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節
我沒有上過學,正确的說是沒有接受過正規的教育。小時候爺爺帶着我住在沙漠裏,我除了認星星,看駱駝,根本不知道什麽是上學。忽然有一天,爺爺說要帶我住到有學校的地方去。我問爺爺:“什麽是學校?”爺爺說:“學校是告訴你星星怎麽寫,駱駝怎麽寫的地方。”我告訴爺爺我根本用不着去那樣的地方,因為我擡頭就看得到星星,伸手就摸得到駱駝,我不需要也不想知道它們怎麽寫。那是爺爺第一次沒有聽我的,他扯着我的單峰駝和他的那只老駱駝,帶着我和一些簡單的行李就上路了。
那時候我想,如果讓我知道是誰發明了上學這種東西,我一定用小刀宰了他。
如我所料,我并不能适應學校的生活。學校裏其他小朋友都笑話我,說我是沙漠裏的野孩子,我望着比我烏黑壯碩的他們,掏出小刀準備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我可是沙漠裏的野狼。
不幸的是有人在背後捂住我放在口袋裏掏小刀的手,我回頭一看,發現竟是學校門口的看門人。他看上去有六十幾歲,圓圓的臉蛋,花白的胡子,後背微駝,一身軍綠色破軍大衣,只有轉動的眼珠子讓他看起來像個有生氣的人。
他拽着我到牆角處,一停下來我就立馬甩開他的手。“你幹什麽!”我朝他嘶吼。我可是沙漠裏面的野狼,怎麽可以被你們這些人欺負。
他對着我打手勢,可是我看不懂,只能重重地拍打他粗糙的手,“我看不懂!”叫嚷完我就跑了。再回頭看他時,他依舊立在牆角那兒,呆呆地看着我。
他有點像我的單峰駝。
我的思緒好久沒有飄到沙漠去了。一旁的荀仁傑正在看一本我看不懂的法語書,而我在看翻了一百遍的《小王子》。
自透明人離開、我回來找荀仁傑,我就再一次成了他的奴隸。每天來給他洗衣做飯,還不收取任何費用。好在袁維杜說話算話,已經在巴黎的一家門店給我訂了自行車。我想想那複古的樣式,精致的小羊皮,和閃閃發光的零部件,心裏面的委屈就都沒了。
“哎,中午吃什麽?”荀仁傑用他健全的右腳踢踢我。我嫌棄地拍了拍被他踢到的地方,指着地上那盒昨天拆的月餅對他說:“月餅。”沒辦法,他家剩下的月餅太多了。
“又吃月餅!”荀仁傑很不開心的樣子,“那你自己做飯。”我也沒好氣,給他做奴隸的這段日子我的手都變得粗糙了。
荀仁傑單腿跳過來,坐到我身邊,給我一記爆栗。
“你再打我一次試試!”我怒目圓睜,但是這話只能在內心吶喊,因為說出來的話,荀仁傑一定會再給我一記爆栗的。我已經不是沙漠裏的野狼了。
“好吧,你要吃什麽?我們叫外賣。”退一步海闊天空。
荀仁傑看着我,想了想說:“你。”
自從上次他跟我說了一番荒唐話之後,更加變本加厲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他調戲了我差不多一百次。我忍。
“我說,”我已經不會再臉紅了,看着他的眼睛說:“警察先生,我要報案,有人對我進行性騷擾。”他又給了我一記爆栗。
真希望袁維杜趕緊回來收了這個家夥。
好在晚上荀仁傑有約,我問他什麽約,這家夥神秘兮兮地說不告訴我。也好,我也沒真想知道。已經很久沒去店裏了,正好今天回去。
店門口被塞了很多的傳單,我把它們一股腦地扔進垃圾桶。扔進去的時候看到一張飛舞的明信片,我趕緊把手伸進去救,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我只好裝作野貓把垃圾桶打翻了,把那張明信片救了出來。
這次是在一個玩具店,照片上面女人抱着孩子正在選玩具,拍的雖是側影,但是我一眼就認出來是董小宛和董筠。心裏又是一樂。他們過得好就行。
進去之後才發現裏面落了不少的灰塵,我穿戴好來了次大掃除。擦到那瓶裝滿珠子的玻璃瓶時,心裏還是有微微的刺痛感。明明是圓潤的珠子,怎麽會傷到我呢?我跳過它去清理別的東西。
日歷還停留在八月那個炎熱的七夕節,我撕了很多張才走到了今天。記得那天來*買醉的人也不少。想想将要來臨的十一月,光棍節那天,會不會有更多的男人來找“紅顏知己”?
總算大功告成了,我坐在我的老藤椅上,好想念它。我在底下的百寶袋裏摸出萬金油,都三個多月了,這瓶還沒有用完。三個月,差不多是我用完一瓶萬金油的時間,也是袁維杜換一個男朋友的時間。
窗外的天已經黑透了,我看着外面的霓虹燈一個接着一個的亮起來,涼風跟着燈光躲進我的屋子,我終于相信秋天來了很久了。現在已經十月中旬了。
手機開了靜音,但現在信號燈一直閃。我拿過來看,有五個未接電話和兩條短信。都是荀仁傑的,他問我:“你在哪?”又說:“回電話!”我正準備撥過去,就聽到門外面他杵着拐杖走路的聲音。相處了兩個月,這家夥走路的聲音我已經很熟悉了。
我撩起簾幔,對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荀仁傑扔給我一個袋子,就走進去坐了下來。
“是什麽?”我瞄着袋子問他。
荀仁傑毫不客氣地拿起我喝過的半瓶水喝了起來,“咕嘟、咕嘟”之後,他的狗嘴裏吐出兩個字:“狗糧。”
我早已打開裏面的盒子了,香味也在整個房間裏彌漫開來,是棗泥糕,油焖筍尖和松鼠桂魚。
哇,狗糧長這樣我也吃。是不是太沒骨氣了?
“明明是好吃的嘛。”我也不跟他客氣,帶給我的一定就是給我吃的,雖然被說成是狗糧,我也不管了,立馬下筷子。
荀仁傑看我饞鬼的吃相又想給我爆栗吃,我舉手擋住他,“吃飯不打人。”他這才作罷。
“你要不要吃?”我問他,他搖搖頭,繼續喝水。
裏面我最喜歡的就是油焖筍尖了,對于筍尖這種東西我簡直就是一點抵抗力也沒有,每次吃火鍋,我都要點兩盤嫩筍尖。“你到底去跟誰吃飯的啊?”雖然我嘴上說不想知道,但是八卦之心還是很濃。
“我爸媽。”荀仁傑不帶任何感情地說。我一口菜差點直接咽下去。
我擦了擦嘴巴,用手拿起一塊棗泥糕,咬了一大口,唉,這種東西還是得熱乎的時候吃啊。“你還有爸媽?”我繼續戲谑他,可是他這次很奇怪,一副完全不想跟我争鬥下去的樣子。我自知無趣,又拿起筷子繼續吃了起來。
“我說是打包回去喂小狗的,沒想到這只小狗吃得還挺帶勁。”荀仁傑看着我,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欠揍了。說就說吧,我吃我的。
然後他拿着自己的拐杖站起身來,十分無理地用拐杖敲了下我說:“小狗,吃了我的狗糧明天可要到我家來做乖乖狗哦。”
我頭也不擡,筷子在戳着那條連一丁點腥味都沒有的松鼠桂魚,說:“明天我就不去了。”停頓了下,繼續說:“會有人去照顧你的。”
下午大掃除的時候我接到袁維杜的電話,她在那頭興奮地叫嚷:“阿疆!我明天就刑滿釋放了!老爺子要過八十大壽,我可以回來啦!”我隔着大口罩,不知道該怎麽恭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