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3.33

少年的聲音裹上點溫軟的喜意,他說完,不忘比了比手勢,說自己家的蛋糕有這麽多,這麽好吃。

只要跟他回家,可以全都擁有。

傅臨山:“”

這少年家裏是開蛋糕店的嗎

傅臨山似乎看出少年可愛的心思,他想揚起唇角随着少年笑一笑,但不知怎的,即便他很努力,也沒能做出微笑這個動作。他面對着這個世界,太久沒笑過了。

這個念頭在他心裏一閃即逝。

傅臨山冰冷的表情看不出情緒,他随手将蛋糕盒子丢入旁邊的垃圾桶,然後再用一張餐巾紙擦手,才将手放入白大褂的口袋中。這下使他變得更加像塊豎直的冰塊。

季糖疑惑地問道:“傅醫生,那你想和我回家嗎”

傅臨山一頓。

他沒有直面回答季糖的疑問。他後退幾步,拎起本來要給季糖治扭傷的那個破舊醫藥箱,冷聲道:“我得回去了。醫生很忙的。”

季糖:“”

男人沒再說話,轉過身向廢棄醫院大門走去。黑色皮鞋踩在水泥地,發出冷冰冰的腳步聲,白到亮眼的白大褂在黑暗中像泛着微光。這襯得他的身形很高大,像一把鋒利的戰劍。

季糖解下傅臨山送回來的那捆笑臉氣球,沖上去,擋住在男人面前。

“等等。”

男人扶扶眼鏡,皺眉,看着季糖,沒帶任何感情地淡聲道:“這裏不安全,你也快回去。別過來了。”

季糖擡起手,将栓着氣球的絲線遞給他:“這些笑臉氣球,您不用還回來,送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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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臨山沒有接。

他想起他見過一個戰争地區裏的姑娘,很開心地拿着一捆氣球,結果下一秒便被敵軍當做顯眼的耙子給射殺了。

姑娘像氣球一樣,瞬間被撕碎,就這麽輕飄飄地消失了。

季糖皺眉,他不太懂這個厲鬼的內心世界。

他聲道:“您真的不和我回家嗎”

“嗯。”

季糖的腦袋低垂着,瑩潤的眼眸在黑夜中比傅臨山的白大褂更顯眼,像蒙了一層閃亮亮的糖霜,比星星還耀眼。

但他沒有因為傅臨山的拒絕而有任何不開心,而是揚起唇角,邁開步子,一邊回去一邊道。

“您不和我回家的話,我就先回去啦。”

“我可能再也不會來這裏了。”

傅臨山:“”

傅臨山:“”

他的腳步猛地頓住,皮鞋落在水泥地發出清晰的咔噠聲,在寂靜的世界中響亮極了。他用餘光偷偷瞥一眼身後,本以為還會看見少年的眼眸。沒想到看見的只是背影。

少年穿着暖黃色襯衫,回到了同樣是暖黃色的泡泡裏。這泡泡帳篷看起來随時都會飄走。

氣球也沒有留下。

傅臨山抿起唇,沒有說話,也沒有立即去找季糖。而是拿着破舊的醫藥箱和老舊版急救手冊,回到醫院內。

傅臨山本以為少年說的只是氣話,但當他在第二天早晨,向窗外一看時。

他沒有看見熟悉的黃色泡泡,也沒有看見任何有關少年的東西。只留下寸草不生的光禿禿水泥地。

少年連夜走了,而且再也不會回來。

傅臨山松出口氣。

他早就死了,死在紛亂的戰火中。找不到屍體,沒有墓碑,也不知道他所在的部隊有沒有記得他名字。

不過,時隔這麽多年。那個部隊裏的人應該全都去世了。

這個世界上,沒人記得他的名字。

傅臨山耳邊莫名響起少年溫軟的聲音。

“傅醫生。”

少年知道他的名字啊。

可傅臨山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應該要問問的。

傅臨山的心有一瞬間的猶豫,但很快又被冰冷覆蓋。

他是死人了,別想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傅臨山和以往一樣,在這諾大陰森的醫院翻找着各種有價值的東西。比如一套人體标本、一本醫生

他今天在兒童病房裏找到一個玩意。

一只毛氈兔子。

灰撲撲的毛氈兔子被他丢入消毒水中,用刷子用力地刷過一遍,然後用沸水浸泡過。傅臨山才用套住塑料封的夾子将它夾出來,挂在窗臺上。

兔子布偶被折磨得可憐兮兮的,耳朵垂頭喪氣地搭在腦袋兩邊,濕噠噠的絨毛往下滴水。但用絲線做成的嘴巴還在微笑。

這是傅臨山死後根本學不會的表情。

傅臨山莫名地想起少年。

少年很像這只白白軟軟的兔子布偶。被他欺負過後還笑眯眯的,眉眼彎彎的模樣像在糖水裏泡過。

草。

一向清冷少言的傅醫生在內心暗罵,一邊将這無辜的兔子布偶給丢出窗外。頗有在戰場上混跡多年的隐藏風。

傅臨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繼續研究起自己的人體标本以及醫書。

他旁邊的冰櫃響起屍體掙紮的聲音。傅臨山扭過頭,透過冰冷的鏡片,冷冷地盯一眼冰櫃。

太平間內所有冰櫃裏的響聲都瞬間消失,比屍體本屍更安靜。

傅臨山丢下醫書,想了想,決定下去将那只布偶兔子撿回來。

傅臨山踩着破舊的樓梯,噔噔地來到醫院門口。

可憐的兔子布偶被男人從樓上丢下來,正靜靜地卧在地面的一處水窪中。渾身的兔子毛沾滿黑乎乎的水,變成一只黑兔子。

傅臨山拿出餐巾紙,用紙巾将兔子布偶包起來。

同時,他在這個水娃中注意到了另一個東西。

是一張卡紙。

傅臨山撿起它。

卡紙是很普通的a4卡紙,上面用彩色筆畫了一幅畫。

畫得有點稚嫩和粗糙。

但傅臨山仍是看得出畫的是什麽。

一個長方形冰塊,冰塊套着一件白衣服,戴着金邊眼鏡,眼鏡之下是豆豆眼。

這冰塊會笑,嘴角高高地揚起,可愛極了。

冰塊的周圍,也不是什麽屍體與炮火,而是滿地的蛋糕。

不過這幅畫只占了a4紙很一部分。

更多的是用金色記號筆寫的文字。

給傅醫生的表彰證書

傅臨山瞅着字跡,知道這張紙寫了什麽。

紙張的主人說他是全世界的英雄,是生命的守護者,是最帥最可愛的人。

所以呀

這張紙的主人要特此表揚傅臨山。

獎勵則是一個家。

頒獎者:季糖。

表彰證書

傅醫生有點想笑,但又笑不出。一向有潔癖的他就這麽将這張浸滿污水的紙,緊緊地拿在手裏。內心溢滿不知所措的喜意。

他當戰地醫生前,是國家的軍人,之後便去了軍醫院工作。

他救過很多人,無論是在滿是炮火的戰場中,還是在随時都會有飛機轟炸的鎮裏,他都會先選擇治療傷者。即便所有人都在逃跑,他也不會。

直到他因為治療一名老兵,被炸彈炸死在炮火中。

可他到最後,也沒能獲得一張來自國家的表彰證書或者錦旗。

根本沒人能記住他的名字。

可少年不但認認真真地表揚他,還給他獎勵一種名為“家”的禮物。

傅臨山是沒有家的,唯一栖身的地方便是滿是血腥味的地洞或帳篷。

傅臨山擦得能反光的鏡片泛出點柔和的光,他将兔子布偶放入口袋中,然後認認真真地将這張季糖牌的表彰證書撫平,用紙巾将污水抹掉。

他怕弄破了,連疊都舍不得,就這麽地用兩只手抓住兩只紙角,像在拿了獎狀在等待老師拍照的學生。

少年本是将這張表彰證書貼到醫院門口,最後卻被風吹到水窪中。

傅臨山喉頭微顫,他沒有回到醫院,而是選擇往前走,想去找少年。

鬼魂的速度很快,傅臨山提着這張表彰證書的兩只耳朵,像飛的一樣,以極快的速度穿過廢棄火葬場,來到這座樹林的入口。

樹林的門口是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亮起明亮的光,貨架堆滿各種琳琅滿目的零食,貨架旁邊還停着一輛電動車。

傅臨山太久沒出來過了,一時沒認得出這座屋子究竟是啥。

但他看見了便利店的門口坐着一個人。

是他熟悉的少年。

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張板凳上,腳邊放了一個鼓囊囊的紅色塑料袋。

他左手攥着一瓶旺仔牛奶,右手則拿着一片草莓面包。

他吮一口牛奶,吃一口面包。

如果牛奶不心吸多了一口,他會匆匆忙忙地再多吃一口面包均衡一下,生怕不心将喝多的牛奶給咽下去浪費了。

他一點都不像傅臨山的作風。他吃得又慢又不心,白皙的嘴角沾了草莓醬和牛奶沫,吸管也被咬得癟癟的。而且吃一口喝一口後,還得用手指戳戳腳邊的花。

傅臨山就這麽地站在便利店外的草叢中,靜靜地望着少年。

他瞥一眼自己手中快要幹的表彰證書。

少年叫作季糖。

這個名字像一顆沾滿糖霜的奶味糖果,咕嚕嚕地在他心裏滾來滾去。想吃也吃不到,只能任由它磨着自己的心。

傅臨山繼續用兩手提着表彰證書,走到季糖身邊。

季糖剛好吃完早餐,他拿起裝了零食的塑料袋,準備繼續回家。

但在這時,一個高大的人影突然擋在他面前。

季糖愣住片刻,随後便驚訝地睜大眼睛,零食袋啪叽一下落在地面。

“傅醫生”

眼前的男人雖然依舊穿着白大褂,但這白大褂已經沾滿泥土和樹葉。那對平日擦得亮晶晶的眼鏡也變得灰蒙蒙的。

有點狼狽的男人将所謂的表彰證書放到旁邊的桌子,然後擡起手,修長蒼白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面。

剛好敲中證書中的“特此獎勵一個家”那句話。

傅臨山冷冷地挑眉,居高臨下地望着自己的頒獎人。

“所以,獎勵呢。”

作者有話要說:  傅醫生:╭╰╮這個人竟然沒給我獎勵,就跑了太壞了要額外賠償賠償糖糖

卡文卡一天了,所以今天只有二更,太罪惡了嗚嗚嗚

這章抽個三十個紅包,想要段子搓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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