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1.11

陽光将這座高大的紀念碑蒙上層金光,這光芒似乎能将所有鮮血洗刷掉,使它成為方圓內最聖潔的存在。

季糖帶傅臨山來到紀念碑旁邊。

季糖也是第一次看見人民英雄紀念碑,不禁有點震撼。他轉過腦袋,笑眯眯對傅臨山解釋道:“這是人民英雄紀念碑,是華國為所有在革命中犧牲的英雄而建造的紀念碑。它是他們每一個人的墳墓。”

他無法想象傅臨山所經歷的那些事,也沒辦法用蒼白的言語去安慰對方。他只能希望這座紀念碑能讓傅臨山不再這麽痛苦。

傅臨山沒有說話,周身的黑氣消散不少。他擡起頭,仰望這座高大的墓碑。

他嗅到了花香。

墓碑周圍有許多各種各樣的花,它們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絢麗的海洋。

傅臨山第一次見到這麽多花。

那些曾落在他們身上的一顆顆炮彈,都在多年之後變成一朵朵花,綻放在他們屍體之上。

他看見一名五六歲的白裙女孩從他眼前走過,女孩捧着一束白花,心翼翼地放在紀念碑旁邊的花籃。随着獻花越來越多,他周身彌漫的黑氣就越來越少。

傅臨山再轉身,又看見離紀念碑不遠的地方有一群學生,他們是學校帶隊來參觀的,戴着紅領巾,穿着藍色校服。帶隊的女老師在教他們唱歌。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麽響亮。”

“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歌聲有點稚嫩,但他們卻唱得很認真,響亮的聲音幾乎響徹整個烈士陵園。

傅臨山靜靜望着他們,紀念碑所投下的黑色陰影籠蓋住他。随後,他淡淡瞥一眼陽光中的季糖。

陰影中的他與被陽光照耀着的季糖形成鮮明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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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自紛亂不安的時代,而陰影之外的季糖則是生活在他無法想象的和平年代。

可傅臨山穿過漫長的時光,終究看見了他們拼死守護而下的美好未來。

傅臨山的黑氣越來越少,最後金色陽光也能夠越過薄薄的黑氣,将他照亮。

一身軍裝的男人站在紀念碑前的陽光中,顯得異常的英俊,高大的身形一點都不比這紀念碑矮。

季糖走向他,拉起他的手,說:“傅醫生,附近有花買,我們也買幾朵花去獻花吧。”

烈士陵園內有專門售花的地方,各種顏色的花用白色絲帶綁着,散發着清甜的花香。

季糖買了兩束,他把其中一束悄悄遞給傅臨山。

陵園內的人大多都在忙活自己的,沒人會注意到有鬼魂拿着一束花。

傅臨山帶有繭子的手指,輕輕撫摸過細嫩的花瓣。

他上一次見到花,是在生前,他遇到一朵在廢墟中生長而出,可卻沾滿鮮血的花。

如今的花,再也不會被染上鮮血了。

他看見少年心翼翼捧着花,然後來到紀念碑的跟前,把花理理平,最後才極其虔誠地把花束放入專門的花籃中。比第一次上課的學生更要戰戰兢兢。連花瓣被吹到自己頭發間都不知道。

少年跑到他跟前,笑眯眯道:“我獻完花啦,傅醫生您去吧。”

傅臨山摘下軍帽,捧起花,幹脆利落地将花放在花籃中。

這座紀念碑,也算是傅臨山和那些戰士唯一的墳墓。

自己給自己的墳墓獻花,有那麽一點點奇怪。

季糖走到他身邊,瑩潤的黑眸映入滿地的花:“以後我一有空,都會來這裏獻花的。”

他站在傅臨山面前,似乎想要成為一堵牆來為男人遮風擋雨。

“你們守護了我們這麽多年,這一次,讓我來守護你們。”

這句話,在季糖第一次遇見傅臨山時也說過。

他要保護他的英雄。

傅臨山擡起手,輕輕拍掉少年發間的花。他眼眸微眯,似乎洋溢着久違的笑意。

“好。”

話音剛落。

季糖看見傅臨山身後湧出更多的黑氣。

這黑氣與厲鬼的怨氣不同。它們很溫暖,像是從太陽中成長而出。它們在傅臨山背後的空地凝聚起來,随即,季糖瞳孔驟縮。

他看見一大片黑壓壓的人影出現。

這些人影呈半透明,很明顯,它們都已是魂魄。

它們穿着和傅臨山一樣的軍裝,面容各異,而且也擁有各種殘缺,都是讓它們成為魂魄的致命傷。即便如此,它們仍是穩穩地站起來,站在紀念碑之下。

傅臨山背負了死在那場異國戰争中的所有軍魂的願望,出現在季糖的人生中。

他們想要再次跨越鴨綠江,跨過兩國之間的重重高山,回到生前未能回到的家鄉,看看是否有人記住他們。

答案非常地顯明。

紅旗、紀念碑、鮮花、歌聲

沒能夠回來、沒有屍體、甚至沒有名字都沒關系。

只要陽光還能夠觸及這裏,人們會永遠記住這陽光是誰帶來。

他們不會被忘記。

季糖雖然看不見這些魂魄的神情,但能确切地感受到它們很高興。

這份情緒,像一大片盛開的花野,迅速蔓延它們每一個人的心房中,蓋過戰争帶來的陰影與傷痛。

它們足足等了六十六年。

季糖擡起手,為它們敬禮。随後手放下的那一刻,季糖看見白光閃過,它們化為無數道白光,消失在它們曾渴望多年的和平故土中。

空氣中只剩下淡淡的花香。

傅臨山沒有消失,仍在等他。

季糖有點疑惑。

上一次也是。他見到許多被虐待而死的貓貓魂魄出現,但在怨念解決後,它們便化為白光消失。只剩下果果在等他。

他們為什麽要留下來陪自己

季糖想不明白。

随後,季糖又買了幾束花給紀念碑獻花。在臨走之前,季糖在附近的商店買了一個很可愛的紀念品。

一個巴掌大的q版軍人手辦。

穿着軍裝的白淨人拿着一副紅旗,豆豆眼,臉頰帶有點紅暈。看起來很綿軟,有點像女兵。

季糖舉起這人,給傅臨山看:“傅醫生,這像不像你”

傅臨山:“”

傅臨山:“不像。”

季糖撓撓腦袋,有點失落地把擺飾放入口袋中。

他們離開烈士陵園後,已是傍晚。季糖又忍不住拉着傅臨山再去一次天安門。

夜晚的天安門與白天的模樣比起來,有種不同的風味。

天安門牆壁內嵌着很多燈,将整座宏偉的廣場變成一座亮晶晶的水晶宮。

季糖在路邊買了一根冰糖葫蘆,穿着米色大衣,牽着傅臨山的手在天安門廣場中走。

少年的手很軟又熱,給體溫極低的傅臨山一種奇怪的感覺。

傅臨山瞥一眼被燈光籠罩的少年,又看一眼這亮如白晝的夜景,扯起嘴角。

他第一次明白。夜晚并不是只有炮火才能映得這麽亮。

季糖找到廣場中的一處長椅坐下來,一邊吃冰糖葫蘆一邊看夜景。傅臨山也坐在他身邊。

但沒過多久,傅臨山突然感到手臂傳來暖融融的觸感。

少年睡着了,腦袋靠在傅臨山肩頭。少年手裏還握着冰糖葫蘆,嘴角沾有紅色的冰糖漿,睫毛微顫,白淨清秀的面龐在朦胧的燈光中顯得令人浮想聯翩。

想讓人親一口。

他第一次這麽安靜地坐着。不是在地道裏埋伏,也不是在戰場中等待敵人到來。而是陪伴着他的少年。

他歷經無數充滿着死亡與鮮血的時光,終于在盡頭獲得一團溫暖的光。

傅臨山莫名地想起季糖親他傷疤那事。

他死後仍是會感到那處傷疤作隐約作疼,但當少年親過他後。

似乎不這麽疼了。

傅臨山心翼翼地将季糖扶起,讓對方枕在大腿上,然後脫下黑色軍大衣,蓋在對方單薄的身體上。

傅臨山突然感到有好幾道炙熱的視線盯着自己。

他眉頭緊皺,猛地發現身邊多出好幾樣物件。

提琴琴匣、五三練習冊以及一只圓滾滾的黑氣團。

傅臨山:“”

他推開它們,扶扶金邊眼鏡,冷聲道:“我是軍人,當然不會對他做虧心事”

不想你們。

“啾啾”黑氣團想去攻擊傅臨山。可季糖悶哼幾聲,手指緊緊地攥住傅臨山的軍裝襯衫,朦朦胧胧地醒了。

季糖坐起身,揉揉自己腦袋:“怎麽睡着了咦,你們怎麽跑出來了”

他皺眉,索性将方才還兇巴巴的黑氣團抱起來,和着其他物件塞進背包。

他瞥一眼時間,時間不晚了。

季糖訂了今晚的機票,可以早點回家。

他拍拍傅臨山的肩膀,笑眯眯道:“回家吧。”

傅臨山将沾染着淡淡奶香的軍裝外套穿上,點點頭。

經過半個夜晚的奔波。

季糖終于能在天亮之前回到家。

屋子內很安靜,只亮起暖黃色的夜燈,顯得屋子很溫馨。

果果早已窩在他的床上睡着,鬼導演沒有離開,而是睡在沙發上,懷裏揣着幾顆奶糖。

季糖把變成兔子的傅臨山拿出來,放在軍帽中。其他附身物件也放在不同的地方。

免得他們半夜打起來。

季糖處理完這些事後,便去洗澡,在天邊泛起金光之時,躺上床睡覺。

他一覺睡到下午,果果很早便醒來,毛茸茸地守在他身邊,時不時用爪子啪叽季糖的臉頰。

季糖坐起身,想去洗漱,卻突然撞上一直站在門口的賀知夜。

青年依然戴着蒙住視線的黑布,氣質淡漠而沉穩。

季糖:“賀先生”

賀知夜向季糖走近一步,唇角微微揚起,輕聲道:“電影拍完了。”

鬼魂的體力比活人好得多,辦事的效率自然也高。更不用說兩只鬼魂之間合作的事。

季糖愣住:“拍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新有點遲十二點前還會有一章

這本文并不是一個個厲鬼的寫,所有人的故事都會貫穿整本書,并不會因為誰的出現,而忽略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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