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兩個人離得很近,張若也就自然而然聽到了周啓維的話。
面面相觑,還是張若先開口,“對不起姐姐,我還是想看看他……”
他記得魏思妍的囑托和勸誡,也清楚的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但他還是想他。
張若低着頭逃避魏思妍擔憂又失望的眼神,他看着自己的手指被手提袋勒得發青,“我,我不出去,我就在貓眼上看看他,好不好姐姐……”
頭頂被輕輕揉了揉,接着手上的袋子被拿走,張若詫異的擡頭看着魏思妍,“這不需要問我,姐姐只是希望你可以開心。”
隔着貓眼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張景瀾的車從小區大門的方向開過來,張若不自覺的握緊了手,生怕從車上下來除他以外的人。
但幸好只有張景瀾一個人,他走到周啓維的車旁邊,周啓維放下車窗,張景瀾就笑着倚在旁邊和他說話,張若并不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麽,他能看見的只有側臉和那上面的笑容。
“喲這麽晚哪兒去啊?”
“回醫院拿個材料,”周啓維不動聲色套他話,心道一會兒張若肯定會朝他問起來,“今天怎麽沒帶人回來?”
張景瀾立刻換上了那種不正經的笑,“最近看上個大學生,可純情了,說要跟我談戀愛吊着我呢。”
周啓維在心裏嘆了口氣,他替張若不值,“那就祝你早日玩脫吧。”
“我怎麽可能玩脫,那些個男孩子們又不可能懷個孩子訛上我。”
周啓維皮笑肉不笑,“你這樣的要是都能有個孩子那真是燒八輩子香積來的福。”
他直起身子朝周啓維擺了擺手,“這樣的福我也不要。”張景瀾笑得欠揍,他清楚自己是什麽人,孩子于他而言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他不用傳宗接代也不需要愛情的結晶和紐帶,孩子他媽他都不愛,又怎麽可能喜歡那樣吵鬧的小包子。
輕松淡定的表情在面對屋門後的黑暗以後就怎麽也維持不下去了。張景瀾收了笑開了玄關燈,門鎖咔噠聲在空曠的房子裏回蕩,顯得寂寞極了。什麽大學生小情人,這些天他換了很多人,卻從來沒有一個讓他覺得稱心的。
手沒有張若的軟,說話的聲音沒有張若的好聽,連抱起來都不那麽舒服,更別說味道了,誰身上的味道都沒有張若身上的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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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鞋櫃換了拖鞋,旁邊擺着一雙毛絨絨的小狗拖鞋,圓圓的耳朵耷拉在兩側,走起路來肯定跟着一晃一晃,想想就特別可愛。
可惜沒人穿,前幾天出差的時候在機場看見,鬼使神差就買回來了。
張若喜歡暖呼呼毛絨絨的東西。
張若在他心裏紮了根,即使他把張若從家裏趕出去卻沒法把他從心裏趕走,他騙得了所有人但唯獨騙不了自己,他就是愛張若。
但他不允許自己愛他,愛上一個人會死,他媽媽就是那樣。
張景瀾看了一眼就關上了鞋櫃的門,然後目不斜視往客卧走。他不去看客廳和廚房的黑暗,只要不看就可以無視心裏的落寞。
張若一直看着,直到張景瀾關門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若若?若若啊別看了。”魏思妍有點擔心,周啓維發來信息說張景瀾已經走了,但張若一直站在那一動不動。
張若才突然回過神來,提上東西朝魏思妍勉強笑了笑,“那姐姐我就先走啦,下次我有空再來看你。”
張若眼睛都紅了卻還是勉強的朝她笑,魏思妍看了心疼極了,她摸了摸張若的臉,“若若啊,不開心就不要勉強自己,沒關系的,我們慢慢來。”
但他不想讓魏思妍和周啓維失望,所以到了車上也還是對剛剛的事情絕口不提。
還是周啓維先開了口,“不想問點什麽嗎?”
張若倚着車窗,聞言心裏也沒有太大的求知欲,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開口,“姐夫,你為什麽會和這麽壞的人做朋友呢?”
周啓維抽空看了張若一眼,小小一個被包在肥大的羽絨服裏,倚在車窗上目光空洞的盯着前方一點,悲傷的情緒藏也藏不住。
他嘆了口氣,“想聽真話嗎?”
張若點點頭,羽絨服發出簌簌的響聲。
“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他跟你說過他是做什麽的嗎?”
不等張若回答他就接着說,“我猜應該沒有吧,他對你們,就,就你們這些,”在稱呼上周啓維又卡了殼,最後狠狠心還是說了,“就你們這些小情人,他從來不會把自己底細交代清楚的,頂多說個大概或者幹脆不說。”
“他是個很成功的企業家,他把公司從他爸手裏拿回來以後,公司規模在他手裏翻了好幾倍。”
“他對朋友也很鐵,你知道嗎他頭上有個疤,高中時候我倆和人打架他替我抗的。”
張若靜靜地坐在那聽,聽一個于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張景瀾,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原來對他一無所知。
他真的太傻了。
“他對感情這方面真的,我作為他的朋友都沒法替他開脫,”周啓維嘆了口氣,過了會兒又接着說,“我也不想說他到底有多渣多壞,你自己現在應該有體會了,我想給你講講他為什麽會這樣。”
他又看了眼張若,“你想聽嗎?”
“為什麽?”
“故事很長,簡單來說就是他爸騙了他媽的錢,開公司養情人,後來他媽得了抑郁症自殺,他爸轉眼就把情人和孩子帶回家了。”
“然後他就對愛情失去信任了,有種抵觸心理,在外面到處瞎玩卻對愛情絕口不提,給自己營造一種他不會愛上任何人的環境,這樣一切就能掌握在他手裏了。”
“之前我真覺得你跟別人不一樣,他都,”
“可我又做錯什麽了呢。”張若打斷了周啓維的回憶,他沉默了一路,再次開口嗓音變得哽咽又沙啞。
他又重複了一次,“可我又做錯了什麽呢?”
兩行眼淚無聲的滾落,“我為什麽要成為他證明自己冷情冷肺的工具呢,我知道他很有錢,我也知道我一無所有,可是我再窮也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他,可他不要。”
張若又搖了搖頭,“不,他不是不要,他假裝收下了,然後毫不猶豫的扔了。”
“就是為了證明他不會愛上任何人。”
“他憑什麽,憑什麽糟蹋我的感情呢……他才是真的一無所有,他沒有心,他沒有愛……”
“可我又做錯什麽了呢……”
“我以為我們是在戀愛的,可是到頭來,我竟然只是一個小玩物,一個工具。”
張若聲音低低啞啞,坐在黑暗的車廂裏安靜地掉眼淚,對面的車開了遠光燈,張若被光晃得眯了眯眼,眼淚就像細細的碎鑽在他眼裏和臉上閃爍。
“若若,我替他跟你道歉。”周啓維是真後悔了,後悔沒在第一次見到張若的時候就把他帶走,後悔沒在張景瀾花天酒地胡作非為的時候及時制止他,他有無數次機會,然而他始終無動于衷。
張景瀾這麽堕落,張若這麽難過,他周啓維是幫兇。
張若朝周啓維笑了笑,第一次把視線聚焦到他身上,“姐夫,你不用替他道歉,錯的是他,而且我也不需要他的道歉,是我貪圖他給我的溫暖和愛,最後掉進陷阱裏,是我自己活該。”
“也是我天真,哪裏有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我流浪了那麽多年,怎麽可能有那麽好心的人慷慨解囊給我一個家一份愛呢。”
“他不值得我愛,”張若指了指心口,“這裏,我這顆心,以後不會再輕易給出去了。”
“你讓姐姐放心,我沒能教會張景瀾什麽是愛,”張若伸出手來擦了擦臉上的淚,閃爍的碎鑽一下子消失了。
“但張景瀾教會了我什麽是狠心。”
張若回家就把水晶球收起來了,放在一個帶了小鎖的抽屜裏,之前隐隐的期待,連同他的滿腔愛意統統都被收進了抽屜。
真正想通以後好像生活也不那麽難過了,張若覺得每天都很有盼頭,他期待每天的早午餐,也期待工作時會遇到什麽樣的顧客。
“小張,今天二十號,記得看看工資卡啊!”下班的時候同事好心提醒了張若,張若這才發現時間過得好快,他已經來工作快一個月了。
下了班張若就興高采烈地往取款機跑,雙手捏着銀行卡,儀式感滿滿的送了進去,結果忐忑的等了很久都沒有反應,張若又湊到插卡口仔細看了一眼,銀行卡還端端正正露在外面,“诶,插反啦……”只好拔出來,轉了個方向重新插進去,這回終于如願輸上密碼,顯示屏上很快就顯示出了餘額,張若站在那裏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因為長時間沒有操作而被彈出銀行卡。
張若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資,雖然才只有不到三千塊,但他還是很開心。
心滿意足的把卡收回到口袋裏,一路傻笑着往家的方向走,後天就是冬至了,黑夜馬上就會越來越短,一切都會慢慢變好。一個人一個家,一份簡單的工作和穩定的收入,這就是他向往的日子。
有了工資以後張若最先想到的就是請呂洋吃飯。這二十多天裏,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呂洋都幫了他特別多,對,張若還收獲了一個好朋友。
呂洋其實住得離張若很近,這也是張若後來才知道的,第一次上夜班的時候張若完全沒有想到半夜該怎麽去酒店這個問題,還是呂洋給他打電話問他怎麽去上班以後才開始慌亂起來。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去……要不走路吧……”
“朋友,冬天,大半夜,你走着去酒店?”
張若在電話另一邊哭喪着臉,“那怎麽辦啊……”
“以後你上夜班都我送你。”
但張若斷然拒絕,這實在是太麻煩呂洋了,“不行的。”
“沒什麽行不行的,咱倆工作時間是一樣的, 而且我就住你小區對面,這麽方便的順風車還不坐嗎?”
呂洋于是就很順便的成了張若的專屬馬車夫。後來有一次張若家裏的暖氣怎麽也不熱,而他能打電話求助的除了周啓維就只有呂洋了,本着就近原則他還是給呂洋打了電話,一來二去兩個人的關系自然就變得熟絡起來,不僅限于同事關系了。
有一回下班回家的路上,張若傻乎乎的問,“呂哥,我們是朋友嗎?”
呂洋回答很果斷,“不是。”
知道張若是個不禁逗的,沒過幾秒還是呂洋自己沒憋住先笑了出來,“傻啊你,不是朋友是什麽?”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張若還小小的雀躍了一會。
“呂哥,我開工資了!”
那邊呂洋笑得輕快,“喲,開了工資要請我吃排骨米飯了?”
張若在電話這邊點點頭,想到對方根本看不見,于是又補了個“嗯”。
“你哪天有空?”
張若仰躺在地毯上撓了撓臉,“我請你吃飯啊,應該問你哪天有空的。”
“那就明天下班怎麽樣?”
張若在地毯上打了個滾又坐起來,“後天吧!後天是冬至,我還沒和別人一起過過冬至呢!”
“喲,冬至吃排骨米飯挺別致啊。”
張若真沒過過冬至,他也是前幾天聽同事說才知道,原來冬至大大小小也算個節。
他真誠詢問,“那應該吃什麽?”
呂洋對張若很多沒有常識的提問已經見怪不怪了,“理論上應該吃餃子的,但是餐廳那天中午的員工餐就是餃子,所以我們就吃排骨米飯吧,挺好。”
挂了電話張若依然很興奮,于是又給魏思妍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開工資的好消息,又順便和魏思妍敲定了元旦去她家的計劃,這才滿意的把手機貼在臉上取暖。這個手機對于張若而言其實足夠用,他只跟幾個相近的人打電話發消息,甚至連照片都不怎麽拍,但美中不足的就是手機總是很燙,不過在冬天這樣的缺點倒也很可愛,可以放在臉上貼着取暖。
過了一會兒手機恢複到正常溫度,張若才慢吞吞起身去廚房,準備給自己下碗面吃,他最近總是餓得很快,睡覺之前如果不吃點什麽就會在半夜被餓醒。
吃這麽多的後果就是他的工作服小馬甲現在緊緊卡住了肚子,明明之前穿起來還是肥大的。
他端着面又回到了卧室的地毯上,這是他在網上買的第一樣東西,一個白色的長方形長毛地毯。之前呂洋來他家修暖氣的時候看見被子堆在地上就順手撿到了床上,還跟張若說地上很髒不要把被子放到地上。
張若不好意思的紅了臉,他這些天其實都睡在地上,他住進來的第一天就發現,地上總是很暖和。打電話跟魏思妍說了這個神奇的地板以後,魏思妍才笑着告訴他這個神奇的東西叫地暖。張若簡直喜歡極了,幹脆在地上鋪了被子,直接打地鋪睡覺。
呂洋有些無語,“那你要不給自己買個厚實的地毯吧,這樣睡覺不硌得慌嗎?”
張若愁眉苦臉,“可是地毯好貴啊……”
于是張若在呂洋的幫助下學會了怎麽網上購物,這個地毯也就成了他在家裏最愛待的地方。
冬至那天張若興奮了一整天,像個不知疲憊的小陀螺,高速運轉直到下班,上了車臉上也還是挂着高興的笑。
呂洋故意模糊界限,“和我吃個飯就這麽高興?”
張若朝着正在開車的呂洋傻樂,這是他認真度過的第一個節日他當然開心,“是啊!”
那個高興的小模樣看得呂洋心怦怦跳,不自覺的握緊了手裏的方向盤。呂洋對張若有想法,從見到他的第一天就有,但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也不知道張若對他是什麽想法,他甚至都不知道張若是不是喜歡男的。
“那第二頓排骨米飯你準備什麽時候請啊?”
張若一點想法也沒有,他覺得哪天都好,“你決定吧!”
“聖誕節怎麽樣?”呂洋只是試探的問,卻沒想到張若真的答應了。
然而呂洋的共度聖誕計劃落了空,張若好心的和別人換了班,聖誕節那天需要一直工作到午夜。
“呂哥,我不能跟你一起吃排骨米飯了……”
為了不讓張若難堪覺得是自己失約在先,呂洋只好也和別人換了班,“本來我也想跟你說的,我和另一個領班換了班,聖誕節那天我也要上班。”
張景瀾也不會允許自己一個人在家裏孤零零的過聖誕的。
他從通訊錄裏随便約了個男孩子,西裝革履的和人坐在了餐廳裏,“寶貝兒,看看想吃什麽。”
男孩興高采烈地接過餐單,沒一會兒就選好了自己想吃的東西,順便還很貼心的問了張景瀾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