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儲君之路4

新生兒已經褪去了皺巴巴的紅皮膚和黃乎乎的醜相,漏出如白面饅頭般的面龐和藕節般的胳膊。康熙抱着孩子,喜不自勝。這是大清的傳承,滿人的未來!

太子妃還在月內,向來重規矩的康熙,居然隔着門窗,道了句辛苦。太子妃在房內叩首謝恩,陪同坐月子的石文炳夫人西魯特氏也喜極而泣。終于否極泰來了,生了嫡子,太子妃的位置穩了,連帶給太子殿下增加了砝碼,這功勞可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聖裁的!阿彌陀佛,終于轉運了。從石文炳去世就提着的一顆老心,終于放下了。

太子得了嫡子,這是天大的好事。滿月禮,大辦!抓周,大辦!

期間,大福晉終于在生下四朵金花之後,九月掙命一般剩下大阿哥的第一個兒子。十一月,三阿哥福晉也生下了嫡出長子。三十六年三月,四阿哥嫡福晉誕下嫡出長子。

康熙大喜,認為這是太子開的好頭,才讓嫡出子嗣如此頻繁的到來。而這些孩子的到來都沒有得到名字,康熙說了要親自斟酌取名,他們的阿瑪也只能等着皇父的聖谕。

等到三十六年,太子嫡子抓周之後,康熙才批發一般給現有的孫子都取了名字。

首先是太子妃瓜爾佳氏所出嫡子、大清朝的嫡出皇長孫,取名弘昊,皇孫泛日字輩,沒有比昊更好的字了。太子的庶出長子被取名弘晗,也是難的的好名字,虛歲八歲的他,眼看就要進上書房了,終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大阿哥嫡子被取名弘昱,三阿哥嫡子被取名弘春,四阿哥嫡子被取名弘晖。剩下的人,沒有資格讓一國皇帝賜名。沒見太子的庶出二子也沒得到這個榮耀,康熙讓胤礽自己取名。胤礽給二兒子取名弘皙,雖不如皇帝賜名尊貴,但太子賜名,也是榮耀。

康熙三十六年,除了弘昊滿周歲之外,最大的喜事是葛爾丹敗亡,大清皇帝聖明燭照,臣民一心,護衛了邊疆安寧,阻止了準噶爾的東進,又将喀爾喀蒙古并入版圖,是足以列入史書流芳千古的武功。

在這個檔口,趁着皇父心情好,胤礽上了一道誰都沒有想到的折子——令索額圖至仕。

折子寫的四骈八文,歷數索額圖擒鳌拜、讨三番的功勞,從赫舍裏氏祖上的功勞說起,索額圖是根正苗紅,忠君愛國,而今年老體衰,疾病纏身,勞苦功高,大打感情牌。若非最後點出主體請求致仕,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為索額圖表功呢!

“這就是前些日子,你和索額圖不歡而散?”康熙指了指折子,皺眉問道。

“求阿瑪允準。”胤礽也沒指望瞞過。

“為何?”康熙不解,這又是鬧哪一出,即便索額圖近些年有些過分了,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康熙仍舊決定用他。怎麽太子反倒拖自己人下水,這不科學。“朕要聽實話!”

胤礽苦笑,“阿瑪,讓索額圖致仕吧,好歹保全了他。”

“放肆,朕難道是刻薄寡恩之人!”康熙怒了,一拍桌子,本就清場過的乾清宮更是鴉雀無聲,殿內只有梁九功一人伺候,現在他也低低俯身在地,不敢擡頭。

只有太子安穩如初,慢慢走到康熙面前,跪在他腳下,輕聲道:“阿瑪,讓人退下吧。”

康熙還待說什麽,敏感得察覺到太子好似在哭,身子微微顫動,這是竭力隐忍的表現。夏天袍服輕薄,很快就察覺到了濕意。

康熙一揮手,梁九功求之不得,如蒙大赦一般快步離開,殿內只剩至尊父子二人。

沒了外人在,胤礽不再忍耐,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太子真情流露,康熙心有所感,不再佯裝憤怒。輕嘆:“保成啊,都是大人了,怎麽還哭鼻子。”

“阿瑪,保成苦啊!”胤礽抽泣着,“阿瑪,案牍勞形不苦,勞心勞力不苦,苦的是左右為難。叔公從小照料我長大,是親近之人;入朝之後,屢有幫扶,信之愛之。除阿瑪之外,是對我最好的人了。”

康熙輕笑,“那還讓他致仕?”

“可漸漸的,叔公就用‘為我好’的名義聯絡朝臣,我也覺得是一片好心,一國太子在朝中怎能沒有擁護。然後,就有人冒着索額圖的名義,勒索臣下,我聽說了,雖生氣,可也覺得難免樹大有枯枝,大面上肯定是好的。再等等,就有人冒着太子的名義,與諸兄弟相争。朝上為反對而反對,大有黨争之勢。第一次見這情景,我吓得夜不能寐,叔公說這是成事必須經歷的。可我怎麽想都想不通,怎麽就到了這争鋒相對的地步!”

“索額圖所圖越來越深,求汗阿瑪看在赫舍裏氏百年清名和他一生勞苦的份上,準他致仕吧。”胤礽拜倒,身子顫抖,好似再也承受不住。

康熙大恸,把胤礽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你這孩子,心裏委屈,怎麽不和阿瑪說。”胤礽的話真情實意,都是幹貨,可康熙仍舊聽出了其中引而不發的含義。索額圖冒用太子名義結黨營私,挑動皇子争鬥,甚至離間天家父子。這樣的罪名,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可索額圖真這樣做了。

康熙念索額圖這些年的功勞,可更心愛子。瞧瞧索額圖,都把太子逼到什麽地步了?如太子所說,最苦的是內心。索額圖自然是為了太子好的,康熙也必須承認。可在這份好裏夾了私貨,令太子背負罪名,這就不行!

“保成怕。”

胤礽沒說自己怕什麽,康熙卻腦補出胤礽兩面為難的景象。胤礽是被自己一手教養長大的,于國事朝政上精明,在這些私事上卻單純如孩子,再不懂複雜人心算計。康熙忍不住心疼太子,若是他早些察覺,怎麽會讓事情發展到這地步。索額圖、明珠針鋒相對,已成黨争之勢。更可惡的是拿皇子擋在前面,把自己勾心鬥角說成奪嫡争位,可惡!天家從來太平,都是自己親手教養的孩子,康熙自然信自己的兒子!

原本康熙想,既然黨争已經起來了,不如借此機會磨砺太子,有自己這個皇父看着,總不會讓孩子吃虧,讓事态不可控制。現在,看着太子哭得紅腫的眼睛和鼻頭,康熙開始思考另一條路。

“真舍得讓索額圖致仕?”康熙問道。

“求汗阿瑪成全。”胤礽規矩跪下,以兒臣的身份和皇父對話。

“讓朕考慮考慮。”康熙點頭,扶起胤礽,話題到此結束。

宣人進來伺候胤礽整理儀容,康熙又和胤礽說了許多朝政上的事情,批折子到下午,一同用膳。等到胤礽走的時候,康熙漫不經心的笑道:“多虧你沒信索額圖。”

“疏不間親。”胤礽也好似随口一句。

等胤礽走了,康熙坐在炕上微笑。梁九功拿了靠墊過來,輕聲道:“主子爺,靠着舒服些。”

康熙倚在軟墊上,長嘆一聲:“舒服啊……”

梁九功露出謙卑的微笑,立在一旁不說話。

舒服啊!胤礽說了那麽多,可只最後一句“疏不間親”最讓康熙心裏熨帖,不愧是他一手教養長大的孩子!

康熙思考起索額圖致仕的連鎖反應,近幾年胤褆和太子相争,漸成水火之勢,都是這些奴才撺掇的。太子不愧是他教養的,心胸寬廣,願意率先退一步,有人君心胸!不能辜負這份心意啊!誰都不能!

胤礽回來毓慶宮,去太子妃殿內看孩子。弘晗在前殿寫功課,他已經入了上書房,跟着年紀小的叔叔們一起讀書。李佳氏從來沒有教養孩子的權利,太子妃未過門時,弘晗是教養嬷嬷照顧着長大。現在瓜爾佳氏主持中饋,李佳氏反而一天能見着兒子一面,說上幾句親近話,甚為感激。

胤礽指點了弘晗的功課,又問:“弘皙呢?”

“嫡額娘給二弟啓蒙呢。”

胤礽讓弘晗繼續寫功課,轉身去了裏面。瓜爾佳氏正在教弘皙描紅,弘皙個頭小小的,胳膊又胖,抓不好筆,急得滿頭大汗。

“阿瑪!”弘皙見胤礽來了,驚喜叫了一聲,扔下筆就要過來請安。

“坐着,繼續寫你的!”胤礽輕斥一聲,小算盤沒打響的弘皙,只能繼續和毛筆奮鬥。

看着弘皙這般小兒情态,胤礽就知道太子妃沒有委屈他。宮中多的是“懂事”的孩子,孩子比誰都會察言觀色,能不懂事,定是嬌慣出來的。

胤礽握着弘皙的手,教他寫了幾個大字。看他有模有樣,對瓜爾佳氏笑道:“你教得很好。”

“妾身分內之事,不敢居功。”瓜爾佳氏笑着福身,并不十分标準。

太子就愛這份親熱勁兒,問道:“弘昊呢?”

“裏面睡着呢。”

“孤去瞧瞧。”

瓜爾佳氏跟着進去,小聲道:“可不敢鬧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多睡些,免得晚上鬧騰。”

胤礽看着自己剛滿周歲的嫡子,自己走的這條路,全都寄托在他身上了。胤礽怔怔看着孩子,看得瓜爾佳氏都有些嘀咕,“可有什麽不對?”

“沒什麽。好好教養弘昊,過段日子,孤送他去乾清宮。”胤礽在瓜爾佳氏耳邊輕聲道。

瓜爾佳氏捂着嘴,不讓驚呼聲出口。既覺驕傲,又滿是擔憂。送到乾清宮由皇帝教養,這是多麽大的榮耀。說句犯忌諱的話,等太子登基,就算萬一不滿弘昊,也不能推翻“先帝”的教養,這對弘昊而言,對她而言是何等的大好事。可作為母親,瓜爾佳氏如何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乾清宮是好待的嗎?全國最頂尖的人精子荟萃的地方,一舉一動都有人放大了看,絲毫心思都瞞不過這些老狐貍的眼睛。弘昊才滿周歲,就注定過這樣的日子嗎?

強大的定力讓瓜爾佳氏瞬間反應過來,堅定道:“聽您的。”

太子攬了瓜爾佳氏的胳膊,嘆道:“從今往後,和孤一起做孝順的兒子兒媳。把後宮撐起來,是兒媳,更是太子妃。”

“是!”瓜爾佳氏更堅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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