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1.11

季糖:“”

他瞥瞥明晃晃的“老年人活動中心”的牌子,又瞥一眼夾雜在老人們中的裴白舟。

裴白舟和老人們沒有任何代溝,甚至齊樂融融。揮筆寫下一首令所有人贊賞的詩後,便和他們開始聊得不亦樂乎。看起來非常有話題。

季糖皺眉,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他想了想,的确沒毛病。

裴白舟不但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老人,還是他們當中最老的。

裴白舟和他們聊完詩後,似乎又聊起了二胡。甚至準備在他們當中拉一把二胡。

季糖悄悄地站在門口,一時不知道怎麽讓裴白舟回過神來。

他攥緊衣角,有點不知所措。

雖然他之前和沉睡時的裴白舟相處過無數,但面對蘇醒的裴白舟,他仍是感到很陌生。

裴先生對他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他對裴先生說過這麽多話,裴先生會介意嗎

更何況他家的厲鬼還欺負過裴先生。

季糖後退幾步,撓撓腦袋,有點犯難。他想離開,但想了想,還是決定留在這裏等裴先生。

他是厲鬼收容所所長,裴先生是他的收容所成員之一。

這是他應該做的。

季糖沒擡頭去看青年,也沒有喚對方名字。就這麽靜靜地等待。

沒過一會。

他感到自己的身形落入一個寬厚的懷抱。

有人從他背後雙手攬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動作很溫柔,臂彎之間帶有青布衫獨有的茶香。

季糖猛地愣住,瞳孔驟縮。他擡起手,落在對方攬住自己腰的手上。

“裴、裴先生”

他心髒驟然狂跳起來。

裴白舟這次是真正地醒了。會動、會說話、有意識,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身邊。

還緊緊地抱住自己。

裴白舟沒有回應,而是低低地輕笑一聲。

他說出的聲音很好聽,低啞、清晰、不愧是那個時代聞名的讀書人。

“你很好看。”

他想象過無數次這名将自己帶回來的人,會是什麽模樣。

當他第一次睜開眼,看見季糖之時。

發現這個人比自己想象中好看多了。

每一個地方都很好看。

第一次有人這樣誇季糖,季糖臉頰一紅,不知所措。但接下來對方說了更讓他害羞的話。

“謝謝你把我帶回家。你說的話,我都記得。”裴白舟沉默半晌,笑道:“也謝謝你幫我洗澡和換衣服。”

給對方洗澡和換衣服,是季糖不想提的羞愧事。

季糖:“”

他耳根泛紅,為了不讓裴白舟繼續說下去,他回頭瞪一眼對方。

青年長得很英俊,帶有股文雅的書卷氣。但上挑的眼角和薄唇,給人一種很不好欺負的邪氣。

從屋子內飄來的香薰煙霧,朦朦胧胧地萦繞住青年的面龐。

他輕輕一笑,霧白色的煙霧随之從他那邊向季糖襲來。

季糖撥開香薰煙霧,後退幾步,聲道:“裴先生,我都知道。不用謝”

他眨眨眼睛,視線透過煙霧,似乎看見青年的耳根也有點泛紅。

季糖:“”

與此同時,裴白舟身後傳來幾名老人的聲音。

其中一名老人見到季糖,樂呵呵地對裴白舟道:“這名夥子是你的朋友嗎”

季糖:“”

他怕裴先生說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思索片刻,連忙對老人道:“爺爺,他是我哥。我是他弟弟。”

裴白舟:“”

老人對季糖笑了:“你哥真的不錯,年紀輕輕寫出的詩和毛筆字,能讓我們區裏的老人都敬佩不及。而且象棋也沒人贏得了他,聽說還會拉二胡”

季糖聽見那句“年紀輕輕”,沉默片刻。

裴先生都可以做季糖的爺爺了。

甚至可以做這群老人的爸爸。

季糖扯起嘴角,附和地輕笑:“是呀,我哥很年輕就這麽厲害了,我也很敬佩。”

只可惜裴先生不會再變老了。

老人和季糖聊幾句後,見季糖可能沒什麽時間,便不再去打擾對方。

季糖見老人走後,便悄悄扯起裴白舟的衣角,拉到一邊悄咪咪道:“裴先生,您以後出去,要記得和我說一聲。而且不要随便在別人面前現形,萬一有人認出您就不好了。”

收容所裏的所有厲鬼,都可以選擇是否讓自己的形态隐藏起來。

但季糖覺得他們還是将自己的形态隐藏起來比較好。

裴白舟俯身瞅了季糖一眼,輕笑:“我一大早醒來,本想給你去準備一個的見面禮”

他攤開手心。

裏面躺着一只很罕見的四葉草。

四葉草的花語是幸運。

青年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夠在死後遇見少年。

季糖愣住,心翼翼地接過四葉草:“謝謝。”

裴白舟:“不過我在回來的路上,有人認出我了,我便去光顧他們的老年活動中心。”

已經有人認出裴先生了

季糖心一緊。

裴白舟舉起手,指了指老年活動中心裏的一個角落。

那個角落裏靜靜地坐着一名老人。

那名老人是坐在輪椅上的,頭發花白,衣着破舊。在黑暗的角落裏像落了灰一樣孤獨。

裴白舟:“其實也不算認出我我路過這裏時,他正好在門口,他拉着我衣角,覺得我很像某一個人。便想讓我進去坐坐。”

“像誰”

裴白舟被季糖的疑問逗笑了:“就是像裴白舟。”

季糖忍不住道:“我可以進去和他聊聊嗎”

“當然可以。”

季糖快步走進老年活動中心。

所謂的老年活動中心,無非是一間平房,裏面擺有幾件活動設施。

裴白舟所說的那名老人,正坐在角落裏閉目眼神。

季糖莫名地想和這名老人聊一聊。

在這個時代中,除了書籍外,可能真的很少有人會關注裴白舟那樣的人。

畢竟他們的時代都已過去很久,大多都人們被遺忘了。

季糖剛一接近,老人便睜開眼睛。季糖向他輕輕鞠躬,輕笑道:“爺爺好。”

老人愣住,笑眯眯道:“你好。”

季糖:“我剛剛聽人說,您最近是在了解五四時代的事那您知道一名叫裴白舟的作家嗎”

“知道,當然知道。我很喜歡他。”老人使勁點頭,厚厚的魚尾紋随之展開。

季糖:“巧了,我也喜歡裴先生。那您為什麽喜歡他”

他想和老人再聊多點。或許可以知道更多關于裴先生的事。

太久沒人和老人說話了,使他像打開話匣子一般:“也沒有什麽原因,我喜歡他的文字、喜歡他的精神,喜歡他對那個時代做過的一切。”

他費力地擡起身子,從旁邊的櫃子取出一沓紙。

“其實,我也不是最近才關注起五四時代。”

“我關注那個時代一輩子了。”

季糖心一沉。

老人捧起那疊厚厚的紙:“這些全都是我寫的東西,關于那個時代的故事。”

老人沒有電腦,這些紙全都是他一筆一劃手寫的。

紙并不是雪白色的嶄新a4紙,而是皺巴巴的泛黃紙,有些字跡已經在上面暈開,變成黑乎乎一片,還有一點被蟲蛀的痕跡。但從各種修修補補的痕跡看得出,老人很愛惜這份稿件。

季糖心一顫,很驚訝:“您這太厲害了。”

老人搖搖頭,滿頭白發也跟着搖起來。

“這份稿件差不多有一百萬字,我寫得很認真,每一個事跡,我都去各地的圖書館查證,查不到的,就實地考察。我無兒無女,花了一輩子的心血在上面。”

老人緊緊捧住這份厚厚的紙,輕嘆口氣:“只可惜至今沒有一個人能夠看到它。我用它向無數個出版社投稿,沒有一個願意收,都退回來了。有些還将我的稿件弄丢,那時候複印件沒有普及,我得一筆一畫地重寫,一百萬字啊。”

“現在我老了,沒有兒女,這份稿件仍是沒人願意收。”

“是不是因為我沒讀過書還是覺得我年紀大,寫得東西不準确”

季糖瞥一眼老人手中的紙。

這些紙很破,讀起上面的字也很費力。

的确,出版社編輯更願意選擇年輕學者所寫的電子專業稿。

他望着老人失落的神情,一時不知如何安慰。

他內心也很驚訝,很難想象有人一輩子這麽熱衷于一份事業。

老人低喃道:“你肯定很納悶我為什麽要執着于這個。我的父母是那個時代的英雄,他們是大學教授,剛生下我沒多久,便被拉上刑場去批判,砍頭而死。我太想知道他們的故事,想成為和他們一樣的人。。”

老人說得太多,一時有點喘不過氣,費力地咳嗽幾聲後才能繼續說。

“今年是五四時代一百周年。可今年發生太多讓我心寒的事。比如港獨,他們竟将國旗丢進海裏五四時代的英雄們,豁出性命想要國家領土完整,可他們卻拼命地想讓國家分裂。”

“我估計也活不過今年。我唯一的願望,只想讓我這份關于五四時代的稿件,能夠公布于世。我想讓所有人能在這一百周年之時,銘記起那個熱血沸騰的時代,繼續奮鬥,凱歌前行。”

季糖細細聽完老人所說的話。

他思索片刻。

老人沒有讀過書,而且條件有限,即便真的很努力,所寫出的稿子肯定也有些瑕疵。出版社肯定不會輕易收。

但沒關系。

現在裴白舟回來了。

如果老人能用裴白舟作例子來寫書,寫出的效果一定很驚人。

裴白舟是那個時代的英雄之一,知道關于那個時代的一切,甚至比大部分學者知道的更要準确。

更何況,裴白舟正切切實實地站在他們面前。

跨越了百年的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  今年是五四一百周年,可卻發生太多令人心寒的事了,唉:

作者君作為歷史廢,寫這篇文文真的頭禿今晚可能得熬夜看歷史紀錄片查紀實資料

這章抽個三十個紅包

天使都開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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