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林頔還是沉不住氣,主動去找楊鑫解釋,他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單純覺得不應該因為這些事失去一個優秀的好朋友。

他找楊鑫的那天正好是他們系今年唯一一個終身名額下來的日子,那時的他正在和楊鑫說:“分分合合這麽多年,一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定義關系,二來是怕你吓到,不知道怎麽跟你講,絕不是有意瞞着你。”

楊鑫坐在他旁邊,聽林頔講他們的故事——當然被林頔隐去了一些重要內容,但至少他知道知道了個大概,因為一次工作項目認識,分開,然後在這裏偶然遇到後再次攪和在了一起。

他這些天來氣得并非只有自己喜歡的人和自己學生搞在一起這樣的狗血戲碼,更多的生氣是因為林頔對他不真誠,不告訴自己,反而讓自己傻乎乎地發現。

但今天他不得不承認林頔是把他當真朋友的,沒有人有義務因為自己的私事被發現去哄另一個朋友,但林頔不僅哄他,還真誠地給他道歉。

楊鑫釋然了不少,他原本也不打算真的因為這件事和林頔一刀兩斷,做不成更親近的關系至少可以做朋友,他和林頔性格互補,原本也該是做朋友最合适。

林頔剛說完,手機提示音響起來,是郵箱的專屬提示音,他摸出手機一看,鎖屏上顯示出一封新郵件,什麽都沒看到就看到一個巨大的Congratulations。

“現在沒事了,當時沖擊太大了…”楊鑫正在回應林頔剛剛的道歉,剛擡起頭來就發現林頔一臉不可置信地盯着手機看。

“你怎麽了?”楊鑫有點惱火,一只手伸到林頔眼前晃了晃:“跟你說話呢!”

“啊?”林頔回過神來,磕巴地問:“你說什麽?”

好不容易被林頔一番情真意切的道歉熄滅的火又重新燃起來,楊鑫氣呼呼地說:“你這人怎麽這樣?跟你說話你不聽,尊重我一點,尊重!”

“對不起!對不起!剛才腦疾病犯了。”林頔連忙把手機放回褲子口袋,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您高張貴嘴再說一遍?”

楊鑫認命地嘆了口氣:“我說我原諒你了。”說完他又兀自惆悵起來:“我怎麽情路這麽不順呢?看上的女的不喜歡我,男的也不喜歡我…”

林頔順從地說:“因為都瞎,你這麽好必須要找頂天的貴族,我這樣的配不上。”

楊鑫“嘁”了一聲表達自己的不認同,直到今天他還打心底覺得自己沒領上愛的號碼牌純粹因為自己和林頔認識晚了,心裏有點憤憤不平,忍不住把自己這段時間最好奇的問題問了出來:“你怎麽會喜歡小男孩?”

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這個問題,在他和林頔成為朋友這有限的六年時間裏,林頔克制、按部就班、工作狂,總之絕不是喜歡追求刺激的人,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他可比你小了快十歲。”

“我知道。”林頔早料到他要問這個問題,比以前坦蕩了一些,認真回答楊鑫的問題:“我很喜歡他,我自己也控制不住。”

“好吧。”

楊鑫不能理解他話裏的深意,在他心裏哪有什麽控不控制得住,只有想不想控制,他也失戀過,當時要死要活還不是幾個月後就忘了個幹淨,但他看着林頔認真的表情,這些話說不出口。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轉移了話題:“你剛剛看了一眼手機人都不對勁了,什麽事?”

“我拿到終身了。”

林頔反應平靜,楊鑫卻忽然瞪大了眼睛:“我操!”

他顯得比林頔本人還激動,一下子從咖啡店的椅子上站起來:“可以啊你!你是不是你們系唯一拿到終身的華裔?”

林頔點點頭,有點恍惚地說:“我還沒有實感。”

他前半輩子的目标是在研究所幹出一番事業,可惜很快毀了,後來的目标變成在大學裏拿終身職位,他夢寐以求的事已經做到,他卻突然喪失了全部興趣。

拿了終身的林頔不用再那麽拼命工作,除了一周帶兩天課,實驗室的工作可以先緩一緩。被他壓榨慣的兩位博士反而不習慣突如其來的清閑,竟然開始手忙腳亂地自己找活幹。

至于吳霁心,他們又恢複了原狀。

那個僵持的夜晚只是兩個人的插曲,他們兩個像同時失憶一樣,在第二天早晨回歸了往常的相處狀态,沒有人再提那晚的事情。

五月份林頔去參加了吳霁心的畢業典禮,以朋友的身份。

周圍有學生認出林頔,驚訝地圍着他打招呼,林頔只笑着說他倆是球友,受邀來的。

吳霁心像好哥們一樣攬着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說悄悄話:“大學那會兒的畢業典禮我沒去。”他停頓了一下,看着草坪上烏泱烏泱的碩士服,扭過頭對林頔說:“因為沒有你。”

周圍人看他倆咬耳朵,打趣他們關系真好,林頔怔愣着,什麽也沒聽到。

送走熟人以後吳霁心拍了拍還沒回過神的林頔,要他為自己拍照。他知道林頔拍照好,因為偷偷看過林頔的微博小號,全是風景照。從一輛開往莫斯科的綠皮火車開始,陸陸續續出現了莫斯科和聖彼得堡陰郁的建築、摩爾曼斯克的雲和雪,再到洛杉矶的夕陽與棕榈樹,還有最近和他一起登的山。

林頔發微博很少配文,大多是純圖片,只有去摩爾曼斯克那次配了一句話:沒看到極光,可能因為只有我一個人。

吳霁心從自己包裏拿出相機和鏡頭遞給林頔:“攝影大師幫我拍幾張?”

林頔從剛剛的怔愣中回過神,看到吳霁心遞過來的尼康和鏡頭,感覺受了折煞,不接他他沉甸甸的東西:“拍照你是專業人士,我這種拿微單亂竄的貨色不會用這種單反,我拿我的微單給你拍吧。”

吳霁心當然沒意見,又把自己幾斤重的鐵放回背包,他看着林頔從自己包裏拿出一個小巧的微單,只有他笨重單反一半薄厚,調了一些基本參數,指揮自己在遠處站好。

“你擺個動作呀,活潑一點,你畢業了!”

吳霁心無奈,他是這方面苦手,艱難地擺出幾個自以為活潑的動作,誰知道林頔一點都不滿意,指責他:“拍出來像個僵屍,算了。”

“你過來,我們自拍吧。”林頔剛說完算了,忽然想起他們之間還沒有一張自拍,于是又急切地招呼吳霁心過來。

他把相機放回包裏,拿出手機,調到前置攝像頭和三秒延遲。按下拍照按鈕後,林頔微微側頭,看了一眼穿着碩士服的吳霁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忽然生出一種一眼萬年的錯覺,忍不住真心實意地說:“我永遠為你驕傲。”

就在第二秒倒計時剛剛消逝的瞬間,吳霁心飛快在林頔臉頰上啄了一下,手機揚聲器發出咔嚓一聲,剛好捕捉到剛剛的畫面。

五月份的太陽正毒,周圍嘈雜擁擠的人群在林頔耳朵裏忽然消失了一切聲音。太陽好像照進他的眼睛裏,他好像聞到腳下青草和泥土的氣味,聞到北京裹挾着霧霾顆粒的風和大馬士革玫瑰的香氣。林頔忽然想吻他,但他們周圍是潮水一樣湧動的人群,林頔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和他十指相扣,只能像哥們一樣顫抖地搭上他的肩膀。

“去車裏?”他忍不住了,急切地問吳霁心,問完又加了一句:“我想吻你。”

他們附近圍繞着咋咋呼呼的白人,一個中國人都沒有,林頔放肆地說中文。

“我還想趴在你身上,你的眼睛只看着我。”

他剛說完就被吳霁心攬着肩膀帶出外圍,他倆跌跌撞撞地走向停車場,像一對猴急的蜜月期愛侶。

林頔被吳霁心塞進後座,然後身體上壓了另一具身體,吳霁心身上還穿着碩士服,就這樣壓下來毫無章法地去吻林頔。

換氣的間隙,林頔看了一眼他的衣服,忽然笑了:“感覺嘗到了知識的味道。”

吳霁心也被他逗笑了,摸摸他的下巴說:“你在我這麽大的時候不是都博士畢業了嗎?”

“那不一樣,你去工作了幾年,我一直沒離開學校。”林頔反駁他,非要維護吳霁心在他心裏的偉岸形象,執拗地說:“而且我們的知識成分不一樣,你在我心裏就是最厲害的。”

畢業典禮後的吳霁心開始準備工作交接的事,陸續地收拾行李,他甚至不避着林頔,坐在他的床上定了下個月複職的機票。

林頔端着玻璃碗,挑了個熟透到癟下去的小番茄塞進自己嘴裏,默默地看他做臨行準備,又挑了一個正當熟的小番茄放進吳霁心嘴裏。

吳霁心咬開小番茄,咀嚼幾下咽了下去。他放下手機,側過臉看坐在床邊的林頔,忽然提起那個僵持的夜晚:“我還是那句話,你讓我留下來我就不走了,留在這裏重新找工作,或者繼續念書。”

很美好的設想,林頔卻搖搖頭,吳霁心騙不了他,他知道這個專業在這裏有多難找工作,繼續念書也需要申請周期,無論去留都應該是一個深思熟慮的結果,而不該是一個沖動的選擇。

“我希望你好好工作,我在電視上看你。”

吳霁心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輕輕說了句“好”。

忽然,他拿過林頔手裏還亮着的手機,打開備忘錄,在裏面輸入了一串地址,保存,放回林頔手裏說:“這是我和同事住的地方,有假期的話可以來找我玩,大馬士革有盟軍駐紮,現在很安全。”

現在的吳霁心溫潤了很多,不再像幾年前那樣極端,以愛之名傷害別人,也不像兩年前和林頔第一次偶然相遇時一身戰争第一線帶來的殺氣。林頔覺得他學會怎麽愛人了,而自己還沒學會。

他們終于到了離別的時候,林頔去機場送他,看着他走向安檢口的背影,忽然沖上去抱住他,周圍傳來幾聲詫異的驚呼,但林頔沒管他們,把臉緊緊貼在吳霁心的後背,說:“照顧好自己,我永遠為你驕傲。”

吳霁心的聲音仿佛在胸腔裏震動,透過血肉骨頭直直打在林頔的臉上。

林頔依然抱着他,繼續悶悶地說:“好好工作。”

吳霁心轉過身,克制地抱了他一下,說:“你也是,争取這輩子拿個諾貝爾。”

林頔被他的不正經逗出一個艱澀的笑:“現在去投胎可能會趕上五十年以後的諾貝爾。”

機場這個離別的地方對這樣的擁抱寬容很多,他們毫無顧忌地擁抱了一會兒,林頔率先松開手,給他整了整衣服領子,說:“快去吧,別誤機了。”

吳霁心輕柔地撥開他額前淩亂的劉海,手指向下移,摸到眼睛、鼻子、嘴唇,好像要把這些全都記在腦子裏。他把額頭抵在林頔的額頭上,輕聲說:“你讓我留下來吧,我現在就把機票撕了。”

林頔差一點就松口了,但理智還是把他及時拉回來,他把他們隔開一點距離,摸摸他的頭發說:“乖,快去,到了給我發消息報平安。”

沒餘地了,吳霁心知道,他狠心轉過身,背着林頔揮了揮手,大步走向安檢口。

下周應該可以完結啦,完結後專心寫隔壁的科幻腦洞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