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鳳命

夜風吹在身上, 帶來一陣涼意,蓁蓁也不知是冷還是被吓得,小小的身影藏在楚淩淵身後, 雙手攥住他的衣角, 擔憂地看着門口的驚呆了的父親, 欲言又止。

“葉侯,如你所見, 朕對蓁蓁……”

有人比她先開口, 然而楚淩淵還未說完, 就被葉錦程顫巍巍的擡頭打斷了, 他看着兩人, 渾身一個激靈,想起自己曾經的想法有多麽傻, 女兒年紀還小,最是容易受男子蠱惑的年紀,他不說讓兩人避嫌,還屢次促成他們在一起相處。

葉錦程心中發苦, 悔的腸子都青了,再三提醒自己面前這個人是北周天子,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對楚淩淵躬身一揖:“夜已深, 陛下請回。”

楚淩淵面色微沉,正要開口,被身後的少女輕輕扯了一下, 只見她無聲開口:“快走。”

楚淩淵薄唇緊抿,僵持片刻,還是依照少女的話離開了。

蓁蓁以為會迎來父親的怒火,誰知葉錦程仍然一副無法相信的模樣,在門口長籲短嘆,過了許久才用無奈的語氣說道:“你跟我來一趟書房。”

蓁蓁應了一聲,看着葉錦程漸漸走遠,那背影透着一絲蕭瑟和心酸。

她情緒平複之後才來到書房,進去時發現柳氏和葉懷钰也在,書房中一片沉默,她坐到柳氏身邊,也沒有說話。

葉錦程在書房裏來回踱步,腦海中每每閃過剛才那一幕,就覺得胸口一陣窒息,腦袋空白一片。原來什麽兄妹情深,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難怪天子忽然對葉家降下封賞,又對葉家的事多有關注,甚至生了病都要來葉家休養。醉翁之意不在酒,楚淩淵這是居心叵測,早有預謀,要搶走他的女兒。

想明白這一遭,葉錦程頓覺頭頂冒煙,憤怒非常,那皇宮裏都是吃人的地方,蓁蓁純真柔善,豈能嫁進宮去!

“不成,明日我就辭官,這來路不明的爵位也不要了,帶着你們回揚州種地度日。”

柳氏看着葉錦程走來走去,困頓的打了聲哈欠,安慰中也透着敷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陛下不放手,你去天邊也沒用,郎君莫要多想,快些回去歇息吧,孩子們都困了。”

葉錦程如同被妻子澆了一盆冷水,他這時候倒是反應極快,橫眉問道:“你早就知道了?”

柳氏沒有回答,算是默認,葉錦程心上遭受重擊,又看向困得東倒西歪的葉懷钰,問:“你也知道?”

葉懷钰正迷瞪着,聞聲立馬坐得端正,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姐姐不叫我說呀!”

Advertisement

蓁蓁擰了他一下,葉懷钰吃痛改口:“不是,我覺得陛下做我姐夫也挺好的,以後看誰還敢欺負我。”

柳氏眉頭一皺,擰他的耳朵,呵斥道:“什麽話?你若敢學京中那些纨绔行徑,我擰掉你的耳朵。”

葉錦程心中冰涼一片,看着面前還在打鬧的妻子和兒女,忽然覺得自己才是格格不入的那個,她們眼裏心裏都沒有自己。

“夠了!看看你們成何體統?原來這事你們都知道,就我一人被蒙在鼓裏!”

鬧嚷聲停了一瞬,三雙眼睛看着他,眼底俱是無辜,葉錦程委屈地喊:“倩娘,你……”

柳氏嗯了一聲,懶懶地擡眸看他,葉錦程只好把嘴裏的指責咽下去,目光轉向女兒,痛心道:“蓁蓁,你怎麽……”

蓁蓁癟了癟嘴,眼圈一紅,晶瑩的淚在眼裏打轉,葉錦程無奈,再次憋回要說的話,終于看向了這書房裏真正的“軟柿子”。

“葉懷钰,你看什麽看?今夜把先生布置的功課抄一百遍,抄不完不許睡覺!”

葉懷钰看着娘親和姐姐事不關己的樣子,哇的一聲哭出來。

次日,天還未亮,宮中便派了車駕來接天子回宮,楚淩淵臨行時看了一眼蓁蓁的房門,知道她仍在睡,便沒有讓喜勝去叫,免得擾了她的清夢。

葉錦程徹夜未眠,此刻眼圈青黑,面對帝王時不似往日熱情,說不出的別扭。

葉家的人在前院跪送,楚淩淵登上馬車,聖駕回宮,有皇城軍守衛,街上的行人紛紛避讓,待車馬行遠,葉家人才起身。

楚淩淵回到宮中,依舊以身體未愈為托詞,沒有去上朝,太皇太後派常嬷嬷來看他,帝王不時發出虛弱的咳嗽聲,常嬷嬷便打消了心中的懷疑,關切了幾句後,回元清宮複命。

太皇太後近日睡得不好,殿內還有未散的安神香味道,常嬷嬷将帝王的情況說給她聽,她倚在床頭,身子困乏的厲害,勉強說道:“真病假病倒是不必管,重要的是他為何而病,若只是忍受不了相思之苦那還好,若是……”

太皇太後目光一閃,陷入了沉思,就在這時元清宮的總管懷福匆忙走進來,臉色凝重道:“娘娘,刑部出事了。”

太皇太後掙紮起身,問道:“何事?”

懷福道:“回娘娘,冒充貞順郡主替嫁的婢女翠巒昨夜因受刑過重而死。”

太皇太後皺眉說道:“此女是重要人證,為何不小心對待?”

懷福為難:“娘娘,刑部幾次審問,這婢女都沒有供出定國侯世子的罪行和貞順郡主的下落,章統領聽聞此事,十分憤怒,因此昨夜去了刑部親自審問,沒成想這婢女受不住刑,人就死了。”

太皇太後心頭一凜,問道:“你說章廷茂去審的人?”

懷福低頭答:“正是,不僅如此,他拿的是章尚書的令牌。”

“糊塗!”太皇太後罵了一聲,頓覺頭腦暈眩,強撐着身體說道:“去,趁着還未傳出風聲,讓他們将此事料理幹淨。”

常福來不及應聲,便聽到宮人禀報,安排在朝露殿伺候的小安子過來回話,太皇太後心中覺得不妙,忙說讓人進來。

小安子跑的急,進來時一頭的汗,跪下禀報:“娘娘,大事不好,禦史臺參奏章統領僭越職權,草菅人命,章尚書公報私仇,屈打成招,如今他們已經跪在朝露殿,參奏的折子也到了陛下手中。”

太皇太後腦中嗡的一聲,差點仰倒,她揉着額角問道:“陛下可有處置?”

小安子答道:“并無,陛下只說派沈大人詳查此事,并且冒充和親一案刑部理應避嫌,至此移交給大理寺查辦。”

太皇太後暫時放下心,她隐約覺得有哪裏不對,但此刻她頭疼的要命,顧不上去想,沈氏一向唯章氏馬首是瞻,既是沈恒接受調查,應該不會出什麽纰漏。

“你們退下吧,娘娘要休息了,無事不要再來打擾。”常嬷嬷服侍太皇太後睡下,對懷福和小安子吩咐道。

殿內請靜下來,太皇太後迷糊着閉上眼睛,但轉瞬又睜開,目光犀利道:“怎會如此巧?陛下一回宮,刑部就出了事。”

常嬷嬷不解:“娘娘是否懷疑陛下在偏袒賀氏?但當初讓賀依蘭去和親的可正是陛下呀。且陛下身邊有咱們的人盯着,太醫每日送過來的脈案與陛下的症狀相符,可見陛下确實病的很重。”

太皇太後點點頭:“你說的也是,當初陛下拒絕娶賀氏女,恐怕與賀氏的關系早已鬧僵,但願是哀家多想了吧……”

太皇太後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常嬷嬷見她睡着了,将床帏放下,離開了寝殿。

陳何将一衆面露不滿的禦史送出朝露殿,回到正殿發現天子手邊的茶涼了,便叫喜勝去換了一杯。

楚淩淵将面前堆滿的折子推到一旁,捏了捏眉心,似有疲憊。

陳何關心道:“陛下若是累了,不妨到偏殿去歇一歇。”

楚淩淵放下手,見影八從殿外進來,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影八呈上一張帶血的供狀,楚淩淵嫌惡地捏住一角,看了幾眼後頓時神情一變,鳳眸淩厲的眯起。

供狀是賀依蘭的婢女翠巒所寫,她為了不牽連家人願意用賀依蘭的秘密來交換,楚淩淵隐在刑部的人将消息傳過來,又用一個易了容的死囚換出翠巒,她這才将秘密寫出來。

這張供狀上寫的是章氏的把柄,其中有侵占民田,徇私舞弊,擁兵自重,搶奪民女,草菅人命等等。

雖然不算詳盡,但到底标出了犯案者為誰,查起來也不至于沒有頭緒,楚淩淵不全然相信,但只要派暗影去查,總能摸清這供狀上所寫的真僞。

“暫且留她性命,別苑那邊如何了?”楚淩淵問道。

影八道:“影七傳來消息,賀依蘭依然堅持要見陛下,否則不肯開口。”

楚淩淵冷笑一聲,如今有這份供狀在手,一旦核實,賀依蘭就徹底無用,但他倒是想聽聽,此女還能說出什麽離奇之言。

夜空晦暗,月色和星輝隐藏在濃雲之中,楚淩淵一身黑衣悄然離宮,與影八一路來到昔日別苑。

影七迎出來,将人引到別苑中的暗牢,打開牢門低聲說道:“陛下,賀氏整日瘋言瘋語,難辨真假。”

她之所以這麽說,也是想給帝王提個醒,這幾日賀依蘭說了一些關于明熙縣主的事,恐怕帝王聽了會不高興。

楚淩淵走到一間牢房前,冷淡地打量縮在角落裏的女子,她身上髒亂不堪,眼神怨毒。當她看向自己時,目光一震,撲到牢門前,抓住冰冷的鐵門,滿臉激動道:“陛下,你終于來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我能幫你,能幫你鏟除章氏,鏟除所有妨礙你的世家,我比那個葉蓁蓁有用多了。你相信我,相信我,我能未蔔先知,我是鳳凰命。”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小可愛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