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想也不用想，田糯糯又露出了一副“我是誰我在哪”的茫然。

高銘文兩雙眼黑漆漆的，倒是看不出在想什麽，就那麽釘了幾秒鐘，又低頭去澆他的茶寵。那是一只金蟾，說實話，田糯糯并沒有想明白，為什麽老幹部都要養茶寵，那麽大一坨立着，倒像是真的是個金光閃閃的癞□□。

茶水咕嘟咕嘟燒起來，在兩人沉默的空氣之中顯得分外刺耳。

這時候，田糯糯的尾椎處好像被掃了一下，說是掃又好像是抓。那感覺很輕，但卻是是有那麽一下的。她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轉身去看，卻什麽也沒看到。與此同時，又有一種莫名的飄忽襲上大腦。

田糯糯更害怕了。她總覺得穿越之後哪裏都怪怪的，難道這個世界裏還有鬼？？

高銘文突然道。“看你身後。”

田糯糯哆嗦了下，像是彈簧般迅速回頭，正對上一雙眼睛。

呃，貓眼睛。

一只漂亮的小貓蹲在她面前的桌沿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跳上去的——實際上這也不算是只小貓了，田糯糯推算不出她具體幾歲，但是起碼也不會小于五歲。這只貓咪很漂亮，像布偶一樣的仙女長相，但是田糯糯認得出來，那是淨梵。

田糯糯很懂寵物，因為她曾經想養小動物，而被父母訓斥一頓。之後她也沒有再提過養寵物的事，但是開始沉迷于寵物店、流浪貓聚集地、還有貓咖之類擁有小動物的場所。

淺淺的幾道金色照在小貓身上，她的瞳孔也因此縮成一線，眼神顯得分外淩厲。原本貓尾巴是豎起來的，然而在田糯糯頭轉過來的一瞬間，貓咪的尾巴開始一擺一擺的，眯成一線的獸瞳也變得柔和擴寬開來，像個讨寵的玩具。

田糯糯呼嚕了一把貓腦袋，然後掐住她命運的後頸皮，扒拉到了地上，一本正經道。“小喵喵不能上桌子，知道不？”

貓咪抖了兩下毛，開始扒拉田糯糯的腿。她覺察到貓并無惡意，但是小山竹爪子依然尖利地讓她抖了抖，田糯糯又一把掐住她命運的後頸皮，拎起來，看向高銘文。

高銘文立即會意，起身懶洋洋地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把指甲刀。

那寒光閃閃的刀終究是逼近了一只不願透漏姓名的小貓咪，于是在手起刀落的咔擦聲、殺貓似的慘叫聲中，田糯糯成功地修剪了貓咪的指甲。

高銘文在一旁看個樂子。“葡萄還是那麽黏你。”

田糯糯看着自己懷裏蔫成一團懷疑喵生的小東西，笑嘻嘻道。“她叫葡萄啊。”

高銘文的唇瓣微微翕動了兩下，卻只是點了點頭。

田糯糯似乎看出來他欲言又止，但是又看得不真切。高銘文身上自帶一種氣場，和某種熟悉而陌生的感覺差不太多，那種感覺熟悉到呼之欲出了，但又夾在唇邊說不出來。

但是田糯糯可以準确描述出那種感覺造就的性格，——人狠話不多。這種類型的人通常脾氣喜怒不定、愛走極端、及其自我。

田糯糯的腦子飛速地轉了轉，剛才高銘文說的是“葡萄還是那麽黏你”，這說明這只貓在很久以前自己就見過或是養過。田糯糯看了看葡萄身上的花紋，還真的是像一顆或是幾顆葡萄，有的零星有的團簇，相當讨喜。

田糯糯于是故意問道。“我記得當時她才一歲吧。”

田糯糯約摸推算了一下，眼前的這只大貓，有個四五歲的樣子。那麽如果說自己早就見過或是養過，應該也會是事隔幾年的樣子。

就算有差池，正常人的回答一定是“你記錯了”或是“她那時才幾個月”，這樣也能掌握到自己想知道的一條信息。

然而高銘文緩緩擡起頭來，這樣遲緩的動作讓田糯糯覺得大事不妙。高銘文又緩緩呷了一口茶，唇邊甚至含着個軟糯的弧，只不過隐約有點清涼。他問。“你在試探什麽？”

糟了，是心梗的感覺。

田糯糯想順藤摸瓜得到的訊息，被高銘文一句堵住。田糯糯的腦子轉的飛快，他是覺察出什麽了嗎？這個時候應該怎麽做？

裝傻！

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裏，田糯糯變得無比乖巧，什麽話也沒說。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眨巴眨巴。

這時候，懷裏的貓卻突然睡醒了，跳下了田糯糯的腿。田糯糯下意識地去跟着葡萄，高銘文就也沒有阻攔，依舊坐在桌邊燒茶喝茶，只是默默注視着一人一貓，看去竟分外和諧。

然後，那小葡萄一拐，就鑽進了個房間裏。

田糯糯跟着進去，一種莫名而微妙的感覺襲上心頭，就仿佛夢境之中去到過無數次而實際上并沒有去過的地方。屋子的布置有些古舊，但明顯明窗幾淨，她能看出來這是一個女孩的房間，且樣式和自己喜歡的極類似，連喜歡的顏色也沒差許多。

那貓咪呲溜一下子竄上了床，蜷成一團，睡了。

貓兒上輩子怕都是睡神托生，她想。

田糯糯于是緩緩在屋子裏踱起步來，窗外車水馬龍，屋子裏卻像是被封上了一層保鮮膜，看不出歲月侵蝕的痕跡。少女的梳妝臺是乳白色的，上邊放着一個淺紫色的日記本，看起來纖塵不染。

能保存的這麽好，也算是用心了。

好奇心驅使田糯糯打開了那個本子，上面盡是些少女的稚嫩發言，其中略略帶過她的家庭——她得知了自己有兩個妹妹，一個親妹田絲絲，一個同父異母的妹白糖糕，現在都住在家。

田糯糯心想，這名字起得真6，甜糯糯、甜絲絲、白糖糕。

于是田糯糯在下邊紅字批注：我從小就有一個心願，能讓全世界所有的小朋友都吃到白糖糕。

這時候，她回憶了一下原文。故事女主就是她現在身份的親妹，田絲絲。在書裏，所有人都是有白蓮指數的，這個就跟綠茶指數幾顆星幾顆星差不多，但白蓮指數是幾朵花幾朵花。

田絲絲在文裏的人設是四朵小白蓮花，白糖糕也是四朵，然而田糯糯并不知道自己有幾朵。女主田絲絲和男主高銘文天造地設，相愛相殺，是個揣了包子先婚後愛的故事。

這個時候，田糯糯就感覺出點意思來了。

日記其中不止一次地提到過高銘文，想來當年田糯糯對高銘文的癡迷程度。田糯糯不禁咂巴咂巴嘴，看高銘文那毫無波瀾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再遇到自己的小粉絲。

感情說，田糯糯和田絲絲都喜歡高銘文啊。

田糯糯在下邊紅字批注：男人都是禍害。

田糯糯又從一旁的心形鏡子裏看到了自己，又感嘆，世界上怎麽會有我這麽好看的人啊！

又翻幾頁，看到了這麽幾句話。

今天我有小貓啦，是一只五個月大的小淨梵，也不知道起個什麽名字比較好。閑來翻看三曹詩集，尤其喜歡曹丕，既然曹二哈這麽喜歡葡萄，小貓花紋也像葡萄，那不如就叫它葡萄吧。

日記上的日期寫得倒清楚。田糯糯在心裏開始推算，按照小貓當年五個月大，現在怎麽着也五歲了。當年田糯糯是高二，那麽現在她就應該剛剛大學畢業，她不禁嘆了一口氣，為自己的前世傷感起來。人家高二出國，她高二自鯊。

算了算日子，現在竟然是前世的五年後呢。

田糯糯在下邊紅字批注：小姐的身子肥宅的命。

看沒繼續看下去，心形鏡子裏倒是映出一個人影。高銘文斜倚着門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田糯糯轉身沖他一笑，又揚了揚手裏的日記本。

“原來我以前那麽喜歡你啊。”

高銘文一頓，沒說話。

“我給你念一段啊~”田糯糯清了清嗓子，故意捏成臺灣腔，音調像波浪線一樣蕩漾。“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我一見到他我就心跳加速不能呼吸了，世界上怎麽會有他這麽完美的人啊——”

“你看完了麽。”高銘文打斷她。

田糯糯把日記本放下，轉頭十分疑惑地看着他。“你這人真奇怪，好歹是我當年真情實意寫給你的，我都拉下臉讀給你聽了，你竟然沒反應。”

高銘文面無表情。“不夠聲情并茂。”

田糯糯差點一個鏡子砸在高銘文臉上，興許不是她真正寫過的原因，心裏并沒有什麽波瀾，但是看着高銘文這個男主人公也沒有什麽情緒的樣子，田糯糯就分外想逗逗他。

田糯糯一陣蓮花小碎步湊到高銘文面前，然後摸了一把自己的臉，裝作一副被紮了的樣子，然後陰陽怪氣道。“今天我摸了一下我自己，啊，紮手，果然，玫瑰都是帶刺的。”

田糯糯想，這下高銘文總得有點反應了吧！

高銘文摸了摸下巴，依舊面無表情，然後擡起手，在田糯糯頭上揉了一把，緩緩吐出兩個字。“不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