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馬威
廚房在準備午飯。
回門的當天夥食定是豐富的。廚師長頭一天晚上就列好了菜譜,得到蕭皓的許可後,今天一大清早就帶着蕭家的仆人去了市場買新鮮的食材,料理好了就等着下鍋。
看着呆呆萌萌的蕭詩沁一臉茫然的跟着嚴敏欣近了裏屋,還沒等冷屬秋跟過去,就聽見老丈人咳了一聲。
剛剛邁出去的腳步縮了回來,冷屬秋垂手而立,像極了一個乖寶寶。
“你跟我來,陪我下一盤”。
蕭家的庭院裏養了幾株臘梅,在小橋流水的岸邊,帶着清香的淡黃色花朵看起來剎是好看。那一方石桌一對石凳,就擺在離臘梅不遠的,特地空出來的一方大理石臺上。
冷屬秋踩着青石板,走向了像孤島一樣的大理石臺上。
由于天寒,石凳上鋪了厚實的坐墊,但因為在室外,這晚冬的寒風依舊直直地往骨頭裏鑽。
她不會下棋,不管是象棋還是圍棋。
冷寒,也就是冷屬秋的父親,原本就是個做工程的,生活過的還算小康。冷屬秋幼時跟蕭詩沁住在一起,算是鄰居。後來冷寒機緣巧合捷了一個大工程,接了之後恰巧新城區建設,直接暴富搬了出去。
家裏有了錢之後的冷屬秋學過鋼琴,練過高爾夫,玩過賽馬,打過槍射過箭……貴族運動她都學習了一遍,可她就是沒學過下棋。
蕭皓讓她下的,是一副象棋。
冷屬秋持黑子将棋,蕭皓持紅子帥棋,楚河漢界兩軍對峙。
不出五分鐘,冷屬秋就落了下風。
蕭皓格外淡定地吃掉冷屬秋最後一車一馬一炮,心情大好。擡頭看向一臉挫敗的女婿,問她:“你還剩什麽?”
冷屬秋看着慘兮兮的棋盤,悶聲悶氣地回他。“還有兩象兩士兩卒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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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皓不說話,又吃掉了她兩士兩卒。
“你還有什麽?”蕭皓又問她。
“一将,對象”。冷屬秋恍然,“我還有蕭詩沁”。
“那你明白了什麽?”蕭皓再次追問她。
“我可以沒房沒車沒錢沒人,但我不能沒有蕭詩沁”。前世的她沒了蕭詩沁,沒了在她後面撐腰的蕭家,她就像塊砧板上的肥肉,引得四方的野獸争相分食。
“呸!我的意思是你得拿你的全部來保證我女兒的安全,就算你是個将都得死在象前面!”蕭皓擡手,炮越象直接吃了冷屬秋這個“将”。
真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蕭皓放下了棋子重重地“哼”了一聲,甩手丢下冷屬秋,自己進了屋。
留在寒風中的冷屬秋抱着膀子,跟以往在外人面前的圓滑世故不同,此時的她看上去莫名地有些楚楚可憐。
蕭詩沁企圖跟自家老媽講道理。
但這種道理蕭詩沁沒辦法直接了當地說出口,于是她對着嚴敏欣就是一副想說卻說不出來的憋屈模樣,看的嚴敏欣心裏不斷地嘆氣。
看這樣子別說掌管全家了,擺明就是個下面的。
嚴敏欣張依舊年輕的臉上寫着“我知道了你就是個萬年受”,看的蕭詩沁原本就紅了的臉憋的更紅了,張口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前世的她跟冷屬秋結婚的那天,她被人帶回了婚房留下冷屬秋在外擋酒。後來她喝多了回房,不吐不鬧,任由蕭詩沁扶她上了床,拿幹淨毛巾擦幹淨了身子。
這是蕭詩沁第一次在有意識的情況下看見另一個女人的身體,皮膚白皙骨骼纖細,小腹平坦,在她無意識地收腹時可以清楚地看見人魚線。讓蕭詩沁紅了臉。
可惜第二天一早冷屬秋就住進了公司,留她一個人在大紅色的的婚房裏,看着這讓人心中郁結的紅。
兩人分居又怎麽會在身體上發生別樣的糾纏?
這次她重生回了新婚第二天,一覺醒來是熟悉且刺目的紅。她緩過神來走出了婚房,看見了熟悉的下人。蕭詩沁本以為這是惡作劇,但一切的一切都告訴她,她回到了2017年的那個冬天。
讓人換了新婚的床單被罩,記憶裏她并沒有看見血,身體也沒有其他異樣的感覺。這讓她心裏稍稍舒服了些。
“誰是……下面的了,我這不是還沒機會跟她……”蕭詩沁磨磨唧唧了半天才說出這麽一句毫無力氣的反駁,她剛剛說出口才反應過來,誰要跟她讨論上下,自己明明是想休了這個渣女!
嚴敏欣還是一副你說什麽我都不信的樣子,看的蕭詩沁心裏格外地憋屈,想要丢下老媽又舍不得,留在這自己心裏堵。
好在這個時候蕭皓過來了,他在門口探頭探腦地想要進來,又礙于自己男性的身份不好意思參與進娘倆的聊天。
蕭詩沁眼疾手快把蕭皓拉進來救場。
“棋下完了?”嚴敏欣擡頭瞅了他一眼,看見因為被蕭詩沁抱着手臂所以一直在樂呵的老公就有點氣不打一處來。
“下完了下完了”。女兒嫁出去了他舍不得,家裏就這麽少了個開心果讓蕭皓昨天煩了一天。家裏又不是缺一口飯,又不是養不起這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他怎麽就答應了這門婚事呢?
蕭詩沁看了看蕭皓,又看了看嚴敏欣,覺得這兩人是不是背着自己跟冷屬秋說了什麽,把自己賣了。
蕭皓也只是提點一下冷屬秋,遇見事了別跟以前一樣任性,她現在結婚了,娶的還是蕭老二家唯一的寶貝閨女,可得護好喽。
蕭叔抱着裘衣去找在寒風中坐着的冷屬秋,他沒想到小小姐的這個“夫君”,小時候看起來挺機靈的啊,逗得小小姐天天放學後就粘着她。怎麽長大後變得這麽實誠,在風口一坐就是半天?
蕭叔把冷屬秋請進屋,遞上剛剛燒好的姜茶。冷屬秋搓了搓在風裏被吹的失了知覺的手,接過了茶杯,輕聲道謝。
接近中午,午飯也在預計的時間做了出來。蕭叔抱歉地鞠躬,喚來王姨,讓她去裏屋喊主人吃飯。
王姨是跟蕭叔一起,被蕭衛國派來蕭家工作的,是對夫妻。
當初蕭家還跟冷家住一起的時候,蕭家的條件不像現在這樣足以支持他們聘請別的仆人。蕭叔既要管家又要開車送蕭詩沁上學放學,一人身兼數職。王姨就負責洗衣做飯打掃衛生,過了那麽些年。
蕭皓把蕭叔當自家人讓他不必多禮,但他認為男子應該避嫌,至今沒主動踏入裏屋半步,讓蕭家夫妻也頗為無奈。
海南黃花梨的老料打的一張八仙桌,剩下的邊角料打的椅。蕭家富了之後在各方面也極為講究,單單這看起來簡單的飯桌,實際上就不便宜。
做酒店起家的蕭皓對餐飲要求極好,因此桌上的菜品也格外精致。不管是煲的鴿湯還是蒸的鲈魚,亦或是燒的雞鵝。雖是家常,可都色香味俱全。
吃飯就免不了喝酒,尤其是這種喜慶的場合。
場面混跡在商場應酬裏的蕭皓跟冷屬秋都是個好酒量的。剛開始的時候冷屬秋為表尊敬,其實暗地裏是在為自己今生洗心革面立flag,先幹了一杯。
一杯薄酒下肚,冷屬秋臉不紅心不跳,安靜地夾了個雞腿給蕭詩沁。
蕭詩沁不想吃,但在冷屬秋格外關切溫柔的眼神以及父母探究的目光中,硬着頭皮吃了一小口。
“這可不行,你還在長身體,多吃點”。冷屬秋貼近蕭詩沁,聲音低沉溫柔,撩的蕭詩沁心頭直顫。
她是喜歡冷屬秋的,她一直都知道。
從小時候過家家的游戲開始,蕭詩沁對冷屬秋的喜歡像是一種習慣,習慣了身邊有這麽個人寵她護她。在冷屬秋搬家後還哭鬧了許久。
就是因為這份埋在心底深處的喜歡,讓她重遇冷屬秋之後答應了她交往的請求,覺得她還像小時候那樣溫柔地對待自己,卻沒想到人心是會變的。她的軀殼還是原來的,內心早已經被物質侵蝕,腐壞。
喝了酒的她,原本清明的眸子帶了層氣,如同清晨山頂上氤氲的霧霭,噙了絲江南缭亂的水霧。
像極了前世她婚前追求自己時的樣子。
蕭詩沁一想起前世的過往,有點反胃,想放下筷子,但又不敢。
她怕父母擔心,咬着鮮嫩的雞腿,如同嚼蠟。
飯桌上觥籌交錯,不似商場更似商場。
她應該明白的,從早上父母故意分開兩人她就應該發現的。父親是想給娶他女兒的人一個下馬威,好讓她以後過得舒心些。
冷屬秋也是明白的,她用一杯杯的白酒像蕭叔變決心,這是她前世并沒有做到的。她知道,這次的重生她是來贖罪的,贖她前世的抛棄新婚妻子之罪,贖她前世謀蕭家人脈之罪。
冷屬秋仰起頭,一杯清涼的白酒順着酒杯流入咽喉,帶着火辣的溫度跟微微的苦澀。
迷茫的眼角染些淚光,她知道的,這種苦甚至比不上蕭詩沁心底那萬分之一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