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王子
陸維明一走,再也沒有回來過,但他的補貼卡還在雷萊德手裏,雷萊德跑去研究中心給他送卡,守衛的小戰士給陸維明打電話:“陸工,你媳婦來了。”
以往陸維明都是跑下來接人的,這次卻态度冷淡:“你問他來幹什麽?”
小戰士一臉懵,呆呆地看着雷萊德:“他問,你找他幹什麽?”
雷萊德手裏攥着那方小小的卡片,攥得手心疼:“我就是把卡還給他。”
小戰士小心翼翼道:“陸工說,你交給我就好了,我會轉交給他的。”
雷萊德把卡片放在桌子上,又從背包裏拿出一個飯盒,放在卡片旁邊,看了看,又把飯盒拿起,塞進小戰士懷裏:“這個還熱着呢,你把這個也給他,你跟他說,讓他自己注意身體,按時吃飯,好好休息,我走了。”
小戰士悚然一驚:“走……你去哪?”
雷萊德平靜道:“不去哪,房子是基地分給他的,我不能住了,我得去前面和別人合住了。”說完背着背包走了。
小戰士雖然沒談過戀愛可看過電視啊,這分明就是分手的節奏啊!簡直狗血淋頭,這是要勸還是不要勸?自己都沒談過戀愛怎麽勸?
過了一會,陸維明下樓,小戰士一把把飯盒和卡塞進他懷裏,把雷萊德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轉述了一遍,跑到門外站崗去了。
陸維明站了一會,坐在門衛室,打開了飯盒,熱氣騰騰的小米粥,雷萊德親手蒸的小饅頭,自己喜歡吃的炸蝦和讨厭吃但是清熱去火的苦瓜。陸維明拿出餐具,大口大口地吃菜喝粥,滾燙的淚水落進粥裏,鹹的要命,苦的心疼。
幼年家庭不睦,親人相繼亡故,終于敞開心扉,竟是一廂情願。世界悲慘,死易活難,他為了他拾起了活下去的希望,到頭來,他并不需要自己活着。他将他的愛棄如敝履,只要他活生生的心,做一味與草植并無不同的材料。
他傻乎乎的喜悅,也許是心上人最厭惡的姿态。
雷萊德行李不多,一個背包足以裝滿。天氣漸熱,登記的人在房間裏扇着小扇子,看到雷萊德還站起身笑了笑:“陸工的小媳婦來啦,家裏有東西壞了嗎?”
登記中心除了負責分配房屋外,也負責房屋內設施的維護登記,陸維明和雷萊德不是基地裏唯一一對同性情侶,畢竟末世了,自己都管不過來還管人家呢,但是這唯一一對到處撒狗糧不害臊的,背地裏雖然說什麽的都有,但當着人的面,自然還要笑臉相迎。
雷萊德平靜道:“我和陸維明分手了,要重新分配房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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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記中心瞬間安靜了,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是很懂這是不是小兩口的情趣,負責分配房屋的工作人員裝模作樣地翻了翻冊子:“哎呀,沒有空房了。那個,我多嘴問一句,陸工知道你在找房子嗎?”
雷萊德皺起眉:“應該是知道的,分手了,我不能要他的東西了。”
剛來到這個世界,他可以對陸維明說“你的就是我的”,因為陸維明在他眼裏,和魔獸并沒有什麽分別,可是現在,他卻無法心安理得地繼續接受陸維明的東西,只想快刀斬亂麻,讓陸維明徹底死心。
“那,現在沒有空房了……”
“算了。”雷萊德突然覺得煩躁,“不麻煩你了。”
離開了登記大廳,雷萊德背着背包,瘦瘦小小,臉蛋精致,猛一看就像是個中學生,獨自一人往基地大門走去。基地雖然保護人類,但實在沒有精力阻攔送死的人類,衛兵眼睜睜看着一個學生模樣的小孩走出第一個哨卡,忍不住出聲道:“孩子,你知道外面什麽情況嗎?”
雷萊德坐看右看,确定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那你出去幹什麽?”一群站崗的哨兵實在沒法眼睜睜看着孩子去死,“你家人呢?”
雷萊德沒有說話,徑自走向第二道哨卡。
“等等,那是不是陸工家的小媳婦?”一個戰士後知後覺地問。
“陸工是誰?”
“哦,你不知道,研究中心的陸工,在那站過崗的幾乎都見過他們倆膩歪,也是站崗的一大樂趣。”戰士拿起電話,“我給陸工打個電話吧。”
陸維明第四次接到電話了。在一起的時候,他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可這一分手真的全天下都知道了,今天狀态不佳,連深居簡出一心撲在研究上的教授們都知道陸維明失戀了,嫌他做事沒效率,讓他回家去。
可是回家做什麽呢?以往他每天盼着回家,是心上人在家做好了熱騰騰的飯菜,一盞孤燈永遠挂在心田。現在回家,不過是要面對一個被戳破的謊言。
接到崗哨的電話,陸維明坐在兩個人一起做過荒唐事的床上,好半天才說出“讓他走吧”。四個字,好像要把下輩子的力氣全用光了。
讓他走,我放手,撕開溫存的表象,他的腳步不再為自己而停留,是自己,還是舍不得讓他走。
他再厲害,孤身一人,能不能吃飽飯?能不能喝上幹淨的水?會不會遇到狡猾的喪屍?會不會被騙?可是身為一味材料,他有什麽資格去關心呢?
他想要的只是他的心罷了。
手掌覆上心口的位置,自己心髒跳動的旋律清晰起來,砰!砰!砰!既聒噪又刺耳。他想要的是這樣的心嗎?所以就可以随意玩弄自己的感情?為了讓自己心甘情願的獻上心髒,甚至可以忍着惡心和自己上床?!他臉紅的樣子,是害羞還是厭惡?他罵大變态的時候,是撒嬌還是真心?
宛若有人在心口鑿出了一個無止盡的黑洞,席卷了全身的力氣,勢要吞噬一切,陸維明捂着心口躺在床上,默默忍耐。反正,已經沒有人在乎和關心了。
“你不甘嗎?”外面依然是天光大亮,房間卻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的聲音,低沉如洪鐘,直抵心口,振聾發聩,“你知道,他為什麽一定要你的心嗎?”
既然知道了雷萊德的故事,陸維明幾乎立刻就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也不費心掙紮:“請問是哪位主神降臨?”
“吾名于你不重要,”異域之神未曾亮相,聲音卻直達心海,“雷萊德,吾曾在修伊斯的世界見過他,說來也是位可憐的王子殿下。”
雖然知道異域之神動機不純,可聽到雷萊德的消息,陸維明還是忍不住想要聽下去:“王子殿下?”
“對,一位亡國之時尚不滿十四的王子殿下。”
身為金冠王國的王子,雷萊德本來不應該是一個法師,更不應該是一個亡靈法師。事實上,雷萊德從小學的是騎士的技巧和禮儀,可這位小王子實在是太嬌弱了,提一下劍小手就要磨得通紅,上一下馬大腿就要磨出血絲,國王和王後十分心疼,可身為王子,守土衛國是王子的本分,只有騎士才能深入戰場,立下戰功。兩人本想兒子苦一苦大了也就好了,可這種情況并沒有随着王子長大而好轉,随着王子被同齡人襯托的越發矮小,國王也漸漸放棄了讓兒子練習劍術的想法,而是請了魔法老師回宮授課。王子對魔法一途顯然比劍道有天分得多,即使最嚴厲的導師也曾說過,王子雖然年紀小,可展現出了極大的潛力,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一代宗師。可惜,金冠王國并沒有那麽多的時間等待王子長大。
王子十三歲的時候,國王親自領兵作戰,走之前摸着王子的小臉笑着說,等父王回來。
可是國王沒有回來,國王的屍骨也被亡靈法師煉成了死亡騎士。國王是金冠王國王室血脈,他的屍骨成了亡靈法師最好的武器。
敵國一路攻來,小王子和王後被親衛保護着逃出了王都,滿目屍橫遍野,金冠王國的子民并不待見這位無能的小王子,只想把小王子的行蹤告知敵軍,換取平安。
逃亡的路太漫長,一路逃,一路逃,不知道到底要逃到哪裏,也不知道到底什麽時候人漸漸都不見了,等到小王子回過身來,已經衣衫褴褛如同乞丐,身邊空無一人。
亡靈法師用父王的屍骨做成的死亡騎士被教皇的聖光粉碎了,小王子冷眼旁觀衆人宣揚教皇如何解救了可憐的金冠王國國王的屍骨,走進了亡靈法師塔。
他不相信教皇,也不相信亡靈法師,他只相信力量,堕入黑暗的力量總是有捷徑可走。
小王子在魔法上的天賦沒有被浪費,他很快找到了那個奪走了父王生命和屍骨的亡靈法師,讓他體會到了靈魂被束縛在骨架裏不得解脫的痛苦。
成為一個黑袍亡靈法師的那一天,小王子親手把自己的心髒挖出來,埋在了一個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因為亡靈法師,不能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