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然後這個人就真的再也沒有回來了。

白金發色的女人坐在落地窗邊的皮椅上,黑色的絲綢長裙的裙擺輕柔地落在暗藍色花紋的地毯上,如黑色的曼陀羅在墨藍的夜空中綻放妖異的花瓣。

黑衣的保镖給年輕的客人沏上不知名的好茶,對着這間屋子的主人和客人鞠了一躬之後,後退着離開。厚實的木門關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龍夫人微微擡眸,對沙發上端坐的沈清秋道:“這裏是我的個人辦公室,隔音效果很好,沒有監控。這裏的一切對話都是絕密的。我為我之前的失禮舉動而道歉,當我的手下查到我丈夫婚戒發出的定位信號後我就立刻趕過來了。”

獨臂的青年用大拇指磨砺了一下中指上的戒指,聲音溫和悅耳:“龍夫人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龍夫人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個微笑,但還是失敗了。她聲音柔和了些:“別叫龍夫人了,我的名字是瑪利亞·安切斯特,稱呼我瑪利亞就可以了。”

沈清秋瞳孔顫了顫:“在下……”

瑪利亞舉起手,示意他噤聲:“穿越之人來到異世不用真名,我明白。既然都是假名,就不用告知了。”

沈清秋把喉嚨管裏“洛清垣”這三個字咽了回去,感嘆道:“夫人……瑪利亞真是性情豪爽之人。”

女人不可否置。她扭過頭,淺灰色的瞳孔注視着窗外燈火通明的都市夜景,點點橘光映入眼底,反映出瑩潤的光澤。長久的沉默之後,瑪利亞輕聲開口:“他在哪裏?”

沈清秋坐在意大利手工定制的柔軟沙發上,手上端着一杯青花瓷制的藍白茶杯。他輕輕抿了一口口感苦澀的綠茶,緩緩道:“瑪利亞,在這之前,我有一個問題。”

瑪利亞沒有回頭看他。沈清秋放下手中的青花瓷杯,瓷器與玻璃制的茶幾桌面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您的丈夫,他的名字是龍傲天,還是布萊德·阿伯特。”

“有區別嗎?”瑪利亞輕笑了一聲,轉過頭來看着沈清秋:“不管他叫什麽,他還不是那個和我過了大半輩子的人嗎?”

沈清秋怔住了。

“對,”過了一會兒,沈清秋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地說道:“您說的一點不錯。”

瑪利亞又轉過頭去看窗戶外面:“他現在是……在那個異空間嗎?是不是被什麽東西拖住了,我這邊過了一年了他都沒回來,他是突然不見……”

“他……”沈清秋剛發出一個音節,女人的聲音就戛然而止。

沈清秋看着女人挺得筆直的背影,張了張嘴,最後還是輕聲道:“他前些時日……故去了。”

瑪利亞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過了一會兒,她轉過頭看着沈清秋:“真的?”

坐在沙發上的青年垂下眼簾。

瑪利亞沉默半晌,突然嗤笑一聲:“這次還真的死外面了。”

她抓着椅子背站了起來,然後快步走到一個白色的櫃子前,拿起密碼鎖開始輸密碼。他的手抖得厲害,蒼白的皮膚上爆出了青筋。瑪利亞試了好幾次才終于打開了櫃子,從裏面拿出了煙盒和火柴。她動作到一半,突然看向沈清秋:“不介意吧?”

沈清秋搖搖頭。瑪利亞手抖着劃亮一根火柴,從白色的煙盒裏抽出一根細長的女煙點上,然後急急忙忙地塞到嘴裏,深吸了一口氣。

她背對着沈清秋吐出一口淡淡的白霧,女煙溫柔的煙味在這個偌大的辦公室裏彌漫。

吸了一口煙之後瑪利亞似乎冷靜了一些,但是她的手還是在發抖。金發女人又吸了一口,緩緩吐出後轉身對沈清秋說:“失禮了,我煙瘾已經好幾年沒犯了。”

沈清秋靜靜地看着她抽煙。當細長的香煙快燃燒到瑪利亞蒼白的指間時,她開口了,聲音嘶啞:“怎麽死的?”

沈清秋沉默了幾秒:“異空間住院樓,被人發現時已經死亡,遍體鱗傷,右手無名指……被切下了。”

瑪利亞舉着香煙愣住了,她瞪大眼睛看向沈清秋,輕聲呢喃:“不是……死刑?”

沈清秋微微皺眉:“瑪利亞?”

瑪利亞猛地回神,把煙頭擰滅在煙灰缸裏,那只滅煙的手上有一枚暗淡無光的鑽戒。她的視線移向沈清秋的右手,看見上面那一模一樣的鑽戒。不等她發問,沈清秋自覺地解釋道:“夫人別誤會,這戒指……是一個疑似殺了你丈夫的人騙我戴上的,我現在摘不下來,如果可以我現在一定還給你。”

“或者我把你的手指剁下來。”瑪利亞輕聲道。

“……這玩笑不是很有趣。”

瑪利亞那雙淺灰色的眸子盯着沈清秋,沈清秋也擡眸回望。過了幾秒,瑪利亞收回目光,輕聲呢喃:“是挺無聊的。”她從落地窗走到精致的玻璃酒櫃前:“來談談吧,是誰殺了他……97年的Romane Conti可以嗎?”

“都行,我對酒不太在行。”沈清秋瞄了一眼那琳琅滿目的葡萄酒,倒是不由得想起清淨峰竹舍那滿櫃子的好茶了。“他化名龍傲天……但是無名和白組長,不知道您認不認識,叫他阿二。”

瑪利亞從玻璃櫃中拿出兩支高腳杯,聞言猛地回頭看着沈清秋:“阿二?數字的那個二?”

沈清秋點點頭。瑪利亞眉頭緊鎖:“早幾年好像聽他有時候說起這個名字,近幾年就沒有聲音了。是他……殺死的?”

“據無名推斷,是的。”沈清秋想起那時候無名和小莫還手忙腳亂查他的記憶,不由得苦笑:“我差點就成了殺死布萊德先生的兇手。”

“阿二這個名字我實在沒什麽印象。”瑪利亞搖了搖頭,眼神晦澀。她頓了頓,又道:“無名先生和白先生,他們現在還好嗎?”

沈清秋唇邊的笑容淡去了:“他們……都在一次大爆炸中喪生了。還是阿二幹的好事,而這個人至今還逍遙法外。”

瑪利亞遞給沈清秋一支紅酒,聲音平淡:“相信他會不得好死的。”

沈清秋接過酒杯,看着裏面顏色鮮豔猩紅的液體,眸色暗淡。他嘴角勾起一抹涼薄的弧度,聲音低啞:“我發誓,他會的。”

兩人手腕微微前傾,玻璃杯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紅色的酒液在玻璃器皿裏蕩漾出一圈圈波紋。

沈清秋抿了一口紅酒,略微苦澀香醇的口感在口腔蔓延開來。他擡眸看向瑪利亞:“您……認識無名和組長?”

瑪利亞搖晃着杯中的液體:“你應該知曉你我手上的戒指有穿越的力量,那次我無意間觸發了戒指,就穿越到了異空間。那時候這戒指還是閃閃發亮的,不像現在這樣灰撲撲的。我就是在那裏認識了無名和白先生……他那時候還不是組長。”

沈清秋盯着自己手上色彩暗淡的鑽戒:“這鑽戒……到底是是哪裏來的?”

瑪利亞将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垂眸片刻,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和他在熱戀期的時候開始談婚論嫁,我随口說我要這世間最美的鑽石作為結婚鑽戒。結果第二天他留下一則訊息,說有事回老家一趟,然後足足一個月沒有出現,我還以為他死外面了。”

瑪利亞說道這裏的時候不自然地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後來他回來了,見到我的那一刻被我打了一巴掌,然後他單漆跪地,打開一個小盒子,裏面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耀眼的鑽石。然後……我們就結婚了。”

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當然,我們領證的那天晚上他把自己老底給我倒幹淨了,問我願不願意在穿越公司‘家’計劃協議書的伴侶那一欄簽名。我氣他騙我,然後……還是簽字了。結果三個月後的婚禮上,我們戴上了戒指,我對着他說‘我想去你的世界看看’,我話音未落,就發現自己站在美國弗羅裏達州的海邊,身上還穿着婚紗。”

“布萊德來自主世界的弗羅裏達州。”沈清秋了然,然後又覺得有些好笑。高傲的瑪利亞小姐好不容易在婚禮上說了一句算是表白的話,估計還沒來及看布萊德那張感動到淚崩的臉,就被甩到了異世的海邊喝海風。

瑪利亞嘴邊也勾起一抹笑,回憶着當時的場景:“當時确實是很尴尬,我穿着婚紗也沒帶錢和手機。海邊的人以為我是來拍婚紗照的,都過來和新娘子合影……不過一個小時後穿越公司就來了人把我帶走了。問了我幾個問題之後就把我帶到了異空間。在那裏我見到了布萊德,他和我笑着說是他犯了一些小錯誤,要我不要擔心。”

白金發的女人揉了揉眼睛,那雙色彩冷淡的眸子泛起了紅。她的聲音倒還是平靜:“後來是無名還有白先生先後和我交談,我這才知道布萊德那兩枚戒指動了不該動的材料。那時候戒指已經拿不下來了,我也看不懂他們對這戒指做了什麽,拿了什麽儀器掃了一下,反正這戒指就變暗了。”

“那之後布萊德把我送上穿越機,讓我在那裏等他回去。他說他做錯事了,要蹲監獄,蹲個180年,然後變成老頭子來找我這個老太婆。我和他說那你死外面別回來了,然後轉身進了那機器。”

瑪利亞輕聲道:“那是我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這個人就真的再也沒有回來了。”

沈清秋微微垂下頭,阖上眼眸。

“不會,就是讓我稍微有點虛弱……但是放心,我一定會護師尊周全的!”

“護我周全?別了,你先把自己的身體找回了再說!還有上次我也說了,你出了那門就別喊我師尊,我現在還記着呢。”

然後這個人就真的再也沒有回來了。

沈清秋站了起來,笑得有些腼腆:“那個……瑪利亞,我穿越的突然,沒有準備。能不能借我些錢,我好出去租個賓館吃點東西什麽的。”

瑪利亞放下高腳杯:“住賓館?這可不是我的待客之道。待會兒你出去,保镖會帶你去我名下的房産住下,要什麽就直接和我的人說,不用和我客氣。畢竟我現在只剩下錢了。”

女人最後一句話自嘲之意刺耳,沈清秋只能挂上微笑,說一句恭敬不如從命了。

沈清秋走到門邊,回頭看着坐在椅子上獨酌紅酒的金發美人:“瑪利亞,當一切事情結束的時候,我會讓人把戒指送還給你的。”

瑪利亞蒼白的手指晃了晃酒杯:“不必了。又不是什麽好東西,人都死了,要戒指還有什麽用,看着也煩。”

沈清秋倒是沒想到她會這般作答,一時無言。瑪利亞倒是對他笑了笑,一手持酒,一手撩了撩自己的一頭金發:“你用完了就扔,沒什麽大不了的。我現在是終于擺脫那粘人精了,耳邊清淨不少,可以去去意大利看看那些美男美女,縱情歌舞了。”

沈清秋被她如此強大的心理适應能力所震撼:“我以為……您會傷心一段時間的。”

“我沒那個空。”瑪利亞直截了當:“人死而不能複生,與其做個寡婦不如去享受人生。對于死了的,抛下我的人,一滴眼淚都是浪費。”

這話說的當真是無情至極,但瑪利亞本人确實在沈清秋進到這辦公室那麽長時間裏沒有掉一滴眼淚。

“真是……理智人生。”沈清秋啞口無言半晌,只能說出這句話。

瑪利亞聳聳肩:“是頂級人生。我這輩子的人生信條就是做最好的,用最好的,喜歡最好的。”

完美主義者。

沈清秋對坐在椅子上的金發美人最後一次點頭示意,然後打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門外那個他一開始見到的兩個金發肌肉大漢已經站在門口等着他了。其中一人道:“先生,夫人已經吩咐過了,我們會盡力滿足您一切的需求,您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沈清秋順手關上門,用餘光看了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筆直的瑪利亞最後一眼,然後移開視線:“我有點餓了,先去吃飯吧。”

“好的,先生你想吃些什麽……”

瑪利亞聽見門關上之後,過了很久還維持着同樣的坐姿一動不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慢慢起身,走到自己辦公桌上擺着的手機旁。她拿起手機指紋開鎖,屏幕上一男一女手牽手的照片一閃而過。她打開自己的郵件,找到家族律師的郵箱,然後開始編輯郵件:“尊敬的安切斯特律師,我希望與您能盡快預約一次會面,讨論遺産分割的問題。希望您能将我丈夫事先拟定的遺囑發過來與我過目。至此。瑪利亞·安切斯特。”

瑪利亞面無表情地打完字,重新看了一遍郵件,突然發現自己少了一句話。她把光标點在了“尊敬的安切斯特律師”後面,然後開始打字“我的丈夫布萊德已經……”。

一滴溫熱的水落在手機屏幕上,正好糊掉了布萊德三個字。

瑪利亞的手顫抖着,但是死死地抓着手機。她盯着郵箱界面熒白的屏幕,突然咧開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操你媽。”她輕聲道:“怎麽最後別人連我丈夫真名都不知道。”

沈清秋被兩個保镖夾在中間,聽着他們就是去吃米其林三星酒店還是吃一家私房的日料陷入争吵。

“其實我路邊小吃都OK的。”

“不行!”“您是貴客啊!”

“……好的,你們繼續。”沈清秋讪笑着,剛想說要不先找個地方住下,就突然感到背後一寒。他迅速回頭,身後空空蕩蕩的走廊上除了華貴的毛毯什麽也沒有。

“先生,電梯到了。”一個大漢道。

沈清秋遲疑着回頭,跟着兩堵肉山走進了電梯。

剛剛……是錯覺嗎?沈清秋仔細回想。他好像覺得有人用一種讓他覺得毛骨悚然的,宛若餓狼盯着獵物的危險視線盯着他。那眼神充滿了偏執的欲望與深不見底的占有欲,讓他有一種無處藏身的感覺。

——恐怖得分外熟悉。

穿着黑色西裝的助理有些不耐煩地坐在名貴的皮革沙發上。他看了看表,然後忍無可忍,卻又勉強維持着禮貌地對對面的副總經理道:“請問,龍夫人她可以出來來開會了嗎?”

對面的副總也是面有難色:“非常抱歉,夫人她說她在進行一個非常重要的會面,要求我們不要去打擾她。”

“我們已經在這裏等了三個半小時了!”助理不由得拔高了聲音:“雖然我們公司也是最近才興起的網游公司,但是無疑憑借上次的古裝網游項目已經在國內排進了前十!這次的《忘情劍》項目絕對是國內目前特效和技術最高級的!貴司如果實在沒有合作的心思,那我們就——”

“我們真的沒有輕視的意思!是龍夫人她暫時脫不開身!而且你們公司的總裁先生剛剛不也出去打電話了嗎!”

“我們總裁是為了工——”

助理的話還沒有說完,會議室的門就被人被人輕輕推開了。助理回頭一看來人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欣喜道:“洛總!您回來啦!”

“嗯。”來人摘下臉上的金絲眼鏡,從西裝的口袋裏掏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着,唇邊還挂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潤笑意。

對方的副總馬上點頭哈腰地開始了一系列的道歉和保證。他心不在焉地聽着,腦中卻在一遍遍回想描摹剛剛那人警覺驚慌的神情。

那轉動的眼神,那微蹙的眉心,那略有蒼白的臉蛋,還有那稍稍張開的紅潤的唇,隐約可見那淡粉色的舌尖。

太美味了。

“洛總,您心情不錯?”旁邊會察言觀色的助理驚訝道。

男人慢條斯理地将金絲眼鏡戴回眼上,将眼中萬千晦澀黑暗的情緒盡數掩蓋在鏡片之下。英俊斯文的男人對助理心情很好的微微一笑,道:“是啊。”

洛冰河舔了舔唇,殷紅的舌尖滑過有些幹燥的唇瓣。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我找到了……一個肖想很久的人。”

您的好友“柳清歌”已經下線。

您的夫君“洛冰河”上線。

嘻嘻。洛總好。

斯文敗類,霸道總裁,金絲眼鏡,黑化變态,的洛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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