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絕情人

????若無其事地收拾好廚房,點心不翼而飛之事,羅炜彤卻是誰都沒說。雖然師傅在她面前是個不修邊幅,不顧體統與她搶點心的老和尚,但在別人眼中他确是頗受尊敬的得道高僧。

諸如聖人、高僧之流,大都也是凡人,不過在外被過分神化而已。通過師傅她無比了解這點,也願意替他維護這份臉面。

最起碼能讓華首寺的桃花釀多賣幾個錢,如是想着,坐在回程馬車上,羅炜彤翹起唇角。

榮氏心下驚訝,馬上要回府,面對城內那些個流言蜚語,小孫女這會竟面色如常,而且還能笑得出來,這……

短暫的驚訝過後她更多地則是自豪,這才是她嫡親的曾孫女,就如她當年自姑蘇千裏迢迢趕赴金陵,被拉進伯府門檻後,發現正房內多了位出身官家的嫡妻時那般淡定。

破天荒地她說出自己也不太确定之事:“嬌嬌莫要擔心,今日一回去,麻煩就能解決,日後伯府那幫肖小之輩再也別想來打擾咱們。”

“曾祖母,我不怕。”

揚揚手中的信,羅炜彤露出真切的笑容。自幼她與師傅相處時間很長,有些事別人說一萬句,頂不上老和尚說一句。

既然師傅說會幫她,那肯定就有萬全把握。

榮氏只當小孫女在寬慰她,心裏更是熨帖。聽着車外馬蹄聲她看向孫媳婦,娶妻娶賢這句話果然沒差,素娘不僅幫孫子做到了四品的都指揮佥事,連她教養的一雙兒女都如此成器。

龍生龍鳳生鳳,四海大大咧咧,素娘卻做事妥帖,她生出來的孩子果然都是好的。

心思完全放松地羅炜彤,就見曾祖母以一種極為詭異地目光看着娘親。如果她沒看錯,那眼神中滿含感激。

這又是什麽意思,就這樣百般不解着她入了金陵城。好巧不巧,一進城她便聽到自己名字。

“你們知不知道,我二舅的三姨太的小舅子在安昌侯府當差,他說世子這幾日病好了,侯爺也有意為他說親。”

“當真?”

馬車逐漸走進,得益于練武之人的耳聰目明,從男子越發急促地聲音中,她甚至能聽出他指手畫腳地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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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本來金陵城中的大家閨秀都該緊張一番,不過現在有羅小姐,那些貴人們可該放心自家女兒。”

“你說這羅小姐腦袋是怎麽長的,金陵四大公子哪個不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她怎麽就偏偏看上了安昌侯世子。”

“男人的好處,可真不跟女人一樣是看臉的。”

說話之人砸了一口酒,話語間有些大舌頭,其中猥瑣的意味更是讓周圍男人哄堂大笑。羅炜彤還想再多聽,身邊伸過來一雙手,徐氏捂住她耳朵,眼中滿是痛心,聲音中更是帶出點狠辣。

“文襄伯府竟然如此,嬌嬌放心,日後娘親定會加倍給你還回去。這些黑鍋,總得讓太夫人最器中的孫女來背。”

“娘親最好了。”

點頭耳朵也被松開,隐約她聽到後面傳來的議論聲:“金陵四公子也不一定比得上安昌侯世子,就拿那個出身貧寒的袁恪來說,他這輩子能當得上侯爺?”

袁恪?這名字怎麽有些耳熟,不就是她在報恩寺後院遇到的那位公子?聽到這議論她撇撇嘴,雖然袁恪出身寒門,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位列王侯,但就他那份才華與上進之心,也不是安昌侯世子能比。

心中正對比着二人,馬車外再次傳來一陣騷動。徐氏掀開簾子,皺起眉頭:“這是怎麽回事?”

一襲官服的涼國公世子坐在馬上,指揮着應天府差役抓人。即便對文襄伯府下人不熟悉,羅炜彤也能認出那身下人所穿衣裳。

“小民不過是閑聊,官爺贖罪。”

其中跪地求饒之聲,正與方才馬車經過時那高談闊論的聲音一模一樣。方才她在聽文襄伯府之人現場抹黑,而後腳碎嘴的下人便被應天府抓住?

沒工夫欣賞涼國公世子英姿,羅炜彤皺眉,他這一抓人,可算打亂了他們全盤布置。

“娘親,咱們是不是回來的晚了?”

徐氏面露憂色,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低調地青色馬車經過,本已輕松下來的一家子卻是又緊張起來。他們躲到莊子上,便是為了麻痹常太夫人,令其猖獗之下露出些破綻。

這會破綻倒是露出來,但關鍵的證人卻進了應天府大牢,一家人心下郁卒可想而知。

“娘親,此事着實等不了。眼見春闱在即,若哥哥背着那樣一個壞名聲,即便他策論做得再好,也會因閑言碎語而入不了主考之眼。”

一家人都明白此事,馬車接近玄武大街,車內氣氛卻逐漸凝重起來。直到府門前,管家羅忠見到幾位夫人小姐,一臉“總算遇到救星”的模樣。

“太夫人、老夫人、夫人小姐快進去看看,老爺他……”

“我爹爹怎麽了?”

羅炜彤走進自家院內,府中擺設與走前別無二致。正房正門正中的門檻上,爹爹穿着盔甲失神落魄地坐在那,望着天上傻笑。

莫非爹爹承受不住太大壓力?一瞬間她心情跌到谷底。

玄武大街幾人滿是擔心,朱雀大街的文襄伯府,常太夫人的心情又何止跌倒谷底。折騰了這麽久,那孽障竟然升了官。

正三品将軍這個職位,讓她産生了一種難言的惶恐。那孽障今年才多大,竟然已經位列正三品。這可是實打實的高官,若是他有心追究,即便當年姑蘇百草堂那片大火找不到證據,也能疏通關系定她罪。

“常媽媽,那孽障就是上天派來克我的。”

這就是報應麽?常媽媽看了眼松壽堂門口神龛上面帶慈悲的菩薩。太夫人當年做過了呀,姑蘇榮家即便是商戶,那也是綿延百年的百草堂,其掌櫃醫術高明懸壺濟世,救人無數積累的功德也足以庇佑一家。

故而這些年即便太夫人百般折騰,庶長房依舊沒決了子嗣。且他眼看着,二爺和行舟少爺是伯府三四代中最出息的二人。

心中後悔之餘,她更多地在憐憫太夫人。都怪老文襄伯太過風流,使得當年的小姐情根深種。若非如此,小姐嫁到哪戶人家,都不會有如今這些麻煩。

“太夫人,如今咱們能依靠的只有常家。”

“不,還有三王爺。你去把微蓉叫過來,多給她兩個莊子,務必讓她在王府站穩腳跟。”

常媽媽一溜小跑走到門邊,剛打開門就見面前一道陰影。擡頭她頗覺詫異,竟然是一年都不見得踏足松壽堂一次的老伯爺。

老文襄伯羅晉面帶怒色地看向常媽媽:“你這老刁奴,又打算幫着她為虎作伥?”

“什麽為虎作伥?”常太夫人不幹了,她最見不得羅晉向着榮氏那賤人:“別當我不知道你心思,這些年一直護着那賤人,不聞不問也是怕對他們太好,引得我不顧一切下手。”

意圖被戳破,羅晉頗覺尴尬。他心底總歸對榮氏存着一份情誼,畢竟當年她貌美如花,且在他最落魄之時下嫁。

“但別忘了,百草堂之時也有你的份。江南水鄉本就不容易起火,那麽大個院子能燒得灰都不剩,還多虧了你畫的草圖。用不用我提醒你,不僅如此,你還将那些燒不化的金銀悉數挪回來,修葺了這雕梁畫棟的伯府。”

“夠了!”

文襄伯劇烈地咳嗽着,幾乎是扶着門框才站穩。

“四海如今怎麽都是三品武将,你就不怕他追究起來,連帶常家也落不到好?”

“我當然怕,可我怕了他就不會不追究?”

“只要他還是伯府的人,不管住在哪,總不會罔顧世俗,要了伯府一大家子人性命。”人越到老越惜命,老文襄伯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你我都是半截身子入黃土的人,若你還跟以往是一般蠻橫,一意孤行最終弄到無法收拾,伯府不缺那副棺材板。”

常太夫人心驚,羅晉竟然拿性命威脅她。活到她這年紀,一個午睡再也醒不來實在太正常。若是她則當口去了,那孽障定要回來奔喪,一時半刻也離不開伯府,那豈不是他們祖孫培養感情的好時機。

即便早已看清他心中只有自己,聽聞此言她還是止不住傷心。

“你忘了當年是誰保住了伯府的丹書鐵券?”

當年羅晉肯抛棄榮氏娶她,便是為了在常家支持下穩住伯府地位。後來他甘願畫出百草堂布局圖,也是因怕抛棄糟糠之妻之事鬧出來,爵位不保。

他便是這般自私涼薄,常太夫人不無苦澀地想着。同時她又期待,羅晉能念在往日情誼上,不要真做出如此絕情之事,她當真被吓到了。

可她忘了,連患難夫妻的榮氏都能毫不猶豫抛棄,此刻羅晉又怎會顧念她?

“備一份厚禮,你親自去玄武大街,向庶長房所有人賠罪。最起碼在面上,你得讓別人說不出什麽,不然我不介意再多為一人祈福。”

面帶狠辣地扔下這句話,羅晉邁出門檻,準備前去他書房,那裏旁邊佛堂有榮家所有死在火海中人的爵位。

沒等他邁出松壽堂,門房急匆匆趕來,見到他驚訝之餘趕緊跪下:“老伯爺,二爺一家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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