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袁府立

????安昌侯府串通北邊蠻夷,意圖謀反,成為金陵城中最大的事。書房中那些信一出來,就連承元帝也頗有些瞠目結舌。

本來他設想中,随便找個理由除去安昌侯爵位,為朝廷省下一份錢糧同時,更能狠狠地替師侄出一口惡氣。承元帝向來拿師侄當自家小輩看,抛卻護短,安昌侯府狠毒又怯懦的做派,着實惡心着他了。

但無論如何他都沒想到,連給親生兒子奏請更換世子都不敢上折子,膽小到畏首畏尾的安昌侯,竟會有造反的膽子。

沒錯,勾連大齊以北的外族,私自透露行軍路線,這是明目張膽的叛國謀逆。想了半天,他只能歸結于安昌侯對他後宅那妾是真愛,感情深到可以沖冠一怒為紅顏。

邊被迫接受這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另一邊他還要善後。任何有原則的帝王都知曉,叛國一事,不論出自何人之手,都屬于絕不能姑息的類型。

但如今此事就麻煩在,師侄還在那家的九族裏。左思右想,他還是拿出了師門收徒時就已準備好的聖旨。甭管這聖旨有沒有頒出去,反正他是皇帝,他說有這事,還有誰敢反駁不成?如今他唯一怕的,就是到處決之時,師侄囿于禮法為那一家子人求情。

周元恪會為安昌侯府求情麽?

從他抄家時,毫不留情地扒出最機密的暗格就能看出,他對侯府沒什麽感情。總歸他還是個正常人,受這麽多年糟踐,不恨就已經算心胸開闊。要是再反過來,讓他為那些人求情,那可真是受欺負慣了已經習以為常,總而言之那樣的人傻到沒邊。

至于名聲……當了那麽多年金陵第一纨绔,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如今這點小風浪能吓着他?

要說害怕,這會他唯一怕的,就是提親這事。大齊婚事雖然明面上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父母之命中的可操作性太大。

家 風正的官宦人家,一不缺錢二明事理,父母對女兒也不會比兒子差到哪去。當然他所在的安昌侯府是特例,首先他不是親生,然後最重要的一點,安昌侯府家風簡直 可以跟妖風相媲美。他不受重視,不代表別人家都這樣,大多數正常人家對女兒親事一等關注。遠的不說,就說衍聖公府,看他好哥們朱厚熙如今的悲慘境遇就知道 了。

那日在及第街跳坑去衍聖公府族學後,他便以皇子的尊貴身份卷入了公府争鬥中。山東老家那些人,被權力和金陵富貴迷住了眼,仗着輩分各種蠻不講理。為了孔家小姐,他不得不沖鋒陷陣,一天天沒少唇槍舌戰被人罵個狗血淋頭。

全方位展示自己的才華和智慧,這般努力後,衍聖公只表示考慮兩人婚事,到如今還沒個準話。

雖然衍聖公府是金陵城中出了名的疼愛女兒,但就他所知,将軍府寵女的程度還要在公府之上。倆人的事小丫頭同意了,那只是開了個頭,後面還有從家人到外祖家一大套親戚,尤其是外祖家,肯定看他不順眼。

邁 出第一步,總比之前沒有絲毫進展,夜夜做夢全是小丫頭要好。長舒一口氣,周元恪如此安慰自己。回到玄武大街那棟看似不起眼,實則離将軍府不遠的宅院中,脫 掉安昌侯世子那身滿是脂粉味的衣裳,換上清爽的青衫,重新束發後,他伸個懶腰,看着綢衫慢慢在火盆中化為灰燼,他只覺全身輕松。

是時候拜訪下将軍府了,不過在此之前,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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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

高喊一聲,門外走進一鬓發皆白的老叟。雖然能看出上了年歲,但他一雙眼極為有神,步子間也帶着剛毅。羅炜彤在這一定能看出來,這得是常年訓練且久經沙場的老兵。

周 元恪算是天下唯二知曉來人身份的,這位從小陪在他身邊的管家,便是當年高皇後親自遴選,派到太子身邊的貼身侍衛。上馬能領兵打仗,下馬能入廚房廳堂的高皇 後,晚年因喪子而創辦慈幼局收留天下孤兒,那這位傳奇女子是否知曉兒子尚在人世?這個連承元帝都迷糊的疑題,周元恪卻是一清二楚,高皇後一定清楚。

至于她為何沒把太子叫回來,助其登頂帝位,這事師傅一直諱莫如深。既然師傅不想說,他也不打算問下去,但如今他想幫師傅完成一個心願。

“袁叔,脫離了侯府,如今我也算無家可歸,是時候挂咱們府上匾額了。”

老管家堅毅的臉瞬間變了:“你是說……”

“對,就是袁府。”

太祖皇後姓袁,整個袁家在亂世中死的死、散的散,只留皇後一人。前太子爺隐姓埋名後,也以袁姓自居。他袁恪之名,也來于此。

對 于姓什麽周元恪倒沒那麽看重,當然他也不是張王李趙随便拿一個都可以過來姓,而是相比于姓周,他更情願自己是袁家人。倒不是貪慕富貴之類,退一萬步講以他 如今本事,賺一份富貴算不上難。師傅這些年不僅教他武功、教他讀書識字,更把最信任的袁叔放在他身邊,人心都是肉長的,他願意彌補師傅唯一的遺憾。

“挂袁府,就把庫房中最大的那塊匾額拿出來。”

“好咧。”

感動仍在,袁叔邁出書房的步子卻更輕快了些。

忙完這一切的周元恪,不,如今已經徹底改名叫袁恪,開始專心地為一件事發愁……如何得到小丫頭家人的認可。這會他卻絲毫不知,一場株連九族的砍頭危機,就這樣在無形之中化解。

話分兩頭,卻說安昌侯锒铛入獄後越發不甘心,他心下有數,單憑那幾封信就足夠砍他八百遍頭。可一夕之間從富貴且受人尊敬的侯爺,變成天牢中的階下囚,這中間的巨大落差讓他着實承受不住。

終歸是做過侯爺的人,到此時腦子還算靈光。絕望中思索半晌,還終于讓他想出個能将損失降到最低的主意。想他精明一世,沒想到最後竟然落個燈下黑。既然周元恪不仁,就莫要怪他不義。

故而當刑部來審案時,他表現得萬分配合。刑部判官他也打過照面,且刑部與鎮北撫司近來頗有些水火不容,這會定會幫襯于他。

“差 官也知曉,府裏世子為人向來叛逆。故而他化名袁恪時,也遮遮掩掩,唯恐它人發現此點。與外人聯系之事,皆出自他手。我畢竟上了年紀,精力有所不濟,一時不 查便讓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禍。此事雖如今已成定居,然但凡我上點心,在他幾次往将軍府小姐身邊靠時探查一二,也斷不會有此疏漏。”

說完他掩面而泣:“是我對不住涼國公、平西将軍,以及埋在雪崩下的大齊将士。”

很 多時候零散事實擺在那,就看人如何去串聯。安昌侯這會真是急中生智,一大堆捕風捉影的事串起來,乍一聽還真像那麽回事。這話傳到跟鎮北撫司争權的刑部官員 耳朵裏,即便理智上多少明白,飽讀詩書曾被陛下誇贊的袁恪,本質上怎麽都不會是個纨绔,但不妨礙此事對他們太有利。

再者安昌侯所言實在有理,若非親手辦理,世子怎會那般明确地得知暗格所在;再者他平素行為乖張,不欺負人就阿彌陀佛,三番兩次幫将軍府小姐,肯定也不是出自善心,如今看來怕是借機打探軍機。

至于被嗣子坑了的安昌侯,着實可憐,但那跟他們也沒什麽關系。沾上這等事,沒人能全乎出來。若不是為了他那份證詞,這會刑部官員都不想跟這位神色癫狂、明顯在巨大打擊下有些精神失常的老翁說話。

“我總要為自己留個根。”

安昌侯提得要求不算太過分,只是保命而已,又不一定要保住他榮華富貴。最好辦的是,侯府幼子至今還未成年,殺頭也算不到他份上,罪責再重也就是個流放。到時候他派押解官兵照顧一二,也算仁至義盡。

兩人就此達成共識,卻都沒想到,能在官場這個大染缸混的,就沒個笨人。有時候一些事,孰是孰非說不清楚,到最後誰成王誰敗寇,還得看當權者的喜好。

故而當安昌侯滿懷着同嗣子一塊下地獄,将暗中隐藏家産轉移到兒子名下的報複念頭,刑部官員查完案躊躇滿志以為終于抓到鎮北撫司那幫錦衣衛把柄,一人作證一人面聖,将此事上奏承元帝時,卻出乎意料地得到一頓劈頭蓋臉的咒罵。

“一群酒囊飯袋,這麽點事都查不清楚,重新回去查。”

大怒的承元帝将奏折甩到他們頭上,也不告知這些人他們具體哪做得不周到。總之說來說去就一句話:如此結果我非常不滿意,你們重新查。

因為前面給鎮北撫司穿小鞋,如今整個案子卻是徹底被推到了刑部頭上。刑部衙門裏,自尚書向下,所有官員面面相觑。事關三王爺,那可是陛下親子,輕不得重不得,本打算将此事推到安昌侯父子身上,趕緊結案一了百了,誰知卻弄到如今的騎虎難下。

正當尚書猶豫不決時,一位家住玄武大街的官吏小聲說道:“袁恪已經重新開府,府門前挂的牌子不姓周,而是袁府。那塊牌子規制,可不像鎮北撫司小吏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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