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秘聞

裏正家不大,但卻打理得十分幹淨利落。

雞籠裏母雞咯咯叫着, 豬圈裏養的豬看上去也肥。因着家中來了客人, 于信便讓家中宰了一只雞來招待貴客。

于信的長子名喚于丹青。

于丹青,容貌溫和, 他在啓夜裏做夫子,給半大的孩子們啓蒙。

一家人坐齊後, 林璇笑容平易近人的在飯桌上同他們交談。

蕭敬一直接受的都是世家貴子的教育,他在飯桌上一貫奉行食不言。這是他第一次在農家寄宿, 但他卻不會覺得不适應。

他認真的聽着林璇不着痕跡的從餘家人口中問出當地賦稅。

“衛國賦稅相比他國和帝都可真心不算高。”林璇壓低了嗓音, 故作疑慮, “說句大膽的話,無官不貪此話不假, 不知那些大人可是按照衛王定的規矩辦事的?”

“郎君慎言。”

于信正色道:“老朽乃啓夜裏裏正,也是芝麻大的小官, 別的地不敢說, 只說這衛都錦城郡卻是無人敢欺上瞞下的。”

聽他說得肯定, 蕭敬不由問:“老丈為何如此肯定?”

“二位郎君有所不知。”于信喝了口濁酒, 眼中全然崇拜,“錦城郡曾有位大人多收了民脂民膏, 導致百姓苦不堪言,證據确鑿後王上就立即判了他五馬分屍的酷刑。”

“那刑罰在錦城大道舉行,王上要求所有在衛都的官員,無論官職大小都必須觀刑。”

眼前似乎又浮現那血濺長街,屍.首碎裂, 讓人不寒而栗的場景。

貪官身死百姓皆心裏痛快,但君王也因為過于血.腥暴.力的手段,被一些拎不清的人暗地裏說他是個手段殘酷的暴君。

每當有此傳聞,于信都會出言反駁。

君不見如今是幫他們渡過澇災饑餓,幫他們懲治貪.官.污.吏,讓他們輕徭薄賦吃飽飯的。

王上不僅有愛民之心,也有雷霆手段。

那些一直說王上暴戾的,都是些擡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家夥。

于信是當今衛王的堅定信仰者,說道這事他便胡亂吹起了衛恒,其中還夾帶着林璇的彩虹屁。

迎着蕭敬打趣的目光,林璇幹脆不問了,只捧着飯碗吃飯。

農家裏的夏夜是漫長而炎熱的,可是當涼風夾雜着稻香吹過,又讓人不禁惬意的微笑。

“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熱熱鬧鬧的說完話,于信就帶着林璇和蕭敬到了卧房。

油燈昏暗的照着房間,于信說話帶着衛地口音:“這屋子原先是我小兒子睡的哩!只是後來王上招兵,他便去從軍入伍去了,這屋子就暫時空閑了下來。”

昏暗的油燈下,依稀能看出屋子被打掃得很幹淨,窗子開了一小條縫,正透着氣。桌上一個陶土瓶中,還插着不知名的野花。

于丹青笑道:“這房子內子已經收拾幹淨了,只是家中沒有多餘的床了,不知二位郎君住一起可能适應?”

于家人都想這床不算小,蕭敬和林璇又是兄弟,他們一起住一晚上,應該也不礙事。

林璇心裏微沉,面上卻平靜笑道:“我等都是兒郎,不在意這些細節。”

她看向蕭敬:“只是不知兄長的意思?”

蕭敬笑了笑:“你我兄弟,跑商多了,一同睡的日子也不少,此等小事我怎會在意?”

他在帝都亦有一二好友,只是他們也未曾秉燭夜談,同榻而眠,沒想到今夜就要實現此事,但他心裏卻一點也不排斥。

林璇洗漱完後,卻是給于信要了一小層幹稻杆鋪到地上,然後又鋪了一層席子,拿了一床薄被鋪好。

蕭敬不解的看着她忙活:“阿璇不同我一起睡嗎?”

林璇苦惱的皺眉:“我也不想打地鋪,可是我睡像不佳,有時可能還會夜游,我怕吓到蕭兄。”

蕭敬微微訝異,他沒想到林璇這樣風光霁月的人,睡覺竟會如此不雅。

林璇沒有給蕭敬拒絕的機會,她走向了油燈,然後微微湊近。

“不早了,熬夜讓人折壽,若是兄長無事,我便吹了油燈如何?”

白日裏林璇一頭高紮的馬尾,此刻烏壓壓的散披在身後,明滅的微光照着一張芙蓉嬌靥,那雙盈盈眸間也似乎倒映着燈火,如同暗室夜明珠一般,美得驚人。

這林郎容貌太盛了些。

蕭敬呆愣片刻,才回神點頭:“吹了吧。”

話音一路,屋子便暗了下來。

蕭敬躺到床上,有冷白的月光從泛黃的窗格紙中伴着蛙鳴透了些進來,他看到林璇也睡好了,便突然坐了起來。

林璇疑惑:“怎麽了?”

“阿璇年紀尚小,你既然叫我一聲兄長,我又怎麽能讓你睡地鋪呢?”蕭敬一貫是被人精心服侍的,以致于林璇躺到地鋪裏時,他才想起那地鋪不會好睡。

林璇不在意的打了個哈欠:“快睡吧,蕭兄莫要擔憂。這種地鋪不算什麽,我在行軍趕路時還睡過硬床板呢。”

不過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蕭敬有聽過林璇同衛王一同出征過的事情,他正想問上兩句,卻突然聽到林璇平穩的呼吸聲。

看來人應該是睡着了。

蕭敬無奈一笑,他聞着床褥間陽光同皂角的淡香味,竟也漸漸睡着了。

約莫一刻後,林璇才睜開毫無睡意的眼睛,随意朝床上看了一眼,又移開視線。

雖然打了地鋪,身份也不會曝光,但林璇還是失眠了。

天上的月亮被烏雲遮住後,連屋子也徹徹底底暗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她想起了昨夜裏醉醺醺朝自己告白的衛恒。

想起了他比照着她的模樣,刻下許多個小玉人,想到當初因為此事受傷而躲躲藏藏不敢讓她發現傷口的衛恒。

這樣誠摯的感情,她不是不動容的。

林璇不自覺伸手摸了摸唇瓣,又摸了摸耳垂和脖子,她還記得那孩子親她時動情的情态。

灼熱的氣息和深入骨髓的愛意,放佛突然穿過了時間空間的限制,如同火苗遇到烈酒一般,瞬間在她心底燃了起來。

林璇面色赤紅,心跳有些不受控制時,她忍不住用被子捂住了頭。

啊啊啊,林璇,你到底在亂想什麽!那是你看着長大的孩子!你不應該亂想的!

果然都是因為蛙聲太聒噪了!

林璇怕吵醒蕭敬,她不敢翻身,只能努力把衛恒趕出腦海裏。

一番折騰下,時間越來越晚。

等她平息了心情睡去時,卻意識朦胧的夢到衛恒修長精壯的身體撐在了她的上方,讓她感覺十分壓迫被動。

偏偏上方那人醉醺醺吻了吻她的眼睫後,委屈巴巴又帶着點害羞的說:“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煎熬,我看到你在席間對着蕭家狐貍笑得那樣好看……”

林璇正想說怎麽又扯上蕭敬了。

不料身上那人垂下眸子,眼裏是能讓人沉溺的深情:“你都不知道,我心悅你的嗎……”

他聲音越來越小,林璇來不及坐出反應便又沉浸在了別的夢境中。

夢境穿越了時空,回到了多年前的夏日,那是年幼的衛恒讀書累了,便枕在她的膝上,聽她說着各地風物志。

他們身後,是如同火焰在燃燒的五月榴花。

夜色已深,漫天星辰也被烏雲遮去。

衛王宮寝殿依舊燈火通明,殿外侍燈的小宮女悄悄打了個哈欠,殿內的衛恒還在處理着國事。

夜間幾聲鳥鳴傳來,衛恒頭也不擡,語氣卻有些不耐煩:“你怎麽又來了?不是讓你命人暗中注意林少府的安危嗎?”

金深從暗處出現,他板着棺材臉,把一封剛得到的小信打開念道:“今夜亥時一刻,林少府與帝都的蕭敬一同寄宿在啓夜裏裏正之家,二人同處一室。”

“啪!”衛恒心酸氣急的拍了下桌案,他惡狠狠地瞪着如同爹娘死去,一臉發喪樣的金深,低吼:“你同孤說這些個做什麽!”

天要下雨,阿璇同別人一起寄宿,他能阻止嗎?

不能!

趙公公被吓得瞌睡蟲都跑了,他大氣不敢喘,也不敢勸。

金深走進幾步,跪到衛恒桌案旁:“臣以為王上想知道。”

他當然想知道。

衛恒想到林璇和蕭敬共處一室的場景,他心中又酸又悶。

金深洞察一切又偏偏不解風情:“王上可要臣去殺了蕭敬?”

哎呦喂,這是什麽鬼話!

一旁的趙公公瞪大了眼睛。

衛恒看向添亂的金深,揉了揉額角:“帝都來使哪能在衛國出事,更何況是帝都蕭氏這種頂級權貴。麻煩你用你那金魚腦子想一想,不要整天打打殺殺。”

“可是臣只會殺人。”金深刻板的臉上微微有些疑惑,“王上不是喜歡林少府嗎?蕭敬對未來的王後不敬,臣殺了他又何錯之有?”

“噗通!”一聲,趙公公軟到在地。

聽聽這是什麽鬼話!

王上心系林少府,林少府是未來王後?

趙公公看傻子一樣看着金深,他表示這傻話他聽再聽一萬遍都會被吓到。

“噗!”衛恒一口溫水沒咽下去,噴了出來。

“你!你!”

衛恒食指指着突然把自己秘密揭露出來的金深,被驚得頭腦一片空白後:“你怎麽知道的。”

這不符合常理,分明他将自己的心思掩飾的那麽好,連他身邊的近侍趙公公,以及心思深沉的官員,甚至連阿璇本人都沒有察覺到。

怎麽偏偏這不解風情的死人臉,就能一語中的,道破天機。

“這很奇怪嗎?”許是趙公公和衛恒反應過大,金深表情不變,句子卻長了些:“臣擅隐匿偵查之道,常常需隐匿在深林中追蹤。王上看着林少府的眼神,就像是春日裏那些發.情期的公獸一樣。”

發.情期的公獸?!

聽聽這是什麽鬼話!

衛恒手指顫抖地指着一張死人臉的金深,鬧羞成怒:“你給孤滾!最近五日內,沒有孤的召令,不許出現在孤的眼前。”

金深看着突然大發雷霆的衛恒,心裏不解他為何突然發怒,卻依舊板着臉問:“那蕭敬還殺嗎?”

殺你個頭!

衛恒怒罵:“不殺,馬上給孤滾!”

沒能得到殺人的準許,金深刻板的臉上竟有些失望,他朝衛恒行了個禮,眨眼間翻了窗子不知去哪裏了。

殿中只有兩人,趙公公已軟倒在地,聽到這樣的秘聞,他恨不得自己聾了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金深:王上看林少府的眼神不對。

群臣:詳細點。

金深:他眼神像發[哔…——]的野獸。

群臣:你在說什麽鬼話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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