麽就變得如此……如此。”

想半天她都找不出個合适的形容詞,還是羅炜彤代答:“如此精通人情世故?”

顧不得與表妹吵嘴,徐夢瑤忙小雞啄米般地點頭。幼時住在姑姑家,全家人有多疼表妹,她一個外人看得比誰都清楚。姑父與表兄自不必說,一個護着一個背鍋。姑姑看似是位嚴母,但只是講道理時板起臉,據她所知最疼表妹的便是她。十指不沾陽春水,出嫁前不精針織女工的姑姑,這些年親手承包了表妹的衣食起居。

“有什麽好奇怪,我天生冰雪聰明,這些瑣事只看一眼便明白。”

“切,嬌嬌若是冰雪聰明,那我豈不是文曲星下凡?”

羅炜彤白她一眼:“你是文曲星下凡,那我哥又是什麽?”

徐夢瑤咬唇,“表哥是大文曲星,我是小文曲星。”

“九曲橋下面就是湖水,表姐且先低頭。”

“低頭做何?”

“好照照你那傻樣。”

說完不等表姐回神,羅炜彤邁着輕盈地步子轉身跑開,迎風的臉上目露不忍。世間情事,多是癡心女兒負心漢。兄長雖說不上是負心漢,但表姐的一腔癡情注定是落花付與流水。

“嬌嬌,你!”徐夢瑤氣得再後面直跺腳,隐約聽到旁邊傳來嗤笑聲。

“誰?”

驚疑之下她扒開草叢,那裏空無一人,搖搖頭确定自己幻聽,她也回去找與姑姑說話的娘親。嬌嬌表妹不在,她便能獨自霸占姑姑。如果以後嫁給表哥,那她便能天天借着晨昏定省與姑姑說話。

幻想着美好的未來,徐夢瑤腳下都生風。

待她走後,花叢所處假山縫隙中走出一人,松松款款地褐色衣袍,此刻他臉上哪有人前的半分萎靡之色。一雙刻意修飾過,青黑無神的眼此刻卻盈滿笑意。因着這份笑意,他眼角稍稍向上挑起,竟讓人産生一種禍國妖姬之感。

那丫頭到底有多少面,是船上抓住他時不輸男子的英武,還是在衆貴面前的進退有度,抑或是剛才面對姐妹時的調皮。

她就如一顆大食人進貢的鑽石,晶瑩剔透一石多面,每一面都讓人移不開眼。

“世子,口水流出來了。”

周元恪下意識地擡手,剛擡到一半指尖繃直,化掌朝後面襲去,恰好把涼國公世子逮個正着。

“輕點輕點,不然別人看花叢抖動得這般厲害,準以為這裏面有什麽龌龊之事。”

“真該讓金陵城中那般閨秀看看,他們心中豐神俊朗地涼國公世子如今這幅模樣。”

藍愈不以為然地一笑:“那樣也好,府上每年少被媒人踩碎幾個門檻,我也耳根清淨。小的在此先行謝過安昌侯世子,您且行行好,速速将此事傳出去。”

周元恪屢屢拜倒在藍愈臉皮下,他萬分肯定,這位世子的好名聲純粹是他硬着頭皮吹出來的。想到這他不禁怪起了宮中禦座上那位皇帝,同樣是裝模作樣,為何他便是臭名滿天下。

“只讓玄武大街的羅家知道便可。”

藍愈冷靜下來:“此事是我考慮不周,娘那邊我自會去說道。”

周元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總覺得涼國公夫人沒那麽好說服。轉念一想,離着小丫頭及笄還有一年多,且他們家似乎有意與徐家結親。若是有涼國公夫人從中攪合,也不算什麽壞事。

“也好。”

“那?”

周元恪自是明白其意思,藍愈表達誠意負責搞定涼國公夫人,以此為交換也輪到他出力。想到那事,當即他無奈。

“在自家你都這般謹慎,不過我總覺得德音有些蹊跷,今早在花園,她便将文襄伯府二小姐玩弄于股掌之間。雖說那小姐是蠢了些,但德音深谙人心之道,心計之深我都不及。”

聽聞此言藍愈有些許不願,雖然德音淪落教司坊,但畢竟仍是他欣賞的女子。不過多年好友,他也知曉對方在全然為他考慮。

“我倒寧願她多點心計,教司坊畢竟不是宜居之所。”

情-欲迷人眼,周元恪拍拍好友肩:“好在你向來狡詐,駕馭德音不在話下。”

明着挑釁實則暗捧的話聽得藍愈心下熨帖,當即傲然道:“那是自然,本世子才智無雙,無人能出其右。”

“除在下之外。”

藍愈:……

周元恪翹起唇角,點點愉悅自眉眼間露出,剎那間蠟黃的妝容也擋不住他俊朗之色。自誇順帶噎人,這感覺還當真不賴,怪不得小丫頭方才那般歡愉。

回想着小丫頭托着滿是流光的衣裙,邁着輕盈地步子向外跑去時的醉人模樣,周元恪換回頹廢的臉,徑直往教司坊所在廂房走去。

從假山到廂房,一路穿過整個花園。時值正午,正是花朵明豔之事,花園內貴婦閨秀衆多。不過遠遠一見安昌侯世子走來,衆人便以摩西分海之姿,自覺為其分開一條寬闊的大道。

他又不是聾子瞎子,對周圍厭惡的目光也不是全無感覺。兩相比較,幾次相見小丫頭一視同仁的态度,更是讓他舒服。這般想着,幾次見面的印象越發深刻,一筆一劃勾勒出線條烙印在心底,讓他思念之情越發隽永。往常執行任務時心無旁骛,如今竟分出三分心思,在花園中尋覓那道湖藍色身影。

遍尋無蹤,一直走到廂房門口,他遺憾地收斂心神。剛準備大搖大擺地邁進去,卻敏銳地察覺到窗邊樹下有人。輕手輕腳地挪過去,他看到了一抹熟悉地湖藍色裙角,當即他不受控制地靠過去。

羅炜彤一邊舔着手指,半天好不容易在密厚的窗戶紙上浸出一個眼眶大小的洞。剛準備看好戲,就被突如其來的人影吓得險些一拳捶碎窗戶紙。

待看清人影她心下奇怪:“世子?”

周元恪故作潇灑地打開扇子,毫無心理負擔地趴在小丫頭開挖出的窗洞上。正打算朝內看去,一只溫熱滑膩地小手伸過來,力道不大不小地把他頭撥到一邊,腮幫子鼓起眼睛一白,明晃晃對他強盜行徑表達鄙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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