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燒雞林博士的心情持續亢奮,此刻的他滿臉潮紅,與這北醫六院精神科的蕭瑟背景實在格格不入。

按理說他早就察覺到吳霁心那點不明不白的心思,實在不應該這樣反應過度,但這莫名其妙的關系被旁觀者點出來,他再也不能坦蕩地裝作視而不見了。

正當他不知道進行了幾百個深呼吸後,連清和吳霁心出來了。

吳霁心一出來就看到林頔一臉未消的紅色,有點擔心地問:“哥,你發燒了?怎麽臉這麽紅?”

還沒等林頔想好說辭,連清便搶答道:“你哥被北京的冬天凍着了,在思念春天。”

吳霁心不明所以,林頔的臉又紅了一層。

連清把林頔拉到一邊,恢複了嚴肅神色。

“他的情況持續很久了,但之前沒有就醫經歷,實在有些麻煩。我給他開了幾盒艾司西酞普蘭,配合心理咨詢一起。”

林頔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麽又開口:“他家不在北京,元旦結束就要回去上課了,藥倒是哪裏都能買,但心理咨詢怎麽辦?”

連清咂舌:“家不在北京?你從哪拐來的?”

林頔煩躁地揮了揮手,“前因後果很複雜,以後再告訴你。這個咨詢能做遠程的吧?我本科也修過counseling,我定期給他做也行吧?”

連清一聽這放肆話,吓得趕緊拒絕,“您老都本科畢業多久了,也敢無證上崗?咨詢能做遠程的,您可別親自上手!”

林頔笑起來,“逗你的,我哪敢。”

這倆人湊一起嘴炮能打一整天,連清不勝其煩地把林頔推到吳霁心身邊,催着他倆快去開藥。

吳霁心和林頔在醫院消磨了一上午,開完藥,走出醫院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了。

他倆在附近找了個中心廣場,随便吃了點東西就跑去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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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霁心喜歡看電影,林頔每次帶他看電影都會在黑暗中觀察他。

電影院黑暗的環境讓林頔很有安全感,再加上今天連清的話一直在他腦海回蕩個不停,于是大起膽子觀察起吳霁心來。

吳霁心看電影的時候目光專注,臉上鮮有情緒,但眼睛會跟随劇情或明或暗,到了悲傷的場面,長長的睫毛還會跟着熒幕反射的光輕輕抖動。

真好看,看電影都像張畫報,林頔看着他的側臉,心裏既羨慕又驕傲。

忽然,吳霁心一只手伸過來,一把抓住林頔的手背。

林頔被吓得立刻轉過頭,他脊背繃直,渾身呈現出緊張的備戰狀态。

吳霁心仿佛沒感覺到他的緊張似的,一下一下摸着他的手背,林頔驚得一動也不敢動,而吳霁心仿佛沒個夠,摸完手背摸手指,一根根捏在自己手裏。

電影演得什麽,林頔早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直到散場燈亮起,吳霁心才把手松開,他面色如常,率先走了出去。

林頔跟在後面,看着他颀長的背影,心髒咚咚咚跳個不停。

冬天天黑得早,他倆出來時天已經全黑了。

他們挨着路燈并排走,路燈散着微黃的光,像一排排月亮。

林頔在這樣詭異又暧昧的氣氛下有點不知所措,他剛掏出煙,就被吳霁心按住了手指。

“室外不能抽煙。”

林頔猛地回過神,囫囵把煙盒重新塞進口袋裏。

“我忘了。”

吳霁心忽然停下腳步。

“哥,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個月。”

林頔不知道他想說什麽,心不在焉地胡亂點着頭。

“可是感覺已經認識了你十年,甚至更久。”

月光灑在吳霁心臉上,林頔要微微仰着頭才能看清他的臉。他繃着神經,沒有說話。

“哥,你昨天早上為什麽那麽冷淡?我很害怕。”

林頔知道自己當時語氣有些冷淡得過分,假模假樣地解釋:“沒睡好,起床氣,別放心上。”

吳霁心歪了歪頭,吐出了一句“是麽?”

還沒等林頔接話,吳霁心又開口了:“哥為什麽總在看電影的時候盯着我看?”

林頔倏地一震,臘月底的天,活生生激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吳霁心轉向他,本來并排的姿勢變成了面對面。

他和林頔認識于研究所的牢籠裏,他們的人生本該是兩條永遠不會交叉的平行線,因為研究所裏的陰差陽錯才有了短暫的交叉。

現在這牢籠開了,他們也要說再見了。

吳霁心前兩天林頔看機票的時候就決定了,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他,他要走了,再不說就什麽都來不及了。

吳霁心低下頭,看着林頔的眼睛,做了這輩子最勇敢的事。

“哥,我能親你嗎?”

林頔猛地後退一步,但下一秒就被吳霁心拉到了懷裏。

吳霁心低着頭,把自己的嘴唇輕輕地印在了林頔的嘴唇上,他發現林頔有點抖,于是又用力把他抱緊了一些。

林頔沒有反抗,自暴自棄地任由自己靠在吳霁心懷裏。

吳霁心小心翼翼地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一下對方的嘴唇,然後發現對方抖得更加厲害了。

他暫時離開林頔的嘴唇,帶着點撒嬌語氣,“哥,我不會,你教教我。”

林頔氣得想跳起來把吳霁心揍一頓,但睜開眼睛對上那雙水漣漣的眼睛,又不忍心了。

林頔微微仰着頭,鼻子被凍得通紅,眼角有因為緊張激出的一點點生理眼淚。

吳霁心又低下頭親了下去,他用舌頭撬開林頔的唇縫,找到了林頔的舌頭,然後輕輕吸了幾下。

林頔頭皮發麻,一陣電流從脊椎出發直沖天靈蓋,他在心裏罵道:不是說不會嗎?這不是挺會的?

吳霁心用舌頭刮了刮他的上颚,然後攪着他的舌頭又吸又舔。

林頔被吻得七葷八素,徹底軟成一灘泥挂在吳霁心身上,但即使在這樣的慘烈的情境下,林博士仍然在心裏策劃着把吳霁心揍一頓的計劃。

吳霁心渾然不覺自己人身安全受到威脅,投入地吻着林頔,他的嘴唇和舌頭比他的心還軟,吳霁心想。

林頔幾乎被吻到斷氣,吳霁心才放開他。

但他沒有松開抱着他的手臂,林頔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挂在吳霁心身上大口喘着氣。

吳霁心看着他一副要死了的樣子,輕輕笑了一下。

“哥真可愛。”

“靠。”林頔罵出了聲,太丢人了,被一個小自己九歲的男孩子說可愛。

他斷斷續續地又開口,“你,你什麽時候開始的?”

吳霁心認真思考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說:“我們見面的第一天晚上?我當時一個人,害怕地想哭,但你出現了,抱着我,摸我的頭發,我的人生從來沒有這麽安心過。”

林頔呆住了,他沒想到這麽早,第一天,他忽然又原諒自己的不作為,因為無論他多敏銳都來不及阻止了。

“那,那你今天怎麽敢,不怕我推開你?”

吳霁心低着頭,用手指輕輕劃過林頔的鼻梁,“哥只敢偷看我,膽子比我還小。”

林頔氣得七竅生煙,不服氣般開口:“我哪裏膽子小了?明明是我處處保護你。”

吳霁心“嗯”了一聲,認同地點點頭。

“如果沒遇到哥,我還得回那個鬼地方,哥救了我的命。”

林頔這人別扭得很,被人一激便非要争個所以然來,但對方一旦放軟了語氣,他就洩了氣。

洩了氣的林頔沒有正面對吳霁心的話作出反應,他把下巴放在吳霁心的肩膀上,眼睛直直望着他背後的月亮。

“孩子,我們做了一件錯事。”

吳霁心忽然扳過他的臉,認真地說:“這不是錯事。”

在林頔的記憶中,吳霁心的眼睛最開始是黑沉沉的,後來變得霧氣氤氲,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認真的目光。

林頔在這樣的目光下竟有些無處遁形,吳霁心說得對,自己膽小、懦弱、舉棋不定,他甚至時常自己瞧不起自己。

吳霁心松開了一只手臂,用這只手插進林頔指間,緊緊地握住。

“我會很快長大的。”

吳霁心發現自己忽然有了目标,有了前進的動力,這是一個明顯的恢複标志。

林頔大概是他的解藥,吳霁心內心想。

王小波在《綠毛水怪》裏寫過一句話,林頔記得很清楚,北京的冬天那麽冷,但是今年有吳霁心的身子包裹着他,他靠在這個男孩懷裏,忽然就想起這句話來。

——我們好像在池塘的水底,從一個月亮走向另一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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