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星期一的研究所氣壓低得吓人,賀博的一審結果出來了,以非法行醫罪判了三年。

這事給了研究所的所有人一記重錘,大家都知道一年前的侵入式腦機接口的實驗也是違法的,只是沒查到底而已。雖然石澤和徐涼被停職調查了兩周就回了原崗,但實驗期間的會議記錄、數據全部被檢察機關提取了,以後如果有人想拿這事大作文章,恐怕誰也跑不掉。

林頔的辦公室在一層最裏面一間,他一手拎着電腦,一手拿着冰美式,正往裏走着,忽然看到自己辦公室門口站着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孩。

女孩靠着牆邊玩手機,感覺到有人接近,猛然擡起頭,一入眼就是林頔疑惑的臉。

林頔今天難得穿休閑裝,一件粉色oversize的衛衣,牛仔褲和匡威,乍一看就像個大學生。

女孩把他上下掃了一遍,她對博士這個群體多少有點刻板印象,總覺得應該是戴眼鏡穿格子衫的宅男形象才對,而林頔這種小帥哥,顯然不太應該出現在研究所。她不太确定的開口:“林博士?”

林頔心裏納悶,這小姑娘看樣子還知道自己名字,“你是?”

女孩恰巧瞟瞟到了林頔沒來得及放回包裏的工作證,确定了這位小帥哥真的是自己未來幾個月的直屬上司,趕緊畢恭畢敬朝他鞠了一躬,“林博士好,我是石璐璐,石教授叫我來給你當實習生。”

聽到這女孩姓石,林頔拿着冰美式的手一緊,感情眼前這位姑娘是領導女兒?

林頔打心底裏佩服石澤的算盤打得謹慎,這領導估計是怕本科還沒念的女兒忽然當了第一作者被懷疑真實性,才把女兒差遣給自己當實習生,畢竟在科研機構實習期間做出成果發了論文比憑空出來的一作合理多了。

雖然萬分厭惡石澤,但林頔對一個才見面的姑娘沒有惡意,他招呼着石璐璐進了自己辦公室,讓她随便坐,還體貼地接了杯水遞給她。

除了長相,石璐璐身上沒有一點石澤的樣子,女孩和他爸一樣細皮嫩肉,大杏仁眼尖下巴颏,帶着這個年紀特有的好奇和初來乍到的慌張。

林頔給她倒完水率先開了口:“我也是第一次帶實習生,你不用緊張。”

“今天先帶你了解一下實驗室現在進行的課題進度和各種儀器的操作,下班前給我寫一份工作日報,把今天教給你的東西複述一遍,以後每天都要寫工作日報發到我的工作郵箱。”

雖然是領導女兒,林頔還是按照正常實習生來對待,石璐璐看起來是個爽快的女孩,對林頔的安排絲毫沒有不滿意,反而還摩拳擦掌期待林頔多教她點東西。

林頔不好晾着石璐璐太久,匆匆把手頭的工作處理完就帶她去實驗室熟悉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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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澤雖然是個人品堪憂的老王八,但科研能力确實不差,他這女兒腦子也機靈,天生适合幹這行,林頔教的東西幾乎一點就透。

多虧了石璐璐有科研底子,倆人結束的比林頔預想時間短多了,林頔看了眼手機,發現離下班時間還有兩三個小時,索性直接給她講起了上個課題的實驗成果。

上個課題的成果就是林頔那篇被頂替的論文,林頔心裏清楚實習是幌子,最終目的還是要讓石璐璐順理成章當論文的一作,于是通情達理地把正事先教給小姑娘。

石璐璐看到那篇論文臉色瞬間就灰敗了,她爸早跟她說過有個下屬願意把論文一作挂她的名字,自己只是去實習裝裝樣子,但當她真正和原作者站在一起,羞愧得只想遁地。

林頔可不在乎,扔了就是扔了,挂誰的名都無所謂,他甚至好心安撫了幾句頂替者。

他講文獻很有一套自己的特色,先把文獻拆開,從開頭的概述講起,講完後直接跳到最後的結論,這樣一來,聽的人很容易理解這篇論文到底研究的是什麽。等結論講完了,聽的人好奇心也起來了,林頔才開始講最難啃的實驗設計和方法部分。

全講完已經快下班了,石璐璐聽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林頔再給她多講幾篇。

石璐璐顯然比她爸有良心多了,認為自己這實習生當的非但沒有幫到上司,還浪費了林頔一整天教她。她心裏愧疚,非要請他吃飯。

北京這會已經快入冬了,石璐璐提議吃火鍋暖一暖身子,他倆也不願意去太遠的地方,于是就近去了研究所附近的海底撈。

吳霁心最近活得心力交瘁,上課和實習把他壓得喘不過氣,只有周日可以回林頔那睡個好覺。

黃西玲欣賞他,但越是欣賞,安排給他的任務就越重、越多。

他們上周一開了選題會,最終确定以“被留下的人”為主題做專題故事,整個小組讨論得昏天黑地,最後還是由黃西玲拍板,把內容對準了礦難工人家屬的現狀。

要采訪的礦難家屬集中在一個貧困村,這趟行程黃西玲只帶了吳霁心一個實習生。

他倆在鳥不拉屎的十八線貧困村呆了一周,貧困村在山上,上山下山沒有任何交通工具,只有一條窄路供人通過。他倆背着十幾公斤的攝影設備和電腦爬山,領導再怎麽是女強人也是個女的,于是大部分重量就落到了吳霁心身上。

山上根本沒有酒店,唯一的招待所環境惡劣,連熱水都沒有,吳霁心每天淋着冰冷的水洗澡,匆匆洗幾下就要趕着時間擦幹,不然會被凍僵。

這裏沒暖氣,取暖靠燒煤,吳霁心每天洗完澡要挨着煤爐才能把頭發烘幹,然而小小的煤爐根本無法讓屋子暖和,吳霁心每晚都要裹着羽絨服,臨睡前翻翻林頔的照片才能勉強入睡。

貧困村連路都修不起,通行全靠腳走,吳霁心和黃西玲一家一戶挨着探訪,一周裏收集了一百多個礦難家屬的采訪資料,等回到北京的時候,吳霁心瘦了五斤。

他倆離開貧困村的那天,背着器材爬下山,坐電摩去縣裏轉大巴,再坐大巴到市裏,到了市裏才有火車,他倆繼續坐火車到省會,再從省會轉飛機,輾轉了幾乎48個小時才回到北京。

黃西玲在去市裏的大巴上對吳霁心說:“我知道所有新聞記者都有挖掘真相的理想主義的心,但光鮮亮麗和假大空的好聽話都不屬于我們這個職業,又苦又累才是我們的常态,你還是實習生,選這行你要想好。”

這趟大巴裏全是進城務工的農民工,車裏又悶又臭,呼嚕連天。吳霁心的視線落到斜前方的一個農民工身上,他渾身髒兮兮,手裏卻抓着一個漂亮的洋娃娃,大概是離別時女兒塞給離家的爸爸的禮物。

吳霁心靠着車窗,淡淡地回她的話:“我早就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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