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幾日梁鴻正忙得不可開交, 這月中旬學校要組織冬季運動會,低年級的雖然也就湊個熱鬧,劃塊場地拔拔河夾球跑,但是班級多,小孩子好勝心也強,個個都挺當回事。

這期間還要摻雜着英語美術等的期末測驗, 梁鴻這段時間會議不斷,中午要去教育局, 白天忙着布置組織運動會,準備期末考試的試卷,晚上下班則要抽空去家訪。

上次的家訪活動項臻家算是一個典型, 家長工作忙, 壓力大, 給孩子的陪伴少, 更談不上培養孩子的好習慣。梁鴻心下同情, 這次沒想到看到了另一個典型——一個家裏四個老人圍着一個孩子轉。

梁鴻下班之後去家訪,正碰上晚飯時間,就見爺爺端着飯碗喂着,奶奶在一邊誇着。梁鴻一去,那孩子大概緊張又羞愧,腦門冒了點汗,姥姥立刻拿着薄一點的小衫出來伺候着讓他換衣服了。

梁鴻只得跟家長交流,年輕父母連聲嘆氣,說我們也不想啊, 這孩子現在都不會自己穿衣服。可是跟長輩溝通不來……剛開始态度還好,後來說着說着這倆就要開始吵架,你怪我媽,我怪你媽。梁鴻扶着腦門聽了半天,無非是婆媳岳婿的那點矛盾關系。

他只好再跟四個老人說。好在老人對教師都帶着敬意,耐心聽完,最後溝通還算正常。等到從這家出來,眼看着已經快要八點了。

外面無風無月,天只幹冷。

梁鴻來的時候那家長去小區門口接了一下,現在出來卻沒人送他。繞來繞去迷了路,梁鴻趕緊拉一過路的打聽,等到了小區正門口,才發現這并不是自己來時的那條路。

正猶豫着,對面一進小區的車子忽然拐頭,倒是沖他開了過來。

梁鴻往後退了一步,再一看,那邊車窗徐徐降下,裏面竟然是那個小老總祝成朗。

祝成朗最近的日子不太好過,上面的政策一時一變,現在新的規定下來,醫院砍耗材,費用收緊,大批醫用器械的代理商經銷商受到沖擊。他這邊剛剛起步,還沒等做出個模樣就受到了波及,只得尋求其他出路。

前陣子有個知情人跟他透露,同安醫院的高層不久會有大變動,言下之意讓他提前燒香拜佛,以後少不了打交道。祝成朗這方面靈透的很,一番操作下來,找上正主,原本定好今晚在水江南見面,誰想萬事俱備,正主卻又臨時缺席。

此時他開車回家,心裏難免氣惱憤恨,但到底是在生意場上混的,只隐忍着不發作。等到小區門口,扭頭看到一熟人,幹脆掉頭過去,招呼人上車。

梁鴻先是一驚訝,等認出是他之後才彎腰笑着打招呼。

祝成朗一看他笑忍不住也受了點感染,心頭郁結散去不少,只招呼說:“這邊不好打車,我送你回去。”

梁鴻頭搖的像是撥浪鼓,拒絕道:“不用,我走兩步再打車也行,再說前面還有公交車。”

“公交車地鐵口都在小區南門呢,這邊是北邊。你得往東走上六七百米,再拐彎回去,”祝成朗說,“外面齁冷,你快上來吧,再說你不是還路癡嗎?”

梁鴻舉着手機示意:“我是路癡,又不是白癡。上面有導航。”

“那好吧,”祝成朗無奈地搖搖頭,想了想道,“這樣,正好我得去家樂福買點東西,順道把你捎到那邊的地鐵口,這樣怎麽樣?”

他态度誠懇,禮貌周全,梁鴻不好繼續拒絕,一想家樂福離這也挺近,沒再推辭,連着說了好幾聲謝謝。

這車比祝成朗上次開的還要高檔不少。梁鴻開門坐下,那邊立刻把空調調低了一點,又把音樂給換了。

祝成朗對遇到他很詫異,開出去後才問:“你來這邊是辦事還是找朋友?”

“家訪,”梁鴻嘆了口氣,“本來打算今晚家訪三家的,沒想到超時了。”

祝成朗正好心有所感,也跟着嘆氣:“現在社會就這樣,人和人溝通的成本太大。”說完略一遲疑,問梁鴻,“你男朋友是不是就那天去找你的高個子醫生?”

梁鴻挺驚訝,扭頭看着他。

祝成朗不覺一笑,調侃道:“其實那天我早注意到他了,畢竟帥哥殺傷力大,周圍大姑娘小媳婦有事沒事的都往那邊瞅兩眼。那會兒我就覺得大事不妙,後來他看見你後往這邊一走,我就知道,完了完了,完蛋了。”

他說話語氣挺幽默,梁鴻讓他逗得發笑,還有點不好意思,心裏甜滋滋地也不好太表現,忙擺手說:“哪裏哪裏,他也就是一般帥。”

祝成朗笑着搖了搖頭,過了會兒才道:“你倆當時還沒在一塊吧?”

梁鴻“嗯”了一聲。

“我就說嗎,”祝成朗啧了聲,“你們也就是當局者迷,我一外人看的清清楚楚,他別處不看就盯着你,你呢,誰也不看就盯另一個小醫生,那眼神跟紅外線似的。”

梁鴻:“……”他都不知道自己那天這麽丢人。

沒聊幾句,車子正好到了地鐵站,梁鴻下車跟人道謝。等祝成朗車子掉頭,他才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臉,又想,還好那天項臻主動了,要不然萬一有點什麽事倆人錯過了得多可惜。

那天項臻說本來沒打算戀愛,但是怕他被人搶走所以才趕緊下手,梁鴻那時候只顧着甜蜜沒說話,回頭一想,自己又何嘗不是。

而且項臻的魅力似乎也太大了點,梁鴻以前看着他會上瘾,還以為是自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的緣故。今天祝成朗也這麽說,他頓時心思複雜起來。

這談戀愛吧,一開始的時候巴不得對方是天神,是仙子,是人群裏最閃耀的明星,怎麽高調怎麽來,讓所有人都羨慕。

可是真的談起來了,又巴不得他最好醜點,胖點,脾氣壞點,最好除了自己誰都瞧不上。

項臻這天不值班,梁鴻提着公文包,忽然就覺得特別想見他,猶豫半晌,仍是忍不住給項臻打了電話。

項臻正在宿舍泡面吃,水剛燒開,就聽梁鴻說要來。

梁鴻的語氣還有點小心翼翼,在那邊嘀咕道:“我不打擾你,我就看看,看你一眼就走。”

項臻原本在這看論文,聞言心裏一軟,拿着鑰匙就往外走,笑道:“你就看我兩眼也沒事啊。”

梁鴻說:“不是怕吵到你看書嗎。”

項臻說:“這倒是,你來了我就只想看你,不想看書了。”話是這麽說,不過還是一路疾走,兩三步跑着下了樓。

梁鴻已經在宿舍樓外等着了,大概是怕別人看見,站在宿舍樓前那棵梧桐樹的影子裏。

項臻挑了下眉,走過去問道:“怎麽在這,樹上都是螞蟻。”

梁鴻一愣,下意識地扭頭去看,肩膀卻被人推了一下,頓時撞在了樹上。

項臻飛快地左右掃了一眼,把人推到樹上的同時自己欺身挨上去,捏着梁鴻的下巴吻了下去。

梁鴻心頭直跳,緊張又膽怯地翹着小舌回應了一下,卻被人狠咬了一下嘴唇。

他登時清醒,擡眼看着眼前的人。

項臻退開一點點,正似笑非笑地瞧他:“你勾引我。”

“是你色膽包天,”梁鴻臉熱心跳,笑着伸手戳着項臻的胸膛道,“看把你能的,也不怕你領導看見。”

“看見又怎麽了,還不讓小年輕談戀愛了嗎,”項臻擡手摸了下他的臉,往下一滑,在下巴那停住捏了捏,笑道,“怎麽來找我了?”

梁鴻說:“想你了。”

項臻輕輕攬了下他的肩,等倆人從樹影處走出來,他才收回胳膊,保持着一點距離,扭頭看着梁鴻直抿嘴微笑。

倆人一前一後進了宿舍。梁鴻第一次來,見這宿舍唯一的椅子上放着一摞書,又沒其他板凳,提着自己的公文包不知道該坐哪兒。

項臻指了指下鋪,笑道:“你坐那兒就行,夏醫生不介意的。”

梁鴻聽話走過去坐下,左右看看,冷不丁就注意到床頭搭着一件黑色衛衣,那衛衣乍看挺普通,但是前胸處的黑綠色眼睛上卻多了點墨跡。

項臻在一邊問:“你吃飯了沒?”

梁鴻收回視線,搖了搖頭:“沒。今天去家訪了,剛回來。”

“那跟我一塊吃點泡面墊墊。”項臻又拆開一盒泡面,準備倒水的時候愣了下,又停住,低頭扒拉着料包。

梁鴻好奇:“你幹什麽呢?”

項臻看着他笑了笑:“你不是不吃蔥花嗎,給你挑出來。”

梁鴻一愣,心裏忽的一下像被填滿了一樣。

倆人把小桌往床邊拉了下,并排着吃面,偶爾對視一眼,就幹脆啵一下再繼續吃。等肚子填上東西,梁鴻頓覺舒服不少,滿足地揉了揉,扭頭又瞅見那衣服,遲疑着多看了兩眼。

項臻疑惑道:“怎麽了?”

“沒事,”梁鴻猶豫了一下,指着那衣服說,“這個好像是宋也的。”

項臻挺驚訝:“這個是夏醫生穿的。”

倆人對視一眼,都是一臉不解。

項臻問:“會不會是同款啊?”

“上面有墨水,”梁鴻說,“那是宋也在我家玩的時候,我給他甩上去的。就在綠眼睛這,不太明顯。”想了想又道,“這衣服應該是他11月份才讓人給代購的。”

項臻:“……”之前他的确沒注意到過這衣服,好像是夏醫生那天夜不歸宿之後,它才出現在宿舍的。

項臻以前沒沒往那方面想過,這會兒一琢磨,許多蛛絲馬跡倒是串了起來。比如夏醫生脖子上總也不消停的抓傷,上次他送一病人過去,還瞅見了一點淤青,現在想來估計是吻痕……再比如前陣子夏醫生總是夜不歸宿,宋也來醫院前還打聽這人去向……

他越想越不得了,忍不住目瞪口呆。

“他們什麽時候的事啊?”梁鴻也明白過來,震驚道,“我一點都不知道,怪不得宋也說……”

他說到這一頓,忽然想起內容不宜外傳,忙把嘴閉了。

項臻察覺出裏面有事,湊近了問:“說什麽?”

梁鴻忙搖頭:“沒什麽……”

項臻笑着去撓他癢,梁鴻使勁憋還是沒憋住,趕緊笑着求饒,支支吾吾道:“宋也說,在下面會很疼。”

項臻看他又害羞又好奇,輕輕笑了笑,擡手在梁鴻的後腦勺上揉了揉:“疼不疼試試不就知道了。”

梁鴻:“???”

項臻輕輕壓過來,親了下他的耳根,低聲道:“明天下班,我去你家。”

梁鴻心跳如鼓,紅着臉問:“你不是不想太早那個的嗎?”

“改主意了,”項臻低聲笑了笑,說,“其實我現在就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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